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天涯何处是仙乡
过了两日,张无忌同赵敏商议该出发去天水麦积山了,却发现赵敏眉现忧色,郁郁不乐。忙问她原因,赵敏未发一言,却先落下了泪来,看得张无忌怜惜之心大起,忙将她搂入怀中又是安慰,又是陪不是,以为自己哪里没注意,惹她生气了。谁知赵敏哽咽了一会儿后道:“无忌哥哥,自从敏敏前往濠州搅了你和周芷若的婚事起,敏敏就再也没有见过我的娘亲了!现如今,敏敏背着娘亲跟你成了亲,女儿也添了一个,却……”说罢又伏在张无忌的怀中呜呜哭泣起来。
第二日一早,武当众弟子便去竹林将郝密的尸首和其他血迹掩埋,抬了断竹送于山下乡人。张无忌便带领着妻子女儿义妹来到父母坟前,燃起香烛,祭上贡品,依礼跪拜。
段真有所为而来,心胸自非其他人可比,所以为人处事极为圆滑,时时都提酲自己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决计不能轻易得罪人。是以他入神衣门时间虽然较短,但与身旁众高傲不羁的高手们关系却处的很是融洽,很像是大家之间的润滑剂,谁同谁有了不快,时时都得靠他来调剂,所以他的人緣是极好的。他拉回空林,替他止血上药包扎,劝慰几句,空林也就顺坡下驴了。
那两钉由于近在胸前发射,是以连张无忌都没有看见,旁人则更加不知这一招之间张无忌已然身中喂毒暗器了。只见张无忌面色乍现骇异、愤怒之色,手捂胸口向后踉跄了两步,还道是冷谦神功盖世,以迅捷无论的掌法将张无忌击伤了呢,神衣门众人顿时欢声雷动,对冷谦越加敬佩。
这三晚,赵敏都是住在王妃房中,他们都极少出门,外面风又大,是以庙里的尼姑们倒都没有发现甚么异常。前两晚王妃始终难发一言,第三夜,好歹同女儿说起话来。但她的话也极少,没有对女儿说汝阳王和王保保的事,她怕脾气冲动的女儿会给好容易重新取得皇上信任的王保保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而且,敏敏作为朝廷钦犯,也决不能在大都久留,否则被人察觉不但他们有生命危险,而且会危及家人!朝野凶险,不能不寸寸小心在意啊!
玄慈对这位长了自己三十余岁的高道钦佩仰慕之极,便将自己的过去以往毫不避讳隐瞒地对张三丰说了。原来那玄袼竟然是玄慈的小舅子,小玄慈十岁。想当年玄慈乃是南少林俗家弟子,家境富袼,迎娶玄袼的姊姊时,玄袼还是一个拖着鼻涕的毛孩子。后来玄慈因为痴迷于佛法武功,执意抛妻弃子出家做和尚,由此深深伤了爱妻的心,她从此再也不愿见到玄慈,最后随着家道中落,穷迫而死。玄袼的武功便是玄慈传授的,后来他也拜玄慈的师傅为师,做了南少林的俗家弟子,直到三十多岁与人比武吃了大亏才落发出家的。出于对妻之愧,玄慈便万事倶顺着这个“小舅子”,于是不久前竟然受玄袼所诓,误入了神衣门,并不得不远行伏牛山,为了获取玄袼的回春丸解药而同张无忌交手。
赵敏点了点头,随即又揺了揺头,却甚么也说不出来了。心中惟愿见到娘亲后,她能不要过于为自己伤心,能看在女儿和外孙女的情份上,原谅自己的任性就不错了。
张无忌等人一路行走,却没有遇上武林人物,竟然对这件轰动天下的大事毫无耳闻,也算竒了。
神衣门众人大怒,冷谦却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不可妄动,他自己对周颠的大骂便是毫不在意。
张无忌抬起头来,重新打量冷谦,竟然发现他的眼中满含歉意,似乎一切都是不得已而为之一般,当下一股寒意自脊柱升腾而起,传遍了全身。这个冷谦,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他竟然是这么一个可怖的厉害角色?
是啊,那两名婢女虽也算得上是衷心耿耿,手脚勤快,但毕竟粗手粗脚,鄙俗无知,而赵敏出身毫门,自幼饱受礼仪熏陶,怎能放心将宝贝女儿交给她们伺候管教?而且女儿也分明不甚喜欢她们,没有小昭的日子,女儿那是片刻也离不开自己,自己实在是被她吵闹得疲累不堪了,交给她们哄一会儿都不成。唯有小昭,没几日便同子矜亲近之极了,现在有时她抱着,都比自己这个亲娘抱着还要乖。
冷谦一击不中,一击又来,软剑噼啪闪烁,忽弯忽直,忽柔忽刚,片刻间便刺、削、砍、带、勾、点、弹、挑了数十招。张无忌仅靠一根挂满竹叶的竹枝,便将这密如急雨的剑招尽数挡开了,精彩得令人连呼吸都快忘了。
进此庵前张无忌倾尽所有釆买了数匹布料、一担香烛,由周颠挑着,拜完菩萨,便将善物交给了主持。那年过六旬、老眼昏花、牙齿掉光的女尼自然高兴得紧。不过她竟然不会说汉语,原来是一位蒙族女尼。赵敏称自己曾在佛祖面前许过誓,若得一子便拜遍大都百里以内所有的寺院,于院内斋戒三日;若得一女,便拜遍大都城内所有的尼庵,于庵内斋戒三日!望师太成全。
神衣门这个如同无根之水却掀起江湖轩然大|波的神秘门派早就引起了段氏兄弟的注意,他们一边动用大量探子探听他们的底细,一面又积极客气地应付神衣门派去的招贤使者,终于明白了这个门派的背后主使者是谁,于是段真断然决定秘密加入神衣门。这样倘若朱元瑋能够得天下,他们段氏也算有功之臣,博得了朱元瑋的好感,对大理段氏的未来极有益处;这样即使朱氏不成,自己身在神秘模糊的神衣门之中,也不致开罪了其他霸主。而且最不济,也能借助神衣门的力量,除掉段羽!
这个谎言编得全无破绽,住持师太看在那些物品的份上自然满口成全。当下为他们腾出了两间厢房,就此住下了。仔细注意了一整日,才好歹确认了王妃所住的房间。当晚天一黑,众尼一入睡,赵敏便迫不及待地拉了张无忌,前往王妃的住处了。
去年过年,众髙手齐聚泰山绝顶,领取那“回春丸”的解药,谁知使君却心情极佳地带领大家观赏起了红日东升,大叹天地之壮阔,人生之美好。然后又同大家席地而坐,令各人畅谈胸中的抱负,人生的志向,着实鼓励了大家一番。最后,使君拿出了回春丸的解药来,道:“神衣门成立之初,人心难稳,恐壮士难以用命,故不得已而为止,给大家服食了毒药回春丸。时下近二载过去,大家表现得都很好,而且都从碌碌无为的隐士、草莽变成了胸怀大志的英雄,本使十分高兴!现下将解药分发给大家一毒药回春丸毒性发作,那是穿肠乱性的剧毒,但解药回春丸同毒药回春丸中和之后,却是固本培元增长功力的神丹!望能稍稍弥补对不住大家之处!”
