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章 我想有个家
下雪了。好美好美的雪。
薛落喜欢雪,江河也喜欢雪,江雪最喜欢雪。
下雪时,江雪也想去钓鱼。
薛落已经交代过,不准她去。下雪天一直在外面坐着,就算是大人,也会冻着的,屋里有暖气,冬天应该在屋里待着,别乱跑。
但江河不赞同。
人总要见识过雪,才知道雪;
见识过冬天,才知道冬天。
尤其是小孩子,更要见多识广,然后自己去判断好坏。
江雪第一次满怀期待伸出手接那雪花,又缩回手,“好凉。”
江河说:“雪就是这样,很白,又很凉。你看,它是水变成的,在你手上又变成了水,他把寒气传到了你的手上。”
江雪说:“我叫江雪,爸爸,我就是这样的吗?”
“不是。”江河并不记得起名时他到底作何想法,但他猜,这应该跟薛落有关。
江雪,不就是江与薛摆在一起的读音吗?
很可能跟这个有关。
他不确定,说,“名字不是一个人的全部,对爸爸、妈妈来说,雪儿是雪花漂亮的一面,是天地间的一片纯白,象征着纯洁、坚贞与纯正。并没有寒冷的意思。”
江雪问:“妈妈是深秋,爸爸,那现在是什么?”
她一知半解,问得都是不好的意象。
江河说:“妈妈不在的时候才是深秋,现在是冬天。一般,寒冷的冬天才下雪,但雪儿不是冬天的意思。雪儿,你是人间的四月天,你知道四月有什么吗?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江雪没有听懂,摇摇头。
江河说:“就是桃花盛开。”
江雪问:“那会下雪吗?”
江河说:“有时会。雪儿,走,爸爸带你去另一个地方看雪。”
看完了冷得雪,他带她回到屋里,在窗前,在温暖的地方看有情调的雪。
屋里温暖得像一个童话,雪美得像一首歌……
“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家?”
江雪很少问这个问题。
她大概已经意识到,薛落很久没回来了。
“不知道。”江河说完,注意到江雪的眼泪晶莹了,快要溢出眼眶,找补道,“过年,你的生日,还有中秋节,都是适合团圆的日子。”
“那,妈妈会回来看我吗?”
“可能会,妈妈也很想回来……”
“生日,爸爸,还有什么?”
“过年,生日,还有中秋节!”
“过年,生日,中秋节。”
江雪很认真地重复这些,重复很多很多次,一定要记住才行。
看她认真的模样,江河颇为酸楚。
对于小孩的教育,他其实没有经验。
但他相信别人说的,和谐健康、夫妻恩爱的家庭最有利于小孩的成长。
尤其看到江雪小小年纪,就怀有思念母亲的忧愁。
他知道,在这样下去真会有问题。
想一想,一些贫穷的地方的很多留守儿童,双亲都不在家,他们对父母的思念,不比江雪少一点。正像诗中所说,“莫唱当年长恨歌,人间亦自有银河。石壕村里夫妻别,泪比长生殿上多。”
就是这么个意思。
他管不了那么多,只能管着自己家:怎么能让薛落回家呢?
这不好办——这不是短时间能解决的问题,除非他坦白一切,让薛落抉择。
但没有必要。他在江雪的自言自语中动笔,写了词曲。
他写了《我想有个家》的词曲。
这不是为某个账号写的,也不是要发在哪,这是为了他们自己这个家抄写的。
写完之后不久,薛落便拨通了视频电话,慵懒地打招呼。
还是那样的准时,像上下班。
江河顿时有种奶爸既视感——
摊上一个女强人,在外面奔波劳累,而他则在家里照看小孩。
至于歌曲啦,小说啦,毕竟是抄的,算不上他的成就。
他本人,并无显赫表现。
“咋地了,蔫吧了?”
