第14章 第14章
天热,两个人都起很早,躲着最烈的日头干活儿。倒也不怕什么晒黑啦,晒伤了很难受,火烧火燎的疼,红肿起来,疼完还要脱一层皮,灼热刺痛得晚上挨着被褥都睡不着觉。
以前嗲嗲姆妈他们双抢的时候,一天下来脸就都是通红通红的,正是最热的时候,防晒措施只能算上个斗笠,赶上早稻收割,晚稻插秧,一天在田里没个闲工夫,连饭食也是从家里带些干粮,囫囵着随便吃几口,再咕噜咕噜灌一陶罐水,歇歇晌擦擦汗,就继续甩着膀子在田里忙活。一天十几个小时地晒下来,和太阳见面的时间比和家人见面的时间多,对热也麻木了,对痛也麻木了,只有在直起腰的时候才能听见嘎嘣一声响,第二天起来就是浑身的疼痛。
插完秧还要挖花生,挖完花生都堆在堂屋里、街矶上,得要趁早在街矶上搬个小板凳摘了,好好在太阳底下晒个来回。
摘花生也是个辛苦活计,又要细致,就靠拇指和食指中指的力量,又粗粝,带着泥土和坚硬的外壳,一天下来,虎口酸胀得发疼,嫩些的手,手指也要打出许许多多水泡来,再破,再打,再破,直到有一天伤疤叠着伤疤,变成厚厚的茧。
每个庄稼人都有这样一双手。
接下来就是耘田、除草、种萝卜白菜,时间赶着人走。
错过时令,收成就赶不上趟,就没有粮食。庄稼人就是被时令推着走的,这场比赛没有发令官也没有裁判,全靠心里盘算和手上忙活。
想到这里,舒南乔倒是突然想起来了,她稻种找是找到了一把,但已经非常干瘪了,不知道还能不能长出来,但想到种出来的蔬菜,她还是撒播了一半到田里。
喊上晨曦一起上山,让他去山里察看设下的陷阱,舒南乔自己往田里去了。
田里在稀稀拉拉的杂草间摇曳着几株青苗。舒南乔一阵惊喜。
但是细细查看,发现并不是自己撒稻种的地方,她记得很清楚,那把稻种也就巴掌多,她站在右边田埂抛洒的,现在这些青苗摇曳在舒南乔不可能撒到的地方。
舒南乔也就迷惘了一阵,也许是以前的稻子留下的种吧?不过她又开始有些怀疑,末世前她老家少数几户还种田的人家都种的是杂交水稻了,没法留种,第二年就产量很低很低了,要再去买种子。
算算时间,如果这要自然留种的话得好几代了,能不能留下来都不一定呢。
不过这都还不是舒南乔目前要操心的事情。她仔细查看,虽然有些蔫巴但确实是稻苗,她小时候还帮姆妈拔过稗子呢。
看着稀稀拉拉的稻苗,她有些犹豫的是还要不要□□插秧。以前插秧是因为撒播的稻种长得不均匀,又扎不下根,还可能和杂草混在一起,庄稼人想好好打理田地也不方便,拥挤的地方稻子们互相抢养分,稀疏的地方一遇风雨就七倒八仰。
但干这活儿有些费时间,这片田地还要重新翻一遍,再插秧,很赶节气。
不过,这么差的条件稻子都费劲儿长出来了……总不能辜负。
怕错过节气,舒南乔当即就抛下今天处理一下前几天晨曦带回来的兔子的打算,晚饭回去炖了吃算了,他俩最近吃得都不少。
回去翻找了一会儿,找到了一套犁,灰扑扑的,两个弧状用榫卯结构连在一起,上头绑着草绳和u形的竹制的把手,只有下面入土的部分是黑沉沉的铁。把手应该是套在牛身上的,舒南乔有些为难。
最后想想,那点儿稻苗也不多,自己力气又大,干干脆脆拎了一个大号的锄头上了山。挑了只隔了一道田埂的田地,舒南乔吭哧吭哧使足了劲儿,把土都给整个翻个个儿,让那些还没长出来的杂草种子长不出来,已经长出来的杂草根都一块儿翻转起来。又把大块的土都敲碎。
晨曦下山的时候看到她有些惊讶:“怎么还在这锄田?”
舒南乔直起腰来擦擦汗:“好像有稻苗长出来了,我想过几天把秧子移过来。”又抬起头看站在上头田埂的他:“怎么往这边来了?”
晨曦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有接话,只给她看背篓里的东西。
一只五彩斑斓还在扑腾的野鸡。
这还是第一次捕到野鸡呢!舒南乔有些开心:“野鸡跑得很快,你用的陷阱?”脑子里已经在盘算怎么处理了,还有些烦恼,天气热,食物不处理储存不了太久,家里还有一只兔子呢。
羽毛也可以留下来,虽然还想不到做什么,但是很好看。
很好看就已经是很大的用处啦。
这就是幸福的烦恼吗?