好半晌,王妃又叹道:“你自小被娇惯过度,便似全然不识礼法,当真令为娘的担心啊……”
近一个月到了大都,只见昔日热闹的街市已经显得冷冷清清,放眼各处,都是一副萧条的景象。这时的风很大,卷着塞外飞来的黄沙,呼啸着冲击着整个天地。放眼看去,还看不出两丈远。拉车的骡子受不了这风,直低着头顺风而退。周颠只得脱下了衣服包住了骡子的头,拉着它口边的辔头拼力前行。到得一家赵敏颇熟识的大客栈准备歇宿时,却发现这家客栈早已关张多时了。只好满大都城乱转,好容易才找到了一家骡马铺子歇下脚了。
当晚住进了赵敏昔日的闺房之中,便神情痴迷,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啜泣。张无忌搂着她,直至天现一丝亮白。
“啊?那会是何人?”张无忌问道,不过他的心里已经浮现起一个身影,便是周芷若。
赵敏见母亲甚么也不愿意对自己说,心酸之下,也不强求了。这时王妃却长叹一声轻声道:“你舍却了郡主的尊贵不当,下嫁了一名布衣村夫,如今总算没有受到你爹爹的冤案牵连,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我观那姓张的小字器宇不凡,对你又颇为爱惜,好歹算是稍平为娘的怒气……唉……望你们日后好自为之,能够终老天年吧……”
赵敏道:“那是你大哥救的妹妹,姊姊可没有出半分力气,妹妹万万不能跟姊姊这般说。姊姊可不敢担当!”
众人大喜谢恩,纷纷服食解药,果然没过片刻,腹内便有一股热气腾腾升起,大家立刻闭目打坐,缓缓吸收这股热气,良久之后,只觉浑身舒泰,内力修为増进不少。待睁开眼后发现,使君已不知何时飘然离去了。至此以后,大家更加衷心耿耿、精神百倍地为使君效命,虽然这一年来,赏赐的黄金大为减少,但大家没有一人发出怨言。
王妃这才微微点头道:“这还差不多!你要记住,在家在外都要尊重你的相公,不能像个女霸王一般,落下个令汉人以为我们蒙人女子都很凶悍无礼专横的模样!”
此刻江湖已经风传:正月十五,髙邮大闹花灯,大周诚王张士城于皇城内大宴江湖豪杰,同赏屠龙宝刀!诚王为显毫爽阔绰,竟然每人都馈赠重金,赐美女陪酒,其弟张士信酒后更加当众同身边的美女做下了许多见不得人的龌龊事,当时便将武林中的十多位高人气走,如当今武林的泰山北斗张三丰真人、武当派掌门俞莲舟、武当四侠张松溪、南少林住持玄慈、崆峒五老等等,闹了个天大的笑话。后来有人趁醉踢场大闹起来,便有人欲趁乱夺刀,于是南少林玄袼大师带领数名高手和宫中侍卫护刀,当场劫杀了明教光明右使范遥、大汉国右将军鹤笔翁、方国珍贴身第一侍卫湘南断头刀冯旭等人,一时间在江湖上掀起了更甚少林“屠狮”大会的轩然大|波!
因为段功虽然英雄,但太过重感情,倘若段羽回到了大理,段功定然不忍杀段羽,而且在大理,兄弟相残,传言出去不好听,是以在外面神不知鬼不觉地办理最好。
张无忌忙以手击腮,骂道:“是我该死!是我该死!张无忌这厢给爱妻大人陪不是了!”说着便放开她跳下床俯身下拜。当即逗得赵敏咯咯笑了起来。赵敏不似中原女子,还当真安然受他八拜。拜完之后齿间轻轻“嘁”了一声娇嗔道:“尽在姑奶奶面前耍滑头,该死的小淫贼!”
小昭笑道:“哪里有苦?跟着大哥,对小昭来说,再苦都是甜啊!小昭欢喜得紧呢!”
王妃愤恨之极地瞪着张无忌,突然抓着念珠便狠狠地砸在了张无忌的额头上。张无忌身外的护体真气感应到外力来袭,立刻便要护主,还好被张无忌及时收住了,当下额头被连砸之下,却也颇为疼痛。
张无忌右手竹枝已然撩将上来,冷谦只感一阵劲风卷来,这一掌倘若硬打在张无忌身上,这一条胳膊难免便要葬送了,于是当即收掌躲避,收掌之时手腕一抖,指缝间夹着的钢针依然朝着张无忌的胸膛去了。张无忌斜跨一步,让开了钢针和削面断剑。冷谦借后跃之力一拉之下,竟然没有将软剑从张无忌指间抽出来,当即左手一张,变戏法似地指缝间凭空又多了两枚钢针,一掌向张无忌额头按下。
赵敏见又惹得娘亲生气,忙撒娇赔礼道:“是,是!女儿不敢!女儿不敢!还不好么?”
王妃怒道:“甚么苛刻……”
这两人都是走的敏捷阴柔的路子,轻功惊世骇俗,于众人之间的十余根毛竹上追逐盘旋,风声带得竹叶哗哗乱响,却不伤竹子,煞是好看,谷虚子原本带领武当众门人手举灯笼布阵守御,这时却仰着面看花眼了。且不管他们是敌是友,看到此刻,许多人都忍不住大声叫好起来,不一会儿,原本漆黑寂静的竹林内彩声雷动。
可是小昭如此做作,定然有其他企图啊。想到此处,赵敏笑了笑道:“小昭妹妹,今日是新的一年了,不知妹妹想过今年作何打算了么?”
小昭也被王妃状若疯狂的模样吓得呆了,此刻怀中的子矜已被惊酲,屎尿齐流,登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赵敏顾不得张无忌,连忙爬过去看女儿,同小昭一起手忙脚乱地为子矜檫拭了屎尿,换了干爽的尿布,又偏过身躯为子矜哺乳,好一会儿,子衿才终于不哭闹了。而此时,王妃也似泥雕木塑一般,半举着念珠呆住了。
郝密当场气绝,神衣门众人欲回头拼命,冷谦却拼力喝住了众人。张无忌等人没有去追击他们,任他们下得山去。
王妃颤抖着伸手去拔开子矜的襁褓看她的小脸,终于眼泪长流,长叹一声浑身一软,跌坐在椅子上。
将小昭让进屋内,赵敏为孩子把尿,喂乳,小昭则将火盆内添加了一些木炭,将孩子供烤在火盆上的尿布、小衣裤等翻了翻。赵敏在侧后面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小昭,只见她还是有些偏瘦,但气色已比一月前初见时好得多了;她的眼睛有些蓝幽幽的样子,鼻梁颇高,皮肤白|嫩得如羊乳一般,脖颈细长,脸聰比自己的稍圆,双肩稍显瘦肖,但胸部却比自己丰满得多;她的腰很细柔,自己没有孕肓子矜之前自然不在她之下,但现下已是一年多没有好好活动身子骨了,便赶不上她了;小昭的下半身如同葫芦的底部,浑圆婀娜,难道便是以前王府后园众妃口中所言的生儿郎的身子?短短数年不见,这小昭当真长成大姑娘了!心中思腑着,小昭已搬了小凳坐在了赵敏对面。
根据神衣门保密规矩,众人就近埋葬了冷谦,段真作为代表,带着冷谦的血书及令牌来到应天,呈给了朱元瑋,原来冷谦写道:“属下身体日虚,恐难久活于世,今夜正好同张无忌一战,若能侥幸得胜最好,若不能,便以属下之残命,化解其心中对神衣门的怨很,也好教本门继续全力助主公完成万载伟业!倘属下殉主,余一幼子名峰,望主公能够垂怜眷顾。主公圣令,原由青田先生接掌最佳,然先生要常伴主公身边,不能方便,无奈,便暂传福建玄袼,待日后另择良将。冷谦百拜。”
他们相斗极快,韦一笑自知武功不及冷谦,故而欲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冷谦练得《葵花宝典》后,轻功增长了数倍,此刻便正好拿韦一笑来考校自己的轻身功夫。但于区域之间小巧腾挪,这个世上哪还有人能比得过眼前这个青翼蝠王?只是韦一笑武功远逊冷谦,不敢正面交手,只得在躲避奔逃中寻觅时机偷袭抢攻,以期出竒制胜。但冷谦出手沉稳之极,韦一笑偷袭数招都没有成功,反而险些着了冷谦的道儿。
赵敏道:“女儿要做一个知书达礼、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不敢再做野丫头了好么?”
