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何日能归家
刚进城,张角只觉一股恶臭扑面而来,混合了腐烂、发酵和排泄物的刺鼻气味,是一种苦涩、酸臭、辛辣和咸腥的混合体。
张角闻着这味差点没呕出来。
董硞见状忙道:“使君我等快走,这城墙上放着昨夜刚熬的金汁,味道有些难闻,还望使君恕罪。”
张角摆了摆手,看向董硞,后者像是一点没闻到似的,赔笑着。
抬头看了一眼城墙,上面的人全拿布条把鼻子堵得严严实实的,味道从四面八方传来,不知这董硞是熬了多少金汁,也是个人才。
快步离开城墙,走向这太守府。
张角途中倒是看见不少百姓,还有许多人在空地打着地铺。
看向董硞,张角问道:“这些百姓不是云中县的人?”
“对,他们都是云中郡的百姓,下官将这周边百姓都迁到城里了,不过这木头什么的都拿去守城了,实在是没法建这么多房子。”董硞小心翼翼地说着,悄悄打量张角的脸色。
见张角皱起眉头,董硞连忙开口道:“下官马上去安排人给他们造房,绝不能让治下百姓受冻受凉。”
张角叹了口气,也没有为难这董硞,只是偷偷派人去打听董硞这太守究竟做得如何。
“现在云中有多少百姓?”
“两万一千三百八十人,郡县守备两千四百人。”董硞不假思索回答道。
张角闻言倒是一愣,“这城里有多少人你挨个数过?”
董硞接着道:“下官早些时候便让亭长统计了各街道人数,云中县本来只有一万余人,这些年云中郡其他地方的汉人多往此处靠拢,一般这鲜卑入侵便会让他们进城躲难。”
张角点了点头,两侧街旁的百姓多用好奇之色打量着张角一行人,多面黄肌瘦。
待到了太守府。
这府外的门匾倒是擦的挺亮,看着挺气派,走进去却有些荒凉,杂草丛生,看上去倒是久久没有人打扫过了。
董硞有些尴尬地开口道:“这云中郡没多少人愿意留下,这太守府人也不多,久之也顾不上打理了。”
又似是想起什么,董硞朝着张角连忙开口道:“不过云中还有一大才,我欲向使君举荐。”
“哦?”张角闻言一愣,“是何人?”
“是上党潞县陈氏,河间太守陈延之子,陈晟,字文昌,现任云中县县令一职,素有大才。”董硞言罢,看向张角。
这陈晟也是为数不多愿意主动留在云中的官吏了。
除了本地人,有关系迁官的早迁走了,这云中还真没多少人愿意来。
张角思索了一番,陈延,陈晟,啊,没听说过。
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让董硞晚些时候把那陈晟叫过来。
“与我说说,这云中郡边军是什么情况。”
“下官这就说。”董硞先是清了清嗓子,而后说了足足一个时辰,其言辞恳切,用词华丽,尽彰显其文采,为了不水字数,张角将他说的话忽略了。
大意便是,这云中边军共有五千人,驻扎在武泉和定襄一带,为首的是一杂号将军,名胡秏,率两千人,其麾下有两校尉,分别领一千五百人。
不过边军虽只有五千,但驻守的不止五千,还有不少辅兵,从各地轮换。
不过一般而言,辅兵等不到轮换就死得差不多了。
董硞先是旁敲侧击着这张角与那杂号将军有没有关系,待确定没有之后,董硞开始隐晦地诉说这杂号将军的罪名,像什么克扣抚恤、吃空饷暂且不提,还将一些军用器械卖给鲜卑人,不过这事也是偷偷做的,那杂号将军还没这么大胆子公然去卖。
不到万人想防住南下的鲜卑人自然不可能,只要有一个防区被破,鲜卑人尽可长驱直入。
以汉武帝时期为例,要想维持一条严密布控的边境线,光是戍卒就要几十万人。
而东汉边防军的数量不到西汉巅峰时期的百分之五,与西汉宣帝后的边疆稳定时期相当。东汉初期,原有的边防体系遭破坏,诸多边郡迁至内地。即便后来恢复,因人口减少,军兵规模也较西汉时期小。
然而边疆危机却年甚一年。
张角听完,当即决定前往武泉,趁这鲜卑刚走,得赶快进行边军的整顿。
这整顿便从这云中开始。
云中郡,武泉。
武泉县原本也有数千百姓。
不过这些年鲜卑入侵越来越频繁,县中百姓早早内迁了。
云中郡的地界可以视作一个倒三角,上面便是鲜卑的地界。
左上角皆是大山,大军难过。右上角便是武泉和定襄,只要卡住此处,便能使鲜卑无法大举南下。
但武泉、定襄一带皆是平原,没有大军驻扎,难以守住,在此处的边军也只能各分防区,守住自己的地界。
武泉县城墙上,两个戍卒手持长弓,一高一矮,挺直腰板站着,待巡视的走过去,两人松了口气,又懈下来。
“大牛哥,你说咱们能活到轮换吗?”
稍矮那人朝着另一人问道,脸上带着忧色。
他叫宋宪,雁门郡人。
“你问俺啊,俺也不知道啊。”那叫大牛的,瓮声瓮气地回话道。
“哎,”宋宪叹了口气,又接着道:“也不知道还回不回的去。”
家中尚有妻小等着,希望能在春耕前回去。
宋宪有些忧郁地看向城外。
北方的平原在阳光下显得金黄而寂寥,偶尔有几株枯萎的野草在风中摇曳。远处的高山,在视线的尽头与天际相接,形成一道深深的界限,仿佛是大地的尽头。
一阵凉风吹过,吹得城墙上的旗帜猎猎作响。二人紧了紧身上的衣物。
踏踏
“&…¥…!”
城南方向似乎有异动,宋宪拍了拍大牛的胳膊,“大牛哥,这城南怎么有动静。”
“啊,你问俺啊,俺也不知道啊。”大牛憨憨地回话。
宋宪也只得作罢,眼下没有接到命令,可不能乱走,若是被抓住就是重罚。
像他们这种辅兵是最没有地位的,这边军中是个人都能上来打骂两句。
前些日子有个辅兵杀了两个鲜卑骑,人头却被一屯长拿走了,那辅兵也不敢吱声。
在边地,活着就不错了。
宋宪看向北方,有些忧愁。
何日能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