晨曦摇摇头,示意她看他挎在肩膀上的弹弓:“眼疾手快。”
舒南乔皱皱鼻子,还有一点小嫉妒,带着点子酸味地开口:“威力这么大吗……”
她给他带上山的是那把做工做精良的,之前她在村口练习的时候,递给在一旁看的晨曦试了几次。刚开始也像她似的弹了几次大拇指,痛得啊呼啊呼。
后面熟练了,准头就蹭蹭上升。把舒南乔看傻眼了,她终于忍不住问他:“你以前真的没用过?!”
晨曦歪一点点头,思考片刻后认真回答她:“射箭算吗?以前参加过比赛。”
舒南乔:……
算算算,太算了。
那把弹弓就给了他上山的时候用,不过舒南乔偶尔也还是会担心这把自己给他的弹弓最后会调转对向他,每次他提起,她就下意识身体紧绷。
晨曦倒很懂事,只有上山才会拿上,一下山就马上取下放在堂屋角落里,手也规规矩矩从不扣在弹弓上。
晨曦见她没注意到背篓里其他东西,又轻轻抖了抖,让舒南乔看筐里边儿,舒南乔这才发现里头儿他还用些坚韧的野草茎编了个简易的空隙可大的敞口篓子,里面堆着些草草叶叶掩盖下的桃子。
“哎呀!”舒南乔开心地惊叫一声,“我还以为是你给羊带的草叶子呢。山上还有桃子?”她到村里来的时候正是桃花落了没多久,村里那几棵也不知道是不是观赏品种,结了几个干干瘪瘪的毛桃就没什么动静了。
晨曦带下来的也是毛桃,但更饱满些,是椭圆的,绿色的底色里还透着饱满的红,毛茸茸的,比水蜜桃的毛毛可细密多啦。
舒南乔已经很多年没吃过这种山间的毛桃了,这种桃很有“桃味儿”,算不得很甜,口感偶尔还有些涩涩的,那些绒毛更是烦人,又短又密,没洗干净就会卡在嗓子眼,痒痒的。但耐心搓洗干净,再一口下去,是桃特有的那种带着一点点酥麻的甜酸,桃肉白色带一点点粉,是特别夏天的味道。
晨曦告诉她,山里还有几棵挺大的桃树,他挑着好的够得着的带下来了。山上气温低,“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桃也成熟得要晚些。
舒南乔打算专程上山看看,她也是突然想起,这个季节山上应该还会有拐枣和八月瓜,都是好东西呢。
她还会种八月瓜,到时候带回来在菜地旁种下。
她摆摆手,让晨曦先回去,她干完手里的活儿就下山。
晨曦看看日头,不肯,从田埂上跳下来,踩着泥和水趟过来。
舒南乔急得叫他停,她可是穿了套鞋的,他又这一双鞋,大咧咧跳下来,可怎么办,她可不知道囤货里有没有他能穿得上的鞋。
晨曦脚大,舒南乔目测得要穿45码,鞋像只小船。
晨曦挠挠头给她一个笑:“没事,太阳大,我去涧边洗了晒一晒就行。”一边又接过她手里的农具,让她指点他怎么做。
舒南乔也确实有些累了,她倒是没有力竭,就是一直弯着腰,再挺起来的时候感觉每一寸骨头都在吱呀叫响。
地里的活儿她还是干得太少啦。一屁股坐在田埂边,她用袖子抹一把汗,扬起声音问晨曦:“今天吃兔子还是鸡?”
晨曦没有回头:“都行哦。”
舒南乔又道:“明天去摘桃子。”
晨曦没有回头:“好哦。”
“还有八月瓜。”
“好哦。”
“拐枣。”
“好哦。”
“苦瓜。”
“好哦……啊?”晨曦终于回过头来,“我们有苦瓜吗?”
舒南乔狡黠一笑:“可以有。”
晨曦又转过头去干活:“……好哦。”
舒南乔噗嗤一声,往后躺倒在田埂上,随手从旁边揪了一根狗尾巴草叼着,两只手交叠在后脑勺后,只差再翘一个二郎腿了,套鞋不方便翘。
天空蓝得很纯净,太阳被飘过的云遮住,她也沾光笼罩在阴影下。脑子里盘旋的都是待会儿怎么处理那只鸡和家里的兔子,还记挂着受着腿伤的羊。
羊一般怀孕得两个月左右,她估摸着来的时候肚子那么大,算一算也快生了吧?
明天去摘了桃子还可以做果脯,到时候用玻璃罐子密封起来——啊!
她突然惊叫一声坐起来,晨曦回头看着她,用眼神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