张无忌和小昭一时间都愣了,实在想不通为何她能跟到此处。
此刻江南各大义军势力显然都不将蒙元看作自己的敌人了,而是将蒙元作为获胜者的猎物自相拼杀博弈起来。于是蒙元借助这难得的喘息机会,好好的歇息了下来。张无忌等人一路前往大都,眼见许多关口都抛荒了,偶尔出现一些官兵也一个个面黄肌瘦,甲胄不全,兵刃残缺,站在嗦嗦吹拂的春风中一个个簌簌发抖,见到大车过路,都以为是哪家贵族赶路,连上前盘査的底气都没有,再也没有以往的跨骑高头大马、橫行无忌、穷性极恶的凶悍之相了。
使君点头道:“自然。我神衣门要的是英雄、壮士,而非机器;本使欲令大家同享富贵荣华,神武天下,而非要大家的命!何必再用毒药?令大家心头不快?”
瞬息之中,冷谦竟似在韦一笑的掌力笼罩之下被凝住了一般,愕然不动了。张无忌看出不动,开口叫道:“蝠王小心!”飞身跃出。此时韦一笑的双掌几乎已经快触到冷谦的披风上了,陡见他回眸温然一笑,心神顿时为之一颤,气力为之一收间,冷谦的双掌已然接到双掌之上,一股雄诨而怪异的内力撞来,将韦一笑的寒冰内劲撞得斜窜开去,韦一笑只觉双肩一痛,肩肘关节竟然脱臼了,胸口剧震之下,倒飞了出去。将要撞到一根毛竹上时,腰间一震,飞势顿时化去,稳稳落下地来。
店内耗子多得令人难以入静,臭虫多得令人望而生畏,几人都是非常疲累了,但除了周颠以外,谁都无法在这个大炕上裏着那恶臭肮脏、臭虫钻进钻出的被子入睡。天才刚刚擦黑,张无忌便同赵敏装扮一番越窗而出,直往汝阳王府而去。只见王府大门被封、匾额被摘,连门前的石狮子的眼珠也被顽皮的孩童凿去,赵敏便知情况远比自己想象的要严重得多。当下心中一沉,同张无忌绕到偏僻处的院墙外,一跃而入。这一进来,赵敏当即被满目的破败荒废、薅草灰尘给激得落下泪来。
大理段氏身为统辖一方的贵族,但从来于中原武林关系甚为密切,自从归降蒙元后,为了避嫌,保全家族,段氏一度断绝了与中原武林的来往,但如今中原义军四起,元庭节节渍败,揺摇欲坠之下,段氏兄弟也大感蒙元的气数将近,于是暗暗同几大义军势力套交情,以为以后做打算了。
韦一笑强压汹涌翻腾的内息,正想开口大骂,冷谦却站在高高的竹枝上缓缓道:“我兄弟周颠为人真诚,待我如亲兄;你韦兄又是以往明教身居高位中唯一看得起我冷某的人,所以今日冷某手下留情,以报往日之恩,从今往后,冷某与明教再无瓜葛!”
李天垣原本在武当弟子的眼中便非正派,现下又练了那太监邪功,如此一来非但为武当弟子所不耻,便是周颠也对他日日冷嘲热讽,是以伤势稍稍一好,李天垣便留下一纸数言离去了,至此以后,江湖中再也没有出现此人,谁也不知他去了何处。
说实话,周颠以前就老大地看不惯李天垣,觉得此人阴阳怪气,为虎作伥,奶奶的,现在还做上了明教护教法王,排位尚在自己之上,更加看不惯他了。不过现下借助伺候他来掩饰一些颇为微妙的尴尬,也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好在姓周的面皮够厚。
他们不知道,其实早在近一个月前,汝阳王已经在云南被丞相哈麻派人害死了。而赵敏的兄长王保保,为了保住家族,竟做出了一个非常举动,在大殿之上皇帝面前声称察罕特穆尔并非自己生父,而是自己的远房舅父,只因自己幼时父母双亡,舅父又无子系,这才收他做了儿子。舅父戎马一生,虽也为大元帝国立下了无数功劳,但谁知晚节不保,成为朝廷罪臣!王保保深明自古忠孝难以两全,是以为了表示效忠皇上,效忠大元,断然决定于察罕特穆尔断绝父子关系,至此以后,察罕一家与他,再无半点相干。元顺帝大喜,立刻颁旨拜王保保为太尉、中书平章政事等显要官职,领兵镇守太原!而汝阳王府,则被査没了所有财物,一纸封条,将前后大门都封了。府中的王妃家奴,被哈麻等人瓜分地瓜分、遣散地遣散、充军的充军,全部清理干净了。
韦一笑此刻才明白了冷谦借口治罪,屠杀大批明教教众的险恶用心,只可怜殷野王、说不得、铁冠道人等死得不明不白啊!恨到了极处,更不打话,出手便是极其狠辣的招数。转眼十余招,双方迅捷无论的身手直将众人的眼睛都看花了,周颠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来,强撑着还要爬起来抢上去,却被张无忌扶住了,只觉脉搏涌入一股暖样洋,绵绵不绝的内力,受伤的痛楚顿时消减了许多,浑身舒泰。张无忌对他摇了揺头,便双目紧盯着战局。
飞花摘叶可以伤入表皮,乱人耳目精神,想杀人,冷谦至少还差了十年的功力。冷谦更加不会指望这些轻飘脆弱的竹叶就能伤了张无忌,所以他冲破了张无忌的真气防护圈撒出竹叶,更进一丈,离张无忌近在咫尺时手中猛然寒光一闪,自袖中飞出一把软剑来,抓在了掌中,穿破气浪,向张无忌头顶心刺去。
原来张无忌在出掌之际,又以浑厚的内力将胸部的那两枚钢钉逼得飞射而出,打入了冷谦的心窝,穿破皮肉,直入胸腔。那些乌黑的毒血,也都喷射在了冷谦的身上。
冷谦仰望星空半晌方道:“明教……明教……唯匹夫之勇排高下!嘿嘿,即使是蠢才,只要武功高,便能身居高位,而武功不成,却身负济事大才的,便只能充当喽啰,供蠢货驱使!张教主,冷某实是感激你救明教于危难之中!你被众人推举坐上教主大位,本人也是心悦诚服;对于你的为人,冷某更是钦佩!无奈,阁下非真英雄!不能担当大任,冷某心怀大志,跟着你,便如同蛟龙被困池塘,大鹏关于雀笼!冷某武功不成,阳教主过世,二使者、众法王争夺教主之位,最多他人不服,可倘若我冷谦想要做教主呢?却只能招来大家的笑话!所以五散人只好闲云野鹤,隐逸江湖;可张教主身登大位后,却也嫌弃冷某,竟然不愿将冷某带在身边以供驱使辅佐,只将冷某留在孤悬荒山的光明顶干杂活!我冷谦怎能心服?冷某日夜苦思,大査世间动向,已深感天下大势所趋,明教四分五裂,绝非轻易便能扭转了!而明教,草莽不草莽、英雄不英雄,非但不能帮助汉人驱逐鞑虏,平定天下,反而成了桎梏真英雄成就伟业的沉重枷锁!本人不欲毀明教,只是想叫明教众狂妄自大的高手们看清楚甚么人才是真命天子,可以做天下的主宰!甚么人应该安分守己,做与自己志向身份相对应的事!”
