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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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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门之后,蒋楠笙心里说不出的沮丧。

    她明明已经能正常融入集体,和其他人做朋友,不会出错认出每个叫住她的人,却唯独做不好和唯一能看清的那位相处。

    不懂,实在不明白,很烦。

    蒋楠笙摸黑回到训练馆,市队有宿舍,她之前封闭训练在休息室存了床的被子,这天气虽然用不到,但也能留下勉强凑合一晚。

    去休息室要经过场地,刚开的区域灯不知什么时候关了,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光源呈缕到片,探了出来:“蒋楠笙?干什么呢?”

    陈国瑞正准备走。

    “没、没干嘛啊。”蒋楠笙吓了一跳,怎么每次都被陈国瑞逮个正着:“到点回家,又加班加点训练?”

    这次可真没有。

    蒋楠笙很难得没跟他呛,摇摇头,语气很丧:“您就当我傻了吧,我去休息室睡。”

    陈国瑞:“?”

    刚不还嬉皮笑脸的吗。

    “放着家不回,去什么休息室,”陈国瑞扔给蒋楠笙把伞,“赶紧回家。”

    “哎——”蒋楠笙手忙脚乱接着,睡觉当然还是自己家里舒服,“那您?”

    “有。”陈国瑞展示自己手里的另一把,队里成员平均年龄不过18,在他眼里都是丢三落四的孩子,退烧贴急救喷雾常年备着。

    蒋楠笙拿着伞,正经道谢:“谢谢教练。”

    蒋楠笙一向大大咧咧,这么正经,反而让人觉得不太自然。

    陈国瑞清了清嗓:“还愣着干什么,等着我送你?”

    “没,”蒋楠笙颠了颠左肩上的挎包,调整位置蓄势待发,“我这就走,教练再见。”

    雨势反反复复,这会儿又在下了,蒋楠笙抱住伞,半小时内第二次出门。

    门口孤单的背影消失,人已经走了。

    门卫大爷见她出来,推开小玻璃窗:“小蒋?那个同学猜的真是够准,你还真出来了。”

    蒋楠笙摘下伞套,正要撑起:“嗯?什么意思。”

    “喏,”张大爷乐呵呵的,“他说你一会儿出来,让我把伞给你。”

    不一会儿,手里就有了两把伞,蒋楠笙看看手里的伞,又看看自己借出去的伞。

    哎——

    这人,有够倔的。

    -

    七中的传统,每年正式开学后的两周为讲座周,届时会有市教育局优秀教师代表进行课题分析讲座,为高三学生最后一年的冲刺打好明确目标。

    隔天一早,班长何思远借助早自习做了通知:“同学们,明天早自习加一二节物理讲座,没选这一科目的同学照常走班上课。”

    课表编排的非常详细。

    “风纪会不定时抽查,大家互相转告一下,别忘记了。”

    总有那么一两个假借“听讲座”骗过任课老师、实际上抱着逃课不被发现侥幸心理的问题学生。

    第一节课,语文老师发了古诗词默写小卷子。女老师踩着小皮鞋给每排发下后传,总共才六列桌椅,缺了两个排头。

    靠窗和靠门的第一个座位都空着。

    “段方景没来吗?”语文老师只问了他一个人。

    至于蒋楠笙,已经是校方默认只要不出格就可以随便出入的人。

    “老师,他请假了,”何思远报告,“早上临时通知的。”

    “行,知道了,其他人别交头接耳,默写。”

    宜禾市中心医院。

    疼的吱哇乱叫的骨折患者从科室里推出转到病房,等着打石膏。

    蒋楠笙一早来了医院,坐在候诊区排号,口说无凭,拿到体检报告第一时间交给陈国瑞才能让他放心。

    她独自一人坐在角落,来往陪同的患者家属不免投来目光。

    中心医院作为宜禾市最大的医院,内部大部分科室在国内排名都算得上是权威,经常能看见体育生或运动员装扮的年轻人,来到这边问诊或复查。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蒋楠笙每次来都挑在角落,比起不喜欢被分辨不出具体来源的视线注视,她更恐惧医院,她不想来,但又没办法不来。

