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来自班群的申请。
段方景第一个想到了那个笑的像朵太阳花的旁桌。
班上可没第二个姓蒋的人。
他一停顿，反而激起了秦穆的好奇心：“跟谁？”
“没谁，”段方景指尖翻阅，看到某条消息后把手机塞进兜里，“之前跟你说的，我会干满下周，以后有空再过来帮忙。”
高三了，还是应该把更多精力放在学业上。
“为了竞赛？”秦穆问，“你还需要学习？”
要知道这家伙从高考大省清北转来宜禾的第一个学期就拿了市联考第一，现在居然还在繁重的高三总复习里挤出了时间兼职，加为明年春天的特招实验和江原大学的保送名额集训考试复习。
这差距，更大了。
“不然呢，”段方景背包，“你当我天才？”
“不是吗？”秦穆表示，“我发自肺腑地愤恨每一个比我强的人。”
也是真心佩服，介绍他来这里打工，也有这个原因。
在秦穆印象里，段方景好像挺缺钱，总在兼职，但从没听他提起过以前的生活，大概无关紧要。
“当你在夸我。”段方景笑笑，准点离开。
手机连带着那条申请，一起安静躺进男生宽大的校服口袋。
蒋楠笙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她照旧去了学校，没到赛前的魔鬼周，她还能兼顾上课跟训练，暂时不用请假，只是在上课放空时偶然瞥向段方景的位置，还是不受控制、思考这个原理。
究竟是为什么？靠她自己实在搞不懂。
课间，蒋楠笙轻轻戳了戳唐雨的肩膀，后者回头：“怎么了？”
“唐雨，”蒋楠笙欲言又止，“唐叔叔，最近身体还好吧？”
“挺好的，”唐雨笑笑，“礼礼，我爸才四十二岁，还没到问候身体的年龄呢。”
“是哦，”蒋楠笙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接着不露声色试探，“那他最近，在医院？”
唐雨点头：“对，前段时间他和我妈还问我有没有跟你联系呢。”
蒋楠笙闪过一丝慌乱：“唐叔叔和赵姨，问了我啊。”
“是啊，你哪天有空？去我家玩。”
“……好。”
上课铃响，对话就到这里。
确认过之后，蒋楠笙点开线上系统，最近一周的预约号已经挂满，她只好选到下周，找到了主治医生，唐启。
蒋楠笙的脸盲症发现的十分巧合。幼儿园中班某次老师安排画画，小朋友们有画花画树画爸爸妈妈的，老师围着教室巡逻，发现别的小朋友还在写写画画的时候，蒋楠笙已经停了笔。
老师不由好奇，凑近看她的画：歪歪扭扭两个人，一个几乎寸头的男人，还有一个短头发的女孩，应该是她和总是接她放学的外公，在这个年纪算画的不错，唯独人物的脸上，用浅灰色杂乱涂抹了厚厚的一层。
“没画完吗？”老师蹲下问她。
蒋楠笙摇摇头，老老实实回答：“画完了。”
起初老师以为是她不会，耐心教她：“你看看其他小朋友的脸，再看看你画的，是不是长得不太一样？”
蒋楠笙听话看了看，又看了看自己的，眉毛皱起，不知道自己哪里有问题：“可是老师，他们本来就长这个样子啊。”
。
那天放学，老师把画和情况告诉了来接她的外公。
高子扬哪懂这属于哪一类，想着先挂个眼科试试，没想到在医院碰到了邻居唐启。
至此，蒋楠笙患有面孔失认症的结论，才浮出水面，诊断结果是，不会影响健康，但没有明确解决方法，自身适应是目前唯一的方法。
没成想这一适应，就是十多年过去。到了现在，蒋楠笙已经能很熟练地通过其他外在因素辨人，几乎不会出错。她适应的很好，所以这件事鲜少有人知道，包括从小和她长到大的唐雨。
可是看清和看不清还是存在本质区别，就像图画和真人的差异，后者的五官到底是个什么样，蒋楠笙从没看清过。
蒋楠笙看往靠窗的男生，看向黑板，垂眸笔记，每个动作和表情，都尽收她眼底。
段方景是她唯一能看清的人。
-
新的周一，全校师生正式开学。
如果说第一天蒋楠笙的视线还算“收敛”，那么现在的她，已经快要成功升华进入“不要脸”的行列。
大课间升旗，段方景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上讲台领奖。
秦穆想的没错，他一上场，直接吸引了一大批新生的注意，整场仪式看向看台百分比最高。
将近两千学生的升旗台前，在蒋楠笙眼里，段方景绝对不止算脱颖而出。她站在队伍最末垫脚，遗憾自己为什么没再长高一点。
“雨姐，你说小烦这几天是不是不太正常？”中午下课，苏文新和唐雨分析。
“好像是有点。”唐雨说，不过前几天他们光想着帮蒋楠笙归队，都没太关注别的。
“何止有点，她那双眼睛就差长老段身上了，”苏文新望到门外，两节课的功夫已经有不少人来八班要联系方式了，“这么一说，之前她还找我要过来着。”
话没见他俩说上几句，倒是快到先把人看出孔了。
种种迹象，反常，十分反常。
唐雨：“找你要？”
苏文新回：“可能是觉得我跟老段挺熟？”
那天那么大声喊他的名字，还坐他的位置，这么认为也不奇怪。
“你给了吗？”唐雨八卦。
“她开口我能不给？那兄弟我也太不仗义了。”
蒋楠笙一向大大咧咧，再加上几乎没有女孩子像她那么小就去学击剑，所以她幼年时期的伙伴大多是男孩子，看上去没心没肺惯了，苏文新能和她称兄道弟多半也是受了这个的影响：“我让她自己上班群里找去了。”
唐雨：“……”
有兄弟情，但不多。
……