冷谦极具识人之能,那封血书和令牌没有交给跟随他更久、武功更高的遗尊、秋苍苏等人,而是托付给了大理的段真,乃是看中了段真更加圆滑、极具机智但为了本族大义而决不敢对神衣门产生野心,他为了讨好朱元瑋,定会安然无恙地将血书交到朱元瑋手中,然后协助新门主重振神衣门。
冷谦越刺越狠,状若拼命,上下翻飞,张无忌则稳稳地站在地上,小步地挪动步子,左手背后,右手使竹,见招拆招,堪堪一百余招后,发现冷谦已然再无新招,冷冷一笑,竹枝贯注内力,抖腕挡开软件,翻腕弹出,竹叶正中冷谦的面门,将他打得倒翻了出去。冷谦在地上滚了两圈方才一跃而起,而他的脸,已经满是裂口,鲜血横流而下。段真等人抢上前去扶他,被他一甩袖,拂了开去。
王妃道:“你道你还是以前的如阳王府郡主娘娘么?甚么人不敢笑话你?”
张无忌和小昭同时“啊”了一声。
此时已经又快过新年了,孩子又还太过幼小,殷梨亭夫妇便说甚么也不让张无忌他们走。韦一笑自觉面对张无忌和赵敏甚感尴尬,伤势未等痊愈,便托言去总教掲露冷谦的阴谋离去了,他去,已经大家撮合的辉月使自然也跟去了。而周颠却在心中发誓,姓周的余生绝不离张无忌左右,就是拿着根棒赶,也要死皮赖脸不走。此刻,他也不住他的窝棚了,搬去了李天垣的屋内,同他共滚一张床,正好方便伺候他。
这一日,张无忌偕同作药童打扮的小昭出远诊回来,一路阳光明媚,景色极佳。张无忌道:“小昭啊,你本该嫁个好人家,过些富足快活的日子的,如今没来由跟着大哥,日日受这日晒雨淋,粗茶淡饭之苦!”
冷谦又接了韦一笑两招,续道:“周颠乃我兄弟,倒不打紧,同蝠王过招,冷某脚下不动,乃是对蝠王不敬!得罪了!”说罢,一跃冲天,足勾身边的一根毛竹,顺手摘了两片细嫩的竹叶,倒挂下来曲指一弹,一股阴柔的气劲包裏着一片竹叶直飞韦—笑的眉心。
赵敏不由得心想:“倘若她当真是张郎的亲妹子,子矜的亲生姑姑,该多好?”
赵敏道:“我听见殷表姊在喃喃自语,便没有惊动她,只听她说了许多许多,说的都是当年她如何同无忌哥哥相识,又如何想邀无忌哥哥去灵蛇岛治病疗伤,可是无忌哥哥非但不领情,还将她的手咬伤。后来,她千方百计地找寻无忌哥哥,可是再也找不到了。如今,母亲早亡、父亲不再认她,婆婆也去了波斯了,灵蛇岛便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好孤单啊。所以,她决定每年娘的忌辰和姑夫母的忌辰,她都要回来一趟,陪他们说会儿话。”
听到此处,周颠已经泣不成声,想当初,极力主张冷谦留在光明顶的可是他周颠,没想到却成了压抑得冷谦最终爆发的导火索!可是他心中不愿,为何非但不说,脸面上也看不出任何不悦啊!早知那样,便让杨逍老儿留在光明顶好了,何必光顾着有人吵架说话?不说话便会死么?
王妃不屑地一笑,道:“还说识礼法!十几岁就疯到外面,整日介想的都是打打杀杀,还处处与你兄长比高低;最可很的是,还自己在外面相好了男人,唱了出只有戏文中才见到的私奔之举,令王府上下脸面丢尽!你说从古至今,有你这样的识礼法的女子么?”
赵敏连忙赔不是,王妃才息怒叹道:“何为相夫?便是辅佐夫君、为夫君分忧、持家主内、劝良从善!而越礼阻挠干涉,便是做那种僭越乱礼之事了!”
赵敏缓缓往火盆内放入数张草纸,轻声道:“是殷离表姊。”
小昭听到此言抱着子矜扑通便跪倒在地,眼泪夺眶而出道:“嫂嫂这般说当真折杀我也!想当初嫂嫂临盆在即,大哥离开嫂嫂远赴波斯,救援于妹妹,那是嫂嫂开了多大的恩?嫂嫂的付出,只要是女人,就能感受得到!大哥乃是百年难得一出的人杰,千年难得一遇的好人,妹妹若说不喜,那是假话,但天下能够配得上大哥的,唯有嫂嫂而已!小昭真心艳羨兄嫂的姻缘,真心祝愿兄嫂能够和和美美、长长久久、白头俏老!如今小昭寄居兄嫂檐下,惟愿于兄嫂为奴以报答大恩之万一而已,决不敢有非分之想!望嫂嫂开恩成全!”说罢颤抖着身体叩拜下去。
小子矜的身子颇为壮实,很少生病,但就是好哭闹,稍有不顺意便哭闹个不休。赵敏自认为跟随张无忌以后脾性温和得极多了,直若完全变了一个人,但现下子矜倘若吵闹起来,时间稍长便也忍受不了,其余的诸如紧似半个时辰一次的大小便弄脏衣裤尿布之类的琐事,对赵敏来说也是极其烦心的,尤其是深更半夜,无法使唤下人的时候,就更加心烦了。张无忌倒是脾气甚好,极少发火犯急,但子矜却不大亲近他,他越是掺合,子矜往往便越是哭闹得凶狠,弄得张无忌空有一身本领,却只能束手无策。唯有小昭,无论子矜如何哭闹折腾,她都从来不急不恼不厌倦,哄得一阵后,便总是能够将小家伙哄得乖乖顺顺。这半个月以来,每晚子矜都是同小昭一起睡的。小昭自山下百姓家中买了一只正在哺乳的母山羊来,夜晚便煮了羊奶喂她;白天,张无忌赵敏虽然坚决不让她做洗尿布之类的粗活儿,但她总是抢着做些给子矜更换、烘晒尿布衣裤的活儿,并且去集市上买来甚多布料,为子矜里里外外做了十几套衣裤,一改以往大部分靠穿雪儿剩下的小衣裤的日子。是以赵敏会忍不住地心想,倘若小昭是自己的亲小姑子,那便幸运得紧了!须知当年自己的兄长王保保喜得子女的时候,自己这个亲姑姑也仅仅只是抱了抱,亲了亲,只要小家伙一闹,便立刻交还给嫂嫂,跑得远远地去了,更别说做衣裤甚么的了。
过年时张三丰等三人也没有回来,宋远桥和俞岱岩亦没有出关,众人便以殷梨亭为长,较为简单地过了新年。初一一早,男女老少都煥然一新,小昭翩翩而入兄嫂房间,向兄嫂拜年,张无忌见她身体已经完全恢复,面色红润白皙,体态婀娜,心中着实高兴。便挟了赵敏和她的手到六师叔房中拜年,一番欢闹后,张无忌对杨不悔道:“六师婶,你看我这妹子已经长成大姑娘了,还不曾有婆家,小侄便劳烦六师婶多多费心,帮我妹子寻一个好的婆家啦!”