    “请2号患者蒋楠笙 进入第三科室——”

    蒋楠笙捏着手里的挂号单和年初拍的片子,熟练进了科室,这些年她练击剑受了大大小小不少的伤,各科大夫基本上都认识她,看着她从小娃娃拿到少年组冠军。

    “楠笙,来了啊,坐,前段时间我还跟唐雨聊起过你,”康复科主任赵欣语气亲切,“恢复的怎么样?有一段日子没看见你了。”

    “赵姨,”蒋楠笙称呼对方,“还可以。”

    之前市队做过审批,赵欣受邀担任过一段时间的佩剑市队队医,女儿唐雨的好友也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她自然多关照。

    一系列常规检测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

    “恢复的不错,”赵欣把两次对比的ct放在一起指给她看,“既然决定要继续参加比赛,那我也不多啰嗦,还是那句话,要多注意,避免再有过度训练的情况,懂吗?”

    看来来之前陈国瑞已经和赵欣打好招呼了。

    “嗯,谢谢赵姨。”蒋楠笙说。

    赵欣结算完,又补充:“你来这里,你唐叔叔知道吗?”

    蒋楠笙知道她问这话代表什么:“嗯,我去跟唐叔叔打个招呼。”

    出门时九点过半,正是候诊区人最多的时候,蒋楠笙贴着墙边走,可还是免不了视线看向往来的人,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医院长廊显得那么狭小,压的她透不过气,加快速度跑出这里。

    蒋楠笙穿过输液区,从两栋楼的连接走廊到另一边。

    “14号段方景的液,”小护士接过护士长手里的药,“那个穿校服靠墙坐着的男生,先小袋。”

    “是,知道了。”

    蒋楠笙一耳略过,脑海里出现段方景那张脸。

    应该只是同名同姓吧?

    来到c区尽头,蒋楠笙敲门,里面男声开口说了句“进”,暂时没有其他人来。

    “吱呀——”门被推开。

    门口上的科室牌子由窗外的光照射,印到地上折射着光。

    【精神心理科】

    开门,蒋楠笙头先进去,观察室内的风吹草动。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坐在工位,桌上的牌子写着姓名:唐启。

    表情看不出来,气氛还算正常。

    反正她这么觉得。

    蒋楠笙脚刚迈进去一步,坐着的男人似乎抬起眼,椅子动了动,语气变着法地转:“呦,这谁啊?”

    蒋楠笙尬笑了几声:“唐叔,好久不见。”

    “哦,是你啊,”唐启一个接一个的语气词,“是挺久,你再不来,我都快忘了你这个人了。”

    蒋楠笙:“……”

    “唐叔,”面对长辈,蒋楠笙尊敬着,更何况她本就不占理,“咱能好好说话吗,您看,我这不是来了?”

    “来?我让你什么时候来?三个月一次,”唐启差点给她翻日历,“你看看你什么时候来的,从年初到现在,九月份了,你来了几回?”

    一回,还是年初复检碰上被迫过来,也难怪唐启记这么清楚。

    蒋楠笙哪还敢搭话。

    唐启是她的主治医生,目前面孔失认症在全球范围内都没有根治方法,向她这种天生自带的,自然也需要心理疏导。

    但这么多年了都没什么作用,没好转也不严重,蒋楠笙犯了懒,不对它抱有什么希望,也不想再踏进医院一步,就没再按时来过。

    “年初在住院部住了一个月也没见你往这边来一趟,你赵姨都催过几次了吧?”唐启把系统导出来,谁来挂号一清二楚,“说说吧,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听唐雨说您念叨我,来看看您。”蒋楠笙连说好话。

    “行了,就这张嘴甜,我还不清楚你,”唐启看着蒋楠笙长大,对她的了解不亚于自己的亲女儿,但鉴于要替患者保密的职业操守,他没把这件事告诉唐雨,也没和赵欣说具体情况,“不上课也不训练,没事你能来这儿?”

