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东汉末年
“臣闻张角等人,其势日滋,恐成祸患。今若使州郡发兵捕讨,必致百姓骚动,反速其乱。臣窃思之,宜先敕刺史、二千石,使详察流民,护送归本,孤弱其党,而后诛其渠魁。如此,则可不劳而定,实乃孙子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庙胜之术也”
朝堂。
汉灵帝刘宏坐在龙椅上之上,面前摊开着司徒杨赐的奏章。
他目光游离,有些心不在焉。奏章上的字迹清晰,刘宏却是看不进去。
“陛下,杨司徒所言张角之事,不可轻视啊。”司徒掾刘陶上前奏道。
刘宏抬头看了看他,眉头微皱:“朕已知之,但此事似乎并不紧迫。”
“陛下,张角等人聚众滋事,已有蔓延之势。若不早为绸缪,恐成大患。”司徒杨赐也继续劝谏。
刘宏又转头看向太尉张颢和司空袁隗。
“二位爱卿可有高见?”
袁隗缓缓开口道,“臣以为张角等人并非祸患,今青、徐、幽、冀、荆等地皆受天灾,张角等人以太平经治流民,使之不流窜,此为善也。”
张颢拱了拱手,弯下腰,“臣以为张角并无祸国之心,如今青、徐、幽、冀、荆等多地流民成灾,张角等人此举非为害,反该赏。”
“你!”杨赐怒视二人。
“嗯,卿等所言有理。张角之事,朕自有主张。”刘宏挥了挥手,打断了杨赐。
“退朝。”
待百官离朝,宦官张让小步走上刘宏跟前,谄媚地问道,“陛下,今日可是去荷花池?”
刘宏眼角微眯,笑着看向张让,“还是你最知朕的心思。”
皇宫分为南、北两宫。两宫之间以有屋顶覆盖的复道连接,南北长七里。
刘宏与张让一前一后走在中间的复道上,十步一卫,侧立两厢。
至北宫朱雀门,途径德阳殿,其间花纹石作坛,白玉砌台阶,黄金铸的柱子镂刻着三带缠绕的花纹,人称“珠帘玉户如桂宫”。
行至芳林园,园中建有亭台楼阁,飞檐翘角,雕梁画栋,楼阁之间,曲径通幽,小桥流水。
到一处荷花池,池水清澈,碧波荡漾,池中已有宫女在其间嬉戏,不着半缕。
有诗曰:菽发初匀,玉脂暗香。
似罗罗翠叶,新垂桐子,盈盈紫药,乍擘莲房。
刘宏见之大喜,扑向水池。
“请陛下怜惜奴婢”
时间一晃,便到了光和七年。
巨鹿郡广宗县。
“三弟,我太平道现在有多少道众了?”
“大哥,我太平道现已有数十万人。”
一中年道人正坐在案前,身着青色道袍,袍子有些破旧,多有补丁。
此人貌若古松,颧骨清瘦,发须皆白,正是张角。
张角身旁,一同样打扮的道人站在一旁回话,观其容貌,不像道士,倒像个书生,此人正是张梁。
“我说过,”张角眉头皱起,朝张梁道,“人数务必核算清楚,切不可泛泛而论数十万之众。”
张梁闻言低下头,“唯。”
看着低眉顺眼的张梁,张角轻叹一声。
起身扶起张梁,看着他的眼睛。
“三弟,我兄弟三人所做之事不可有半点马虎,你二哥是个不爱读书的,这些事情也只有你能帮我了。”
张梁点了点头,张角又盘坐在案前。
“各地方渠帅有没有按着我所要求的去做。”
“各地方渠帅皆有听从大哥的要求习文识字,并向民众传授太平经。不过益州”
张梁眉头皱起,迟迟未开口。
张角转头看向他,“益州怎么了?”
“益州马相等人仍没有消息。”
“马相”张角喃喃道,“许是什么事耽搁了。”
张角起身,“随我去一趟幽州。”
顿了顿又说了一句,“多带些饼。”
“唯。”
张角张梁二人牵着马匹走到城门。
“大贤良师!”
“大贤良师!”
城门处,进出城门的百姓们皆朝二人跪拜,狂热地高呼着。
张角朝百姓们深鞠一躬,带着张梁上马朝北而去。
“驾!”
“大哥。”
“何事?”
张角身体前倾,缓缓收缰使马匹速度放缓,转头看向一侧的张梁。
“最近有许多道众向执事反馈,说,说最近新颁布的道规是不是有些多了?”
“斗众如斗寡,刑名是也。若无规矩,如何成事。”
“还有很多人有些不满”张梁一边说着,一边偷偷观察张角的脸色。
“不满什么?”张角面色如常。
“不满大哥让臧霸徐晃等人为渠帅,他们说这几个人都不知底细凭什么当渠帅”张梁的声音越说越小。
张角拉住缰绳,转头看向张梁,不知不觉这个弟弟也长大了,脸庞不再稚嫩。
“你也对此不满吗。”
“不敢。”张梁低下头。
张角沉思片刻,“我一时无法与你道清其中原由,不过我等要做之事非是小事,渠帅一职不可交予无能之人。”
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张梁的肩膀。
“我知你想为徐和、司马俱等人鸣不平,需知一帅无能累死三军。”
“我记下了。”张梁点了点头。
“马元义那边安排妥当了吗?”
“已经派人传信了,会派道徒跟着唐周。”
“不够。”张角缓缓闭上眼。“罢了,传令让唐周回巨鹿。”
“唯。”
官道已尽,前路泥泞。
马匹走在路上,发出不耐的嘶鸣。
行至黄河边,入目是一幅惨淡的景象。
乱世人命贱如犬。
难民模样的人们瘫坐在河边,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瘦骨嶙峋。
有男有女,有的躺在地下也不知还有无生机,有的靠着大树喘着粗气。
还有的人手里正拿着土往嘴里塞。
张角认得这土,这叫观音土,吃了可以充饥,但人无法消化,吃下去会使人腹胀,难以大便。
最终,活活涨破肚皮而死。
瘫坐的人群中有人认出了张角,转过身子,艰难地朝张角跪拜,嗓音因激动而有些嘶哑,他声嘶力竭地呼喊:“大贤良师!”
其他尚有气力的人看了过来,见张角,如见神灵,纷纷匍匐在地。
张角与张梁下马,拿出之前多带的饼。
张角声音有些颤抖,再不复先前的平静,“是我张角无能,害大家受苦。”
离着最近一老者,用力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大贤良师,把馍收回去,我们不吃这个,我们有吃的。”
看着老者手里的土,张角眼眶发红。
有幼童看向张梁手里的黑饼,眼里露出渴望,很快被父母抱回怀里,不去看它。
“大贤良师,快走吧,不必管我等。”
“走吧,大贤良师,你有更要紧的事。”
“走吧。”
“大贤良师,快走吧。”
看着面前跪伏的百姓们,张角心底一颤。
刘宏啊刘宏,你这高高在上的皇帝,可曾见过百姓的半分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