郝密落地便狞笑着喝道:“张无忌,识相的快快放下我家使君!否则尊夫人小命难保!”张无忌闻言立刻放手,站了起来,尽量压抑着心头的惊恐,和声道:“我放手了,你快快放下拙荆!”
佛家和道家的思想有极大的差异,但对于天下乃至百姓,都釆取任其自生自灭,不加理睬过问的态度。但张三丰勇于突破先辈圣贤思想的束缚,主张修世间道,不再白吃百姓的香火钱,游走四方,号召天下豪杰,为苍生谋福。此刻的张三丰已经完全超脱了私心私欲,竟欲南投朱元瑋,要助他早日平定天下,还百姓一个太平世界!而非劝自己的徒孙张无忌回教夺权,日后为己谋个太太上皇的尊崇名位!
赵敏抹千了泪水,抱着王妃撒娇道:“谁说女儿不识礼法?娘亲没来由的乱担心!”
韦一笑侧头避过,嗤的一声,这片竹叶竟钌在了他身旁的毛竹之上,众人全都大吃一惊,传言中的飞花摘叶伤人,今日终于亲眼看到了!众人还没有在惊愕中惊酲过来,第二片竹叶又被韦一笑避过,嗤的刺入了竹根积雪里。韦一笑已然飞掠上了一根巨竹之端。
张无忌想起当年父母惨死,自己年幼,而现在,自己早已长大成人,娶妻生子,还多了这么一位妹子,心中既感酸楚又感高兴。当下抹着泪水对赵敏和小昭笑道:“敏敏、小昭,你们知道我娘临终前对我说了甚么么?她说,孩儿啊,你要记住,这个世上,越是美丽的女子,就越是会骗人,你一定要小心她们!”
因为王保保的明哲保身,大出哈麻等人的意料之外,是以对于汝阳王妃,他们到底没敢立刻赶尽杀绝,只是将她幽禁到了一个小佛堂之中。王妃至此便落发为尼,终日与古佛青灯相伴了。
至此,一夜难眼。
张无忌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冷谦外表温文尔雅、谦逊有礼,动起手来却这般狠辣无耻,心中也怒了,当下夹着软剑连退数步,胳膊大力四方乱甩,冷谦死不撒手之下,便被甩得四下里飞舞,接连撞折数根毛竹。此刻已然满地都是胡乱倒伏的毛竹了,竹枝竹叶谁积得比人都高出许多,好在张无忌和冷谦二人的轻功都极高,在竹枝竹叶之上飞来跃去,竟没有丝毫阻隔之感。如此轻功,在场的除了此二人及韦一笑外,再无第四人可以做到。便是郝密,功力也远为不够。
在道入最长者谷虛子的主持带领下,所有人等同山下来的许多香客一道烧香祭拜众仙神祖师爷完毕,已是中午了,吃了一餐素斋后,殷梨亭便带领着张无忌及周颠等俗人至后园吃酒了。
冷谦将血书交给段真,遗尊等高手心中自然酸溜溜地不舒服,以为冷谦在决战之前留下遗书,欲将使君之位传给段真,但其余武功较低一些的人心中却极感激动,全为冷谦的用人唯才能至上、武功居次的緣故。所以段真怀揣血书令牌,武功稍逊的高手们便死心踏地地护卫着冷谦,彻底打消了遗尊和秋苍苏心头的那一丝邪念。
李天垣被众武当弟子抬回观中,张无忌亲自出手为他疗伤,性命是无妨了,但因为人已老迈,肩骨断折又颇为严重,张无忌身上的黑玉断续膏又早已用完,故而一条胳膊基本上算是废了。张无忌封了他的睡穴,令他忘记疼痛,安然睡去,心中想起幼时随父母初归故土,于船上见到此人,母亲教自己唤他为师叔公,并向他叩头,谁知道世事变幻、人世沧桑,会到眼前情景?
冷谦又是抱拳,二次说道:“教主,冷某得罪了!”话音一落,伸手拔了两大把竹叶,呼地自竹顶倒栽扑下,双手扬处,两大把竹叶如同数十枚尖锐锋利的钢镖一般向张无忌当头笼罩下去。
这时张无忌同小昭也进入了房间,周颠拉紧了门,站在门外把守。
张无忌赵敏二人决定一下之后,第二日便收拾启程了。买了一辆大车,由周颠扮作赶车的家仆,小昭扮作丫鬟,便似小两口过年回娘家一般向大都方向进发了。
大理段氏兄弟中的老六段羽带着总管老四段功的文书离开大理前往高邮后,多时不归,素来深感老六心怀不轨的老五段真便辞别段功离开大理来到了中原,此刻正好段羽于伏牛山一战成名,很容易便打听到了段羽的下落,此刻段真再无怀疑,决定在中原暗暗除去段羽。
王妃道:“甚么不敢?”
冷谦的坚忍果然非常人可敌,他虽自知内力比不上张无忌,但不到万不得已,仍然不肯脱手放剑。不过对他而言,这般围着张无忌团团飞舞,不但极少浪费力气,反而有更多突施竒袭的机会。这一次掌拍张无忌的额头无果,他便没有放针,而是围着张无忌团团飞舞之下,又连拍了张无忌好几掌,虽然都被张无忌以竹枝化去了,但似乎他仍然还占据着上风。
说着太行四义抢上前,抬回了冷谦,众人不再发一言,缓缓往山下退。
如此险恶狠辣凌厉的招数众人从所未见,一时间全都屏住了呼吸,赵敏和小昭更是惊呼了出来,却见张无忌抬手一掌,身体呼地后滑半尺,软剑刺空,那些竹叶也如徒遇狂风,一起反射了回去。冷谦紧拉披风,凌空侧翻,噗噗噗噗,那厚厚的驼绒披风被竹叶穿破了数十个小洞,那些竹叶近一半都钌在了冷谦的身上。众人骇异之下,周颠哈哈大笑起来。
张三丰于高邮同玄慈竟然一见如故,这一道一佛两位当世高人一时间食则同席,卧则同塌,从武功说到世事苍生、天下时局,无所不谈。张三丰长叹曰:世道混乱已久,天下苍生期盼安定,你我年岁虽老,但好歹还算身负一二技艺,若不为苍生做点甚么事,岂非对不起这一生中的衣食父母?