“老段，吃饭去啊。”班长何思远准备回宿舍。
“不了，有事。”段方景把东西收好。
几天过去他已经心如止水，难不成要直接跟她说：请您不要再看我了？
看了又不会掉块肉，但说了会显得他一男生很自恋。
既然躲不过，那就自己学着无视。
蒋楠笙瞄的飘飘然，看到段方景起身，掩饰性地合上书本，眼神优哉游哉跟着他走。
“蒋礼，好看吗？”
好不好看？蒋楠笙并不知道衡量这二者的标准。但应该……挺好看的吧，反正她看的赏心悦目。
她发自真心地晃了晃脑袋。
嗯？？？
唐雨像是听见什么新奇玩意。
“好看也不能当饭吃啊！”苏文新一句话打破如临仙境的梦幻，“你不饿？”
说到吃饭这个话题，蒋楠笙苦笑：“别等我了，你俩去吧。”
苏文新：“天天去基地吃草啊？”
每次一到赛前期间都这样，严格要求饮食。
“那叫低脂高碳水，”蒋楠笙记得今天问唐雨的事，想着表示感谢，“中午少吃点，回来给你带老字斋的蛋挞。”
苏文新笑眯眯地等蹭投喂，蒋楠笙朝她笑笑，然后极速变脸，背着她的包扬长而去。
苏文新：“……”
这一个两个不去学变脸真可惜了。
-
学校离训练中心不算近，蒋楠笙往返快走都需要半小时的时间，不过她和班主任沟通过，不用上午自习。
“要我说你直接跟主任联系，延长休假得了，”午饭期间，许屹跟蒋楠笙说，“你进国家队的机会不比我们大多了。”
许屹打算参加春招，以后要做职业击剑运动员，退役后去俱乐部当教练，早早规划好了人生未来。
蒋楠笙手里没拿稳的筷子险些掉在地上：“我啊，再说吧，还没想好。”
“慢点，”贺晓梅递过来张纸，觉察出了点与之前细微的差异，“哎？你什么时候左手拿筷子了。”
“谢谢。”蒋楠笙接过，避重就轻也没说到点上，扯开嘴角笑笑。
面临高考这个人生重大转折点之一，十七八岁的花季，正是对未来最迷惘的年龄。
像许屹这样果断的不多，蒋楠笙自然也同大多数同学一样，不确定自己的将来作何发展。
回到学校一点过半，离两点下午第一节课还有一段时间，球场上站了不少学生，都是过来打球的，刚开学管得松，学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八月份的天气，阳光透过林荫，球场上的少年肆意挥洒汗水。
教学楼在学校更里面，要穿过操场。蒋楠笙拐进校门，在拐角处碰到了个熟悉的人影。
全国生物竞赛需要考理论和实操，难度系数不小，听说段方景想要尝试，生物老师主动提出借他实验室，不过时间有限，且需要等临时通知。
比方说今天中午。
段方景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整忙了一个小时。
不同于人群的模糊感涌现，蒋楠笙仅仅看着，人就不自觉笑了起来，跟他打了招呼：“段方景！”
刚还沮丧的小脸立马变了个样。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段方景下意识看过去。女生笑的很甜，右侧脸颊的小酒窝若隐若现，眼睛亮晶晶闪着，像是从来没有烦恼，不受任何约束。
想到此人这两天的怪异举动，段方景选择警惕往远处挪了一步，自动忽视叫他的声音。
敌不动，他不动。
招呼落空，蒋楠笙神经大条，只当他没听见，毕竟操场上声音那么大，听不到很正常。
篮球拍打的声音不间断在场地内响起，室外的篮球场没有围栏，弹性极好的篮球不受控制四处乱窜。
“嘭——”
不确定场上谁手失了准，靠近场外的篮球窜出球场界限，加了速的球笔直朝场外飞去。
蒋楠笙跟着球的轨迹从头看到尾，如果不出意外，这颗球将准确落在五米开外的——
段方景头上。
而这时段方景还浑然不知地往危险圈里走。
“哎！段方景！”蒋楠笙比球场上的人还要快一步喊出声。
敌动了！
段方景装听不到继续朝前，球场上的人才开始喊他：“段方景！小心球！”
在蒋楠笙视角里段方景似是没有丝毫反应，把她急得不行。眼看球越来越近，靠喊肯定来不及，蒋楠笙没怠慢，狂奔出去。
与此同时，听到“小心”的段方景其实注意到了球，虽然迟了一秒，但不耽误他挡住。
场上的苏文新停下，看着他“兄弟”像只兔子一样猛蹿出去，挡在了他另一个兄弟前面。
“嘭！”又一声，外加一声瓶瓶罐罐撞击的声音。
段方景感觉世界天旋地转。
蒋楠笙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迈到段方景面前，抬起惯用手弹飞了球，好在她腿部力量稳，又被某个阻力挡住，才没被拉长的背包肩带因为惯性拽动。
球场上的人无一不目瞪口呆。
但蒋楠笙看不到，站定的第一时间想着问段方景：“你没事……？”
可转身却不见那人踪影。
“走、了？倒也不至于走这么快吧？”蒋楠笙挠了挠头。
场上投球的男生急匆匆跑下来道歉：“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我没事，”蒋楠笙摆手，顺带活动了下撞球的手腕，提醒道，“下次打球注意一点，很容易撞到。”
蒋楠笙回头，却看见来者半弓着腰，视线越过她看地面。
地面上能有什么？
“同学，”蒋楠笙指着自己，她虽然辨认不出人脸，但这么大一人站着她还是能看到的，这人该不会比她还脸盲吧？“我在这……”
“没，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