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无心谋反
田丰抬头看了看坐在皇位上的刘宏,见其没有反应,继而高声道:
“昔日《尚书》有云:“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百姓之苦,即是上天之警示。昔日商汤灭夏桀,以德治国,顺天应人,得民心者得天下。
又《诗经》曰:“昊天疾威,敷于下土。谋犹回遹,何日斯沮?”苍天降下灾祸,遍布于大地之上,皆因奸臣之谋算邪曲。吾等若再坐视不理,则苍天震怒,四海不宁。昔有齐桓公小白,一代霸主,然晚年因宠信佞臣,疏远忠良,终致国势衰微,霸业不存。吾等应以此为鉴,诛除奸臣,以正朝纲,使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故吾等今日起兵,非为私利,更非造反,实为天下苍生。”
“你口中的清君侧,是要把我这个君也清了吗?”刘宏突然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田丰轻笑一声,上前走去。
两侧侍卫神色紧张,上前横刀拦截。
田丰止住脚步,抬头对着那刘宏道:
“陛下言重了。我等所言之清君侧,非指陛下,乃是指那些蒙蔽圣听、祸乱朝纲的奸臣。昔日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方得天下太平。若陛下能明察秋毫,辨明忠奸,诛除祸国之辈,自然可免刀兵之祸,天下归心。
《周易》有云:‘天之所助者,顺也;人之所助者,信也。’吾等此举,乃是为了维护陛下之威望,为了天下苍生之福祉。若陛下能顺应民心,采纳忠言,自当天下太平,四海安宁。
然,若陛下执意庇护奸臣,置天下苍生于不顾,孟津的十万大军,便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大汉江山,也不得不为之。我等愿以死明志,纵然身死,也要为天下除一大害!望陛下三思。”
言罢,田丰弯腰向其拱手。
刘宏猛地一拍龙椅,眼神微眯,看向田丰,“好,好你个田丰,你真当朕不敢斩你不成!”
田丰面色不改,直视刘宏,声音坚定而有力:“陛下,小人所言句句肺腑,皆为社稷之计,岂敢有丝毫夸大之词。昔周公辅政,成王听信流言,疑其不忠,然周公一片忠心,日月可鉴。
我等今日之举,只为除奸去秽,安社稷而已。昔日鲁国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今日大汉之忧,亦不在外患,而在朝廷之中。奸臣当道,社稷将危,陛下若以一人之私欲,而置天下苍生于不顾,则非但小人不能容,天下百姓亦将不能容。”
田丰突然朝着外面喝道:“速去将我等搜集的十常侍罪状全部搬来,务必详尽无遗。”
一个时辰后,殿外陆续有人搬进大量的竹简。这些竹简新旧不一,有的因年代久远而显得潮湿,有的则因保存不当而干燥开裂。显然,这些竹简并非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所制,而是来自四面八方的搜集与整理。
随着竹简的不断搬入,大殿内的气氛愈发紧张。田丰亲自上前,开始逐一念诵这些罪状。他每念一份,便让侍从将其置于刘宏的御案之上,让刘宏与百官共同审阅。
竹简上的文字,或清晰或模糊,但都记录着十常侍的种种罪行。有的是百姓的血泪控诉,有的是官员的密报奏章,还有的是名士的直言不讳。
田丰念了十个八个罪状后,停了下来,望向刘宏,沉声道:“陛下,这些罪状不过是冰山一角,搬进来的尚不到十分之一。然而,即便是这些,也足以证明十常侍的罪行滔天,不可饶恕。”
刘宏看着御案上堆积如山的竹简,面色阴沉。
百官们也在低声议论,神色各异,有的面露愤慨,有的则眉头紧锁,这田丰,究竟是何意?
田丰见火候已到,便继续说道:“陛下,昔日窦武、陈蕃二人,一心为国,却遭十常侍陷害,身首异处。今日,小人为窦、陈二人平反,还他们一个清白。希望陛下能够明辨是非,诛除奸佞,以安社稷、以慰民心。”
此言一出,大殿内一片寂静。
刘宏听完田丰之言,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双手紧握龙椅扶手,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已是怒不可遏。
站在刘宏身侧的张让看得眼皮直跳,怎么火还烧我身上来了。
刘宏缓缓平复气息,开口道,“尔等意欲如何?”