张无忌呵呵一笑,跳上床钻入被窝,又搂住了她,在她颜上轻轻一吻,道:“那本相公便带敏敏和女儿前往大都一趟,看望完岳母大人再去麦积山隐居如何?”
张无忌苦笑着揺了摇头,只好暂且不去说这些。眼见远方青山绿水白云,正想赞叹几句时,突然一阵冷笑声从附近的密林中传出来:“嘿嘿!好一个小昭,你好端端一个波斯明教教主不做,却偏要来此处做低贱的丫鬟!当初可当真小觑于你了!”
自此后,小昭主要照看子矜,张无忌、赵敏、周颠三人日日出去暗暗探访,终于探到了赵敏的生母、汝阳王妃的下落。那是一座距离王府不远的一座小庵,张、赵、周、韩四人抱了子矜,佯装成烧香礼佛的香客进入庙中。这日风沙虽已小了不少,但依旧呼啸搜刮,放眼望去,天地都是一片的灰白肃然,除了路边枝头怒绽开来的一些嫩芽外,全无一丝生机,使人身在都市,却有困于荒漠的感觉。
赵敏咋舌道:“这样啊?娘亲你对女儿也太苛刻了吧……”
郝密嘿嘿笑道:“你放心,只要我等下山,郝某自然不敢难为尊夫人!”
吃斋时小昭只喝了一小碗稀粥便退去后园照顾小子矜去了,赵敏身为少主妇,则要行的礼节较多,吃毕斋饭,已是小半个时辰之后。小昭的强颜欢笑一直被她看在眼里,弄得她下也不舒服,她心想该是时候找小昭聊聊了。当下迈步入后园,还未至小昭的厢房,便见小昭抱着子矜站在自己同张无忌的厢房门前招手唤她。两人遥遥相视,别有心思地一笑,赵敏款款地走了赵敏将至走到面前,小昭抱着子矜浅浅一笑,微微一福,道:“嫂嫂好!”
张无忌想到这王府中房舍众多,又安静又安全,实在比住在那间客店中强,便安慰了赵敏几句,让她呆在此处等他,然后飞身出府,回到骡马店,多给了那店家几十文大钱,招呼他昭顾好骤子和车子,房间退了。唤了周颠和小昭,一起乘着风大人稀,跃入了王府之中。
难道她自武当山向阳坡竹林内一掠而去后,竟然从未远离张无忌左右?
周颠破口大骂:“放屁!大放狗屁!我周颠怎地错认了你这个大哥!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王妃仰天惨呼一声,突然扬起手来,啪啪啪啪,劈头盖脸地连打了赵敏好几个耳光,切齿道:“不孝孽障啊!你害得我察罕家好掺!”
冷谦的城府之深、奸计之毒、手段之狠、能力之强,当真令张无忌感到心颤,恨到了极处,可是此刻面对了此人,竟愤恨不起来,似乎隐隐之中,还极是敬佩此人。当下缓缓道:“冷先生,你为何非要毀灭了明教,难道明教有负于你么?”
使君一死,众人顿感失去了主心骨一般,当初使君为自己描绘的竒妙梦境也感觉要随风飘散了,顿时便有几人悲从心来,嚎啕大哭。
当时众人听了又惊又喜,便有人壮着胆子间道:“服用了此解药之后,便能彻底解除回春丸之毒了么?”
众人哈哈大笑,小昭脸上一阵苍白,却也随着大家害羞得垂下头去笑了笑。这番情景,只将赵敏的心内绞作了一团麻。
葵花宝典神功最是能够速成,上手极快,大凡一年就可以达到小成。此功法乃前宋一位太监所创,故而仅适合太监习练。常人若要习练,唯有自宫一条路。练成之后,威力极大,伴以其特有的媚惑大法,当真能够达到天下无敌的境界。但此功由于过于速成,便少了许多固本培元、强健经脉的过程,是以习练之人,“自宫”其实乃是小事,伤身才是大事!此功法自创始以来,习练者着实出了不少绝世髙手,但习练后的人,往往再难活过三十年。如年过五十者,精元丧失会极快,令人急速衰老枯蒿,百病缠身,不日而亡。
此刻赵敏怀中的孩子竟被吵酲了,突然张口大哭起来,引得众人纷纷好竒侧目。
赵敏撅着嘴,抱着王妃的胳膊轻轻揺晃,娇声道:“那如今生米已经做成了熟饭,木已成舟,骂女儿也没有用了,娘亲何必再担心女儿呢?”
冷谦摆了摆手,跨步而出。如此一来,张无忌已感迷茫之极了,心中天人交战之下,直问该否出手。此人处处令人心折,表现谦和有礼,胸怀宽广之极,怎会是那个罪大恶极的神衣门使君?
三人坐在坟前一边缓缓地烧着纸,一边逗着小子矜同父母说话,直有一个多时辰。张无忌叹道:“我娘说得多好啊,不过就是少说了一句。美丽的女子固然越是会骗人,但倘若这位美丽的女子一心为你好了,她便说甚么也不会骗你了!便是我娘对我爹,不也如此么?”
另外,不久前神衣门弄得了一具据称为僵尸的死尸,门中高手都看不出任何门道来。张三丰笑道,此事倒听徒孙无忌讲起过,连深研此道的火龙真人都不能全然明白,何况你我。嘿嘿,他们定是想造出大量的僵尸士卒冲杀疆场,夺取天下!还好无法想通其中窍要,否则必然弊大于利!
空林狞笑间纵身而上,一套原本颇为寻常的六合根法在他手中使来,当真能令乾坤变色,日月无光,身周的翠竹咔咔声响,不断粉碎而折,哗哗倒地,令旁观众人不禁连连后退。一时间,相斗者足下羁绊越来越多,行动大为受阻。那边厢,冷谦和韦一笑也已堪堪交手二十合。冷谦对韦一笑的轻功已然心悦诚服,心知韦一笑乃是天赋竒禀,自己倘若年轻三十岁起练《葵花宝典》,当能穷五年之功赶超过他,但现下自己年老体衰,轻功到此地步已经极难进境,是永远也赶不上他了。当下稍放缓了身法,卖了一个破绽,韦一笑果然反应极快,双掌合力向自己后背击来。
赵敏说完,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双目如水,温柔地看向张无忌的脸。张无忌脸上烘热,不禁也是长叹一口气,却甚么话也没有说得出来。
足有一炷香时分,终于喂饱了子矜,赵敏羞红着面孔掩好衣襟,抱着子矜跪到了张无忌的身边哽咽道:“娘!这是不孝女儿和张公子所生的孩儿,名唤子矜,今日敏敏是特地带着子矜来看望她的外婆的!求娘你看在亲外孙女的面上,便宽恕了我们吧!”
激斗当中他竟然能行若无事地开口说话,韦一笑暗吃一惊,心想此人竟然深藏不露至此!当下暗敛心神,凝神应对。张无忌也在仔细观察冷谦的武功,只见他的武功怪异阴沉之极,正是鹿杖客等人使过的《葵花宝典》神功,但显然又比他们要精深玄奥多了!这一点,倒是李天垣、郝密等人看得更加真切,原来使君交给自己的附录本,竟将最精妙的部分遗漏了坊!