江河提起一点心气,乖乖地问。
“别没有良心,我今天忙了很久,很累,你不要欺负我。”
“没欺负你。给你看个东西。”
江河把词曲展示给薛落看。
“这是什么?”薛落看不清楚。
“一首歌。你女儿今天一直念叨三个词,过年,生日,中秋节。因为我跟她说,你在这三个时间可能回来。我知道你困难,不能随便回来,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想办法回来一趟,或者你在哪,我带雪儿去一趟,中间能见一次也是好的。不然你女儿整天计算你什么时候回来,都快成望夫石了。你不心疼啊?”
薛落哪里不心疼,都快哭了,说:“那,那跟你写歌有关系?”
“我靠近点,你自己拍。”江河说着,把词曲对准镜头。
薛落一看歌名,便知涵义,心中顿时酸楚,一边截图一边说,“小孩子不懂,你也不懂吗,我又不是不想回去……”
“我知道,我想我们可以商量着来。”
就算是明星,也有回家的权力。
没有人能阻挡这种天性——那些为了钱而胡作非为的公司,终将失败。
“嗯。”薛落答应着,把注意力转移到歌曲上,随即被吸引。
她在一种难言的思念中哼唱:
“我想要有个家,
一个不需要华丽的地方,
在我疲倦的时候,
我会想到它。
我想要有个家,
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
在我受惊吓的时候,
我才不会害怕……”
一首有感染力的歌,首先会感染作者,而后会感染演唱者。
今天,“作者”和演唱者第一次与歌曲碰头。
在歌曲的感染下,演唱者薛落先是思绪万千,而后泪眼朦胧。忍了一会儿,忍不住了,便在江河面前流下珍珠似的眼泪。
哼唱完一遍,薛落说:“你说,我要是没去参加比赛,毕业了,我们找个公司上班,现在的日子是不是也挺好的?”
江河说:“如果的问题,哪有答案?只能说,平凡人有平凡的幸福。”
薛落说:“我总疑心,平凡人的幸福,比我现在更美好。”
“那也不见得。”江河说:“你是没经历过普通人的难处,为了三五十块,要卖多少力气和尊严。别光看贼吃肉,不看贼挨打。”
薛落说:“那也比回不来家强。不管了,找个机会,你带雪儿来看我。”
“你不怕你们公司再找你麻烦?”
“大不了就被封杀,我退出娱乐圈。”薛落说,“以前我还顾虑影响,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啊,你竟然能够写歌,写得还挺好,那我还怕什么。这首歌这么好,就算以后我被雪藏,而你也没才华,靠这首歌,我们也能吃饱饭。所以,最坏的结果我们也能吃饱饭,那还怕什么。我们没必要再躲躲藏藏。”
“你说得有道理。”江河想了想,“但我觉得,你既然有天分,就该好好珍惜。况且,事泄了的话,受影响的不止我们……”
“我知道。”薛落说,“我们的事万一曝光,整个经纪公司都会很麻烦。但你别以为他们没有应对策略,他们现在连长期的广告合同都不给我签,就是怕万一出事。所以你不用太为他们担心,公司有公司的活法。还有那些员工,他们是打工赚钱的,只要有本事,在这个圈里,何处不能谋生?至于我,我本来也以为自己喜欢当明星,喜欢星光璀璨的生活,但进了这个圈之后我才发现,原来我喜欢的只是唱歌,星光璀璨,不过是一项工作罢了。尤其当明星还要抛家舍业,烦不烦人,简直没人性……”
“就像一座围城。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想出来。”
像吗?江河也不那么确定。他既不确定会不会有人主动想出来,也不确定娱乐圈是否真的有一座高高的围墙,拦阻着里外。
“对对对。”薛落说,“最好出来一半,像梁老师那样,当个不大火的歌后,能够赚到生活用的钱,还不用人前人后的受罪。到时候我们可以兼顾家庭和事业,想唱歌的时候唱歌,不想唱歌的时候不唱,那样最完美!”
“呵呵,那都是想好事。”
“人对生活,总得有一点期望。”
“咱们还是聊聊怎么见面……”
生活不会那么完美。
对他们来说,见面,是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