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今晚场馆外的空气闷热,蜻蜓低飞,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嚓——”“唰——”“呲——”
蒋楠笙和队友同练,没有时间限制,长期处于备战状态持续,大家手都有些发软,在进行到某个角度时,蒋楠笙肩膀的力收的很不自然,剑脱手砸在了地上。
剑身弹动的回音声声波动,蒋楠笙看着剑,有种恐慌式的诧异。
“嘟!”
“集合。”
陈国瑞吹哨,把大家集中到一块:“下周队里和市击剑俱乐部有场友谊赛,市赛时间也已经定下,我把相关信息发到群里,都仔细看看,有什么问题联系我,解散!”
川禾市比赛人数较少,友谊赛只是练手,一天进行完,时间绰绰有余。
“是!谢谢教练!”队伍一哄而散,全都涌到自己手机旁边看通知。
“官网发布了市赛第一波通知,快看,宜禾出息了,南部三大区的始发站。”
东昌平,西河内,北江原,南宜禾,是今年选拔赛预选的初赛省市,此外十月份的青年场,十一月份的锦标赛,一月份的全国联赛以及同月的匹克杯,都是下半年备受瞩目的大型赛事,期间穿插的小型比赛更是不计其数。
宜禾市的佩剑队近几年才打开知名度,对比其他队伍,人简直少得可怜,教练员也只有陈国瑞一个,能成为始发站实属不易。
“10月5和6号,国庆节期间,这次青年赛时间安排的还算不错。”
青年赛是市级比赛,基本上提前二十天通知赛程,方便队里安排运动员集中体检。
蒋楠笙听着,文字像是悬浮进她的耳朵。
这次是真要实战了,尽管有了预兆,但还是像突然通知,有点不真实感。
忙碌的训练到此为止,队友们各自回家,几个人凑在一起放松着随便聊天:“18号友谊赛……周日,我得看看我爸妈谁有空过来看。”
“我朋友说要给我整这么大一个横幅在最显眼的位置加油助威,”贺晓梅张开双臂比划,“我都不敢想在场上往下看会有多尴尬。”
“哈哈哈哈——”
蒋楠笙听着,脑海里浮现那个有亲人来到现场的场景。她收好剑,聚精会神埋头翻着成员名单。
“回家再看吧各位,”贺晓梅手里的伞尖指到高窗之外,“看看这天,预计十分钟后,有雨。”
“行啊贺仙姑,都精确到分钟了,”许屹张臂环开,“要不您再给大家伙算算,市赛咱们跟哪个队打?”
“这个……”贺晓梅语塞,“你直接问天气预报,它要是心情好了,兴许送你个答案。”
许屹:“……”
众人哈哈大笑。
许屹撇嘴:“嘁,散了散了,回家。”
“啊!”蒋楠笙把名单反反复复翻了三遍都没看见自己的信息,“我名字呢?”
“什么啊?”大家凑过来。
友谊赛没正式比赛那么严格,除了新人,队内各组各派男女均可上场,团体赛一人替补,陈国瑞的目的并不是让他们赢,而是通过这个机会,在实战中积累更多经验。
“不应该啊,是不是没看到?”
“不是。”蒋楠笙确认自己翻的非常仔细。
“还真没有,”许屹从头翻看,“老陈不会把你忘了吧?”
蒋楠笙的动作定格了几秒,作沉思状:“有可能。”
陈国瑞拉开办公室的门,张口要喊蒋楠笙:“jiang……”
倒是蒋楠笙话没说完继续:“理解,可能是老陈年纪大了,日理万机操劳队内的事太辛苦,导致记忆力衰退。”
这夸的,跟骂人似的。
陈国瑞:“……”
队友们张嘴口型一遍遍重复“别说了”,但蒋楠笙哪看得出来,旁若无人,更在乎自己的信息:“我找老陈问问,提醒提醒他……”
回身看见一身黑的男人站在门口。
纵是蒋楠笙无法分辨表情,但灰色的马赛克,和几乎化形了的黑色阴影,她还是能区分的出来的。
蒋楠笙倒吸一口冷气:“老、、教练,您在呢?”
场面僵持不下。
“他什么时候出来的?”蒋楠笙想知道陈国瑞听到多少。
许屹:“送你仨字。”
“祝我好运?”蒋楠笙觉得,“不过这不四个字吗?”
“错,是‘你完了’。”
……
陈国瑞片刻沉默,然后演上了:“哎,我出来干什么来着?”
“老了,记性不好。”
蒋楠笙:“……”
不用说都知道他全听见了。
陈国瑞什么都没交代又回去了,蒋楠笙手里的名单问题没解决,厚脸皮追上:“教练,那我说您没记我名这句听到没?得加上啊是吧——”
队友们走后,外面淅沥沥下起了雨,一开始小,很快就大了,从隔音效果很好的室内都听的很清。
陈国瑞这回长了个心眼,打蒋楠笙进门,就把水杯拿出去老远。
“教练,我名字……”
“没忘,故意没加,”陈国瑞直说,“多久没复查了?连剑柄都握不住?”