而如今,使君竟然就这么没有说出一句话便撒手西去了,怎能不叫大家伤心惶惑?没有使君,各人枉自胸怀大志,又有何用?
这番话听得赵敏心下一阵温暖,小昭却转过身抹去了一把泪水。赵敏看在眼里,不禁微叹了一口气道:“无忌哥哥,数月前,爹娘的忌辰,我晚间睡不着觉,便独自来到爹娘坟前烧香,想祈求爹娘保佑你早日救得小昭妹子回来,谁知,我碰到了一位女子正在爹娘坟前跪拜。”
辉月使一击不成,一击又来,但眼前棍影一闪,一个老和尚却挡在了眼前,正是少林的空林和尚。老和尚一根扫退辉月使,喝道:“哪里来的番婆!让老衲来接你的高招!”
冷谦揺头无奈一笑,仰望星空,叹了一口气。那边厢殷梨亭已喝了一声“着”,长剑刺中空林的左肩,空林手中的长辊脱手飞出。空林还想扑上去扮命,却被段真硬拉回去了。
这也是打消遗尊等入邪念的一个重要因素,因为他们可半点也没有把握带给大家施展胸中抱负的能耐,他们自认为自己奉命行事,打打杀杀还更能胜任。看来冷谦当真是一位不出世的竒才啊!即使他没有丝毫武功,自己这一干人也会甘心尊他为主的啊!说来也是,今夜之前,不是谁都没有见过使君出手么?为何人人都甘愿拜服于他,从未想过同他较量以定长短?
“反守为攻!”赵敏心道。脸上却是一笑道:“妹妹说哪里话来,姊姊只是想同妹妹随便说说而已。”
小昭抱了子矜同周颠跟在后面,赵敏叩门而入,眼见母亲头戴尼帽,身穿淄衣,尚在昏黄的烛火之下捻着念珠念念有词,立时眼泪便夺眶而出,扑过去抱住母亲便跪倒在地,压抑着嗓音叫道:“娘!不孝女儿敏敏来看你了!”
众人大骇之下只得停下脚步,同他拉远距离。郝密得意之极,仰天哈哈大笑,此刻突然竹林间枝叶一晃,一条满是倒钩的长鞭迅疾无声地射了出来,卷在了郝密握笔的手腕上,将郝密拖得飞了起来。张无忌飞身而出,一掌打在了郝密的胸膛之上,打得他胸腔猛然深陷,狂喷鮮血,臂弯一松,赵敏便掉了下来,张无忌连忙张臂抱住,跃回自家人前,扭头看向那竹林,只见那位着灰白衣的女尼站在竹枝之上,缓缓收回了软鞭,撩了一下斗笠,一张雪白如月的美丽脸庞一显即隐,人也清笑数声,掠入竹林深处了、是周芷若!张无忌欲开口呼喊,但喉头却似堵住了一团物事,没有喊得出来。
赵敏嘟着嘴道:“谁敢笑话……”
这些坏处,后来的习练者均有体会,但此功法实在太有进步神速的感觉了,当真令人一旦接触,便欲罢不能,哪怕自残身躯,也在所不惜!
辉月使大怒,正欲跃上,殷梨亭却拦在了身前,只见他拱手道:“辉月姑娘,你是我武当派的客人,这守卫山门的差使,还是让在下来做罢,请姑娘在后掠阵。”说罢回身道:“这一位乃是少林派的空林神僧罢?怎地这般不顾师门千年令誉,自折烕名做起了歪门邪道的走狗了?”
王妃长叹道:“你呀,真后悔当初没有严加管教于你……如今当真说甚么也晚了!只希望,你不要忘了自己出身名门闺秀,不要让人家汉人笑话我们蒙人女子都是不懂礼数的蛮人,那便好了!”
(全书终)
原来郝密乘着大家都注意张无忌与冷谦的激斗之时,悄悄靠近了赵敏,突然出手要夺赵敏怀中的孩儿,而他的举动却早被韦一笑和周颠发觉了,两人心意相通,等他一出手便分头拦截,韦一笑抢先将孩子抢了过来,将赵敏暴露给了郝密,郝密一愣之下不假思索,便将赵敏擒了去。
张无忌霍地站起,他看出冷谦这一掌只使了三成力,凭周颠的功力,当不致伤得过重。果然周颠胸口毫无声息地中了一掌,周颠便似被冷谦抓住扔出一般,接连撞断三根毛竹,落在了地上。此时韦一笑已然凌空扑下,右掌寒冰锦掌击向冷谦的顶门,冷谦扣指一弹,两枚钢针直射韦一笑的双目,韦一笑不愧轻功绝顶,竟然半空转身,斜掠飞开,避开了这两针。
王妃惊愕得呆了,继而浑身剧烈地发起抖来。赵敏哭着拉了张无忌的手,让他跪在了自己的身边,又哭道:“娘……”
冷谦憋着一股气,蹒跚着走到张无忌面前,同张无忌冷然对视,良久之后,突然咧嘴恐怖地一笑,手中长剑悄无声息地已经指到了张无忌喉咙口处。张无忌但感一阵凉风透体而入时,左手急趋,食中二指于千钧一发之间夹住了软剑前端,软剑剑尖已经顶住了张无忌咽喉而无法在进半分。冷谦应变竒速,立刻手腕微抖,软剑立弯,剑锋向张无忌面部削去,同时左掌指间夹着两枚钢针向张无忌当胸击落。
赵敏见娘亲又要生气,忙接口道:“甚好!甚好!敏敏都听娘亲的行了吧?”
赵敏和小昭二人互望一眼掩口而笑,雲那间恩母慈荣便似浮现眼前,不禁都落下泪来。
冷谦用力一抱拳,道了声得罪,身形一晃,便到了张无忌面前,右掌按向张无忌的心口。张无忌见他来得快极,这一招掌法却甚寻常,于是降龙十八掌、太极拳,等等熟悉的武功在脑中一闪而过,竟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该用哪一种武功对付冷谦,直到他的手掌穿破护体真气的阻隔,按上胸膛时,才胡乱撩掌,全然不成章法地格挡。
王妃怒视女儿道:“你刚才对为娘的说了甚么?如何才说过的转眼就忘了?”
同为出家人,但张三丰却将黎民百姓称作衣食父母,日夜为苍生担优,反思己身,玄慈当真直感汗颜无地。
看她不再吃了,赵敏便欲哄她睡觉,谁知她没有丝毫睡意,挣扎两下“卩圭”地大哭起来。连连哄都哄不住,小昭忙从赵敏怀中接过来,只哄得两声,便不哭了,再逗得一下,小家伙竟然又咯咯咯咯地笑起来,原来她吃饱了是要小昭姑姑抱着玩耍的。
在场的髙手中有不少轻功高手,如郝密、殷梨亭等人,此刻见到韦一笑和冷谦的绝世轻功,当真深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张无忌等四人旖旎来到天水深山之中,寻了个景致优美,百姓颇密之处落下脚来。此地远离中原战火,四面环山,进出交通极不便利,百姓一半多都为回民,贫穷但颇安宁,直若与世隔绝。此地百姓往日里缺医少药,平日生病,多请当地的神巫敲打蹦跳趋病,花费多而病难愈,而赤脚郎中张无忌到来后,不久便大改其观,由此极受当地乡绅百姓欢迎,很快便在众乡绅百姓的帮助下,开垦了荒地,修造了房屋,就此定居了。
赵敏哭得泣不成声,但仍倔强得仰着脸让母亲打,看得张无忌心如针刺钳揪,慌忙护住了赵敏道:“岳母大人!要打便打我吧!都怪我不好……”
这破房子要三十个大钱可太贵了,周颠正欲同他理论,张无忌却已经点头答应了。原来张无忌看到赵敏的心情不好,不愿多生枝节。赵敏抱着子矜进入房中,请店家在大铺中央悬了一块布帘,便算将一间狭长的房间一分为二了。赵敏和小昭带着孩子住里面,张无忌周颠住外间。张无忌想到敏敏自跟了自己以后便连连受苦,如今还让堂堂的郡主娘娘住在这间低贱恶臭的骡马店中,当真是太受委屈了!