    确实,蒋楠笙坐到问诊椅上,一副被戳穿的小表情。

    “最近又头晕了?”

    听到这句,蒋楠笙的表情一下子变了:“不愧是主任,一眼就看出来了。”

    唐启当然能看出来,但不单是因为职业能力。蒋楠笙小时候第一次出现这症状,没敢跟任何人说,蹲在胡同门口坐着,他下班回家看见问了句,小朋友没绷住,哭着问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

    这么多年过去,人长得挺高,这幅表情倒是一点没变。

    蒋楠笙想来沟通两句,说说话会很有用,总不能因为这点无关紧要并且能很快恢复的小事,影响她在赛场上的状态。一场比赛只有几分钟,一点可能出现失误的几率都不能存在。

    室内安静了几秒,静到能听到钟表秒针滴答滴答走动的声音。

    唐启知道原因,但有些事情,还是需要本人自己释怀。

    可说到底,蒋楠笙也才17岁,无法接受走不出来,也在情理之中。

    蒋楠笙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亮了亮,唐启看到,同意她点开看,分散她的注意力。

    是唐雨发的。

    【下雨】:「礼礼,你今天请假了吗?」

    讲理理:「嗯,队里报名。」

    蒋楠笙省略掉来医院的事,没必要让所有人跟着担心。

    【下雨】:「那就好\爱心」

    蒋楠笙退出页面,置顶的群各个99+的消息,她从没点开过,冷漠的就像……

    那个还没通过她好友申请的人。

    蒋楠笙想起了这事。

    点开查看,还停在“等待好友通过”页面。

    这个人怎么——

    蒋楠笙心里莫名气愤,“嗙”的拍桌,给唐启来了个措手不及。

    之前也没出现过暴怒现象啊。

    “唐叔,如果,我是说如果,”蒋楠笙分神盯着某一处,又突然看向他,就是偏了点,“我在某天,突然能看清一个人了,会是因为什么?”

    看清是上天垂爱,她分外珍惜,但偏偏让她遇见了个轴脾气。

    唐启:“你受刺激了?”

    “……”蒋楠笙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手抚过桌面,重新笑起来,“唐叔,我没开玩笑。”

    “我是说,文献上有过相关资料的记载,”蒋楠笙主动避开刚才沉重的话题聊起新话题,唐启当然即刻回答,一一罗列,“极度紧张的压迫环境、又或者是极度压抑的心理状态下造成的视觉刺激,都有可能造成这种现象。”

    “是——吗?”

    蒋楠笙回忆起那天,先是她心情低落面对人群产生眩晕症状,再是她恍惚经过马路与车辆擦过,被偶然经过的段方景拽了一把。

    紧张环境,极度压抑,视觉刺激。

    有理有据,全中。

    蒋楠笙像是解开了函数大题的第三问,如梦初醒。

    这一趟没白来。

    “谢谢唐叔,我懂了。”蒋楠笙跑了题,就这么准备走。

    唐启:“……?”

    懂什么了?

    问诊环节好像还没开始。

    “没事,说两句我心里就舒服多了。”蒋楠笙说一向脑洞大开,没什么条理。

    思路转化快,恰恰能反映出她不会在一件事上钻牛角尖,能适当调节自己的情绪。

    “不打扰您了,我就先走了,您继续忙。”

    蒋楠笙呼出一口大气,如释重负,手指触上微凉门把手。

    “楠笙。”唐启喊她。

    “怎么了唐叔?”蒋楠笙猜,“吃饭最近就免了,因为比赛队里一堆饮食限制,谢谢您的好意……”

    “高叔的事,别太自责,”唐启说,“好好比赛。”

    蒋楠笙垂眸。

    差点没能掩饰住内心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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