每个队员的细小动作,他都看在眼里,蒋楠笙已经拖了很久了。
“不是建议,是硬性要求,你应该知道,”蒋楠笙情况特殊,赛前陈国瑞要求她单独提供一份详细的身体情况说明,来策划不同形式的战略,“别忘了你是怎么休的假。”
陈国瑞这人一向这样,他在乎每个队员,清楚每个人的弱点,平常怎么插科打诨都无所谓,但在原则问题上,绝不退让。
来自经验十足的教练的压迫,几句话就足够。
“哦,知道了教练。”蒋楠笙妥协。
“知道了就早点回去,”陈国瑞看了眼外面的天,手伸进抽屉拿伞,“带伞了吗。”
可不能赛前淋雨影响比赛。
“带了,”蒋楠笙包里有,“老陈,我还没傻到外面巡逻车天天叮嘱还能忘带。”
私下的时候,两个人的交流更像朋友。
“带了就赶紧滚,”陈国瑞轰她,“糟心。”
蒋楠笙出场馆时队员们都已经走了,她关了灯,留下陈国瑞办公室那一盏。
门外台阶之上有一片挡雨的屏障,站出来再撑伞也不会淋湿。
没开白炽灯的正门依靠门卫处的光,隐隐约约照亮一小块区域。蒋楠笙徐徐推开大门,站着的男生身形熟悉。
“段方景?”
-
很不巧,蒋楠笙说那句“还没傻到忘记带伞”的同时,站在外面躲雨的段方景打了个很轻的喷嚏。
他是北方人,转学过来半年多,还没碰上过南方夏末长期湿冷的阴雨天,不算适应,自然想不起来带伞。
段方景和秦穆都没带伞,怕赶上雨,两个人一起离开的店,出门那阵还没事,可刚走出胡同,雨点便叮叮当当落了满地。
雨势渐猛,离家还有一段距离,跑回去绝对不是上策,修建击剑训练中心的区域范围外,沿途空荡荡的,除了基地门口檐下。
这时刚刚下训,乌泱泱的红白队服分散到各个地方,门口已经没人。段方景果断跑到檐下躲雨,想等雨小点再走。
看到蒋楠笙,段方景没开口,但点头示意,打了招呼,怎么说也是同学。
蒋楠笙眼睛亮了亮,没料到的视觉效果溢满:“你……”
想问他怎么在这儿,但又显得废话太多。看这雨,待在这能干嘛,难不成还想趁着年纪不算老来陈国瑞队下当个新生?
“你要不进来待会?”蒋楠笙把门拉开。
“不用了。”段方景说。
虽然下雨,但这个月份,下雨也不冷。
不。用。了。
她就知道这人会这么回答。
“没带伞吧,”蒋楠笙思路罕见理顺,她想说自己有伞,可以送他一段,再不济过个大马路去对面买一把,“你……”
不过转念一想。
一个连她给瓶喷剂都原封不动还回来的人,进屋躲一下都拒绝的人——会愿意跟她撑同一把伞?
可不借直接走,又显得她很没同理心。
做人啊,好难。
段方景自认遇到过不少人,识人观色还算有准,但蒋楠笙这个人,不像框在常规模板里的性格,他没遇到过,也琢磨不透,看不懂她。
就像此刻,在他的角度,蒋楠笙沉思着什么,宛如常年雷打不动伫立在一处的石狮子。
“算了,给你。”下一秒蒋楠笙把伞塞给段方景怀里。
段方景:“?”
“别多想,我不走,伞留着没用。”蒋楠笙找了个自相矛盾的原因。
既然不走,出来干什么,还背着包。
段方景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出来……”雨水混合泥土的清香夹进空气,借助此景,蒋楠笙眼神直飘,“出来欣赏雨景。”
“雨景?”段方景望着头顶倾盆,雨大到甚至看不清面前的路,一片泥泞,“能看清什么?”
“就是因为看不清,所以我现在回去,”蒋楠笙示意里面,又担心他不接受,嘴硬加了句,“拿着吧,除非你想一直站在这里。”
管他接不接受,蒋楠笙不看结果,趁段方景还没做出任何反应,尽量少跟他说话,先撤进馆。
段方景短暂迷糊了一下,直接戳穿她:“你是准备回家的吧?”
门“嘭——”
“……”
手中未撑开的伞面褶皱,但上面的黑色人物轮廓很好辨认,和纯白底色搭配和谐,印着不规则的击剑卡通人物,定制的伞面,搭扣旁边有小小的“宜禾市队”字样。
可以看出,伞的主人真的很重视,才会在生活中的各个细节里,插入击剑的元素。
段方景手指摩挲伞面。
在这样一个阴雨的天气里,有人递给他一把伞。
以前从来没有过。
这个季节的雨普遍阵雨,密集但短促,地面的水洼逐渐没了动静。
雨小了一点,最后直接停了。
段方景决定把伞还回去,去对面再买一把,他并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帮助,况且他看得出来,蒋楠笙明显是要回家,看见他才转念把伞给了他。
小心翼翼,临时改了主意。
段方景往室内看,大厅黑咕隆咚的,再往里更看不真切,不能确定蒋楠笙往哪里去了。
“大爷,您好。”段方景敲响门卫室的窗,如果蒋楠笙要回去,一定会再出来。
“一会儿蒋楠笙出来,就刚才那个女生,”他把伞放在窗台,“麻烦您帮忙把伞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