田丰微微欠身,神情肃穆而坚定,“陛下,冀州乃大汉之要地,物产丰富,民风淳朴。然近年来,冀州治理不善,奸臣当道,百姓深受其害。小人以为,若冀州能得贤能之士治理,则民生可期,社稷可安。
昔孔子曾言:‘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冀州之地,若能以德治国,必能凝聚民心,使百姓安居乐业。
太平道张角素有贤名,小人斗胆向陛下请命,请张角出任冀州刺史一职,以正冀州之纲纪,除奸去秽,为陛下分忧,为天下苍生谋福。若陛下能赐此职,我等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负陛下所托。”
“痴心妄想!”一人高声怒斥道,是杨彪,“张角之心,路人皆知,尔等此举,莫不是想分疆裂土,陛下万万不可答应!”
“陛下万万不可答应!”
“万万不可啊!”
“你这贼子,子子孙孙都将背负骂名!”
殿上群臣群情激愤,怒骂田丰。
何进朝着田丰怒喝道,“尔等尽管来攻,我的剑也未尝不利。”
田丰淡然一笑,“陛下,我等有约,若是今日事不成,便起兵来攻,还望陛下三思。”
“退朝!”
张让得到刘宏指示,宣布退朝。
话音刚落,群臣神色各异。
有数人还欲说些什么,但见三公均未开口,又咽了回去。
“哼。”
张温途经田丰,对其冷哼一声,挥袖而去。
田丰站在原地,对群臣的嘲讽充耳不闻,闭目养神。
待众人离去,一内侍上前引其入宫。
田丰睁开眼,跟上内侍的步伐。
这皇宫他还是第一次来,跟着内侍一路往北。
不知走了多久,想来数里是有的。
这些日子过于劳累,吃食又谈不上有多营养,走得久了便感觉身体疲乏。
但田丰面不改色,依然不急不缓地走着。
直到行至一处宫殿。
德阳殿。
台阶高二丈,石坛饰花纹,白玉筑台阶,金柱刻三匝纹络,嵌以橘红。红梁镶青翡翠,极尽奢华。
就这么一根柱子,不知能抵得上多少平民数年的开销。
田丰正想着,一内侍又上前搜身,搜完之后中常侍张让开口道,“随我来吧。”
在其示意下,田丰走上前,行至刘宏座前,行一鞠躬礼,“小人田丰,拜见天子。”
刘宏点点头,“赐座。”
田丰闻言,以双手轻抚衣摆,然后缓缓坐下,坐得挺拔。
一套动作下来,倒是让刘宏的怒气少了几分。
“尔等究竟是想要这冀州刺史,还是这冀州啊?”
“陛下,”田丰沉声道,“小人先前并未说假,我等俱是良民,无心谋反,只是为活命而已。”
“无心谋反?”刘宏听到这话差点被气笑了,“冀州不可能给你们,没得商量。”
田丰闻言,眉头一皱,“陛下,恕小人直言,这冀州,究竟是陛下的冀州,还是那些世家大族的冀州,恐怕不好说。”
刘宏闻言,眼神锐利,看向田丰,“此乃何意?”
“陛下,小人斗胆直言,冀州之地,自古以来便是天子之土,百姓所居,非一家一姓之私产。这些年来,冀州世家大族势力日益膨胀,他们仗着家财万贯,族中子弟遍布朝野,实则已隐隐有将冀州视为己有之态。
昔有春秋时鲁国三家分公室,大夫季孙氏、叔孙氏、孟孙氏三家势力日盛,终至鲁君大权旁落,国政几为三家所控。又有战国时田氏代齐,田氏历经数代经营,最终取代姜氏,成为齐国新君。此等典故,皆说明权臣世家之患,古已有之。
如今冀州,世家大族各自为营,盘根错节,虽表面恭顺,实则各自心怀鬼胎,欲图私利。我等所求,不过是在这乱世之中,能有一口饱饭,一方安土。只是冀州若继续为世家大族所把持,百姓何以为生?我等只为活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