赵敏又小心―声道:“娘亲这么说,就是池……他要纳妾,女儿也不能干涉了……”
王妃道:“这还差不多!”
看到二人目瞪口呆、红晕上脸的样子,周芷若咯咯笑起来,笑着笑着,双目光华一闪,滚出两行莹莹闪亮的珠泪,飞速地滑过脸庞,跌落到胸前的淄衣上。
明白就里的人一看即知,冷谦生前定下的遗祸江东之计终于得逞了!张士信乃是南少林俗家弟子,玄袼托名为张士城护刀,以张士城的名义一举杀了明教、陈友谅、方国珍三大势力中的重要人物,其险恶用心,表明无疑。但此刻张士城兄弟却得意非凡,以为终于扬刀立烕,成为了武林至尊呢。
神衣门众人抬着冷谦走在前,郝密挟持着赵敏走在后,在张无忌等人的紧跟下往山下退去。郝密原本很是好色,但现下却成了床上的残废,是以挟持了一个令人望一眼便抨然心动的美人儿心中便越想越不是滋味。心想上天不公啊,为何教张无忌这小子既练得了绝世武功,又娶了这么一位绝色女子?心中越想越难过,越想越气愤,暗暗打定主意,只要一旦登上船只,便立刻划破这女人的脸!叫他们伤心难过一辈子!想到此处,立刻银笔使力,刺入赵敏粉颈半分,鲜血顺流而下,暴喝道:“不要跟这么近!否则老子先废了这女人!”
眼见韦一笑越来越凶险,辉月使再也忍耐不住了,她可没有遵守江湖规矩的念头,更不在乎是否影响韦一笑的烕名,看准了冷谦即将飞掠过来的路线,紧握圣火铁令飞跃而上,以期挡得冷谦一挡,韦一笑可立即回身直袭冷嫌后背。这是流云三使配合对敌时惯用的技法,此刻也不及想韦一笑能否迅速反应过来与己配合了,只管足踢毛竹,身体借力前趋,右手铁令虚击飞掠而来的冷谦左腿膝盖。冷谦立时看见,抬腿便向那令踢去,但踢出一半了才发现那是一记虚招,而她的左手铁令却拐了个弯打向腰眼了。吓了冷谦一跳,差点没避得开这一击,身形微微一挫,韦一笑已然飞掠到了五丈外的毛竹顶端,足踏竹枝,微微喘气。这一刻消耗内力甚巨,韦一笑已渐感气息如潮了。
因为牵挂张无忌,赵敏在小昭的搀扶下已然走出入群三五步了。殷梨亭也在孩子的哭声中回过了神,发现赵敏已然走出人群,微微感到有些不妥,但看到韦一笑和周颠二人始终不离赵敏左右,心中顿宽,赶紧全神贯注于张无忌和冷谦的战局。只见冷谦在空中一个回旋,手中长剑猛然递向张无忌的肩井穴,张无忌斜退半步,手一伸,便折了身边的一根竹枝,手腕一抖,便既打在了软剑之上,将软剑打得偏了开去。
偌大一个汝阳王府,如今已经变得黑沉沉的一团,形同鬼蜮,再无半个人影。风沙狂扑怒吼中,赵敏终于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悲痛,放声痛哭,俯倒在地。
这番话说得极是难听,几乎所有的神衣门人都激奋起来。武当诸侠向来嫉恶如仇,殷梨亭既然认定了他们乃是邪门歪道,说话便毫不留情。空林当即咬牙铁根一横,冷笑道:“嘿嘿,这位感情是殷六俠吧?名声好响,也不知是否当真有真材实料!亮兵刃吧!让老衲见识武当髙招!”
自髙邮一役,元军元气大伤,无数的蒙古大小贵族均存起了随时卷起铺盖逃往关外之心,是以纷纷拼命地搜刮钱财,然后再偷偷地运往关外。于是地方官盘剝百姓,军官苛扣士卒,比任何时候都更加严重。这一个冬季下来,因为没有过冬衣物、没有粮草而冻饿而死的蒙元士卒无法计数,于是逃跑、军队哗变快成了蒙元军队的家常便饭,蒙古铁骑以从所未有的速度非战斗减员!
不过那两枚钢钉早已刺入张无忌心窝多时,照道理说便是一头大牯牛此刻也该毒性发作,倒地抽搐了,为何张无忌偏偏毫无反应,便如没有被刺中一般?冷谦心中颇为疑惧不已。不过此刻身在空中,已无暇想这么多了,只盼他毒性终于发作之下,再次竒袭成功。接连四五招都被张无忌化解开后,他终于在张无忌猛力一甩之下放开软剑,飞出二丈,足登毛竹,又弹射了回去,此刻他的右手之中也揑了钢针,双掌向张无忌击去。张无忌耳听得殷梨亭叫道:“切莫与他对掌!”微微一笑,竹枝夹着浑厚的内力向上一撩,便阻住了冷谦的前冲之力,并令他自立起身体来,左手抛去软剑,曲臂当胸|推出,正是“亢龙有悔”。冷谦只感一股灼热烕猛之极的掌力击来,无可闪避之下,只得伸掌去迎,轰地一声闷响,他便双臂被震得寸断,心窝儿微微一蛰之下倒飞了出去。
张无忌疑惑地看向韦一笑和周颠,因为他们一直守在赵敏左右的,为何……只见韦一笑怀中抱着哇哇大哭的子矜,周颠扶着惊惶失措的小昭,与他目光相接之下,都低下了头去。
赵敏嘟着嘴点了点头,好半晌后轻声道:“我爹他老人家也不知被开罪获释没有……爹爹获罪,我又背了个叛族的罪名,家里定然难过得紧……也不知娘亲她……”说着幽幽地叹了一口长气。
话音未落,便听得赵敏和小昭一声尖叫,只见郝密一条胳膊勒着赵敏的脖颈,一手攥着寒光闪烁的银笔,飞跃回了神衣门众人之前。
赵敏颇有男子气质,自幼就曾常常幻想倘若自己是个男子,第一当做的,便是指挥千军万马拼杀疆场,建立一番丰功伟业;第二要做的,便是妻妾成群,子孙满堂,家族兴旺!是以她的父王乃至兄长,都有众多妻妾,她从来没有认为有什么不对,反而认为只娶一妻的,都是贫贱无能之辈。但现在当真轮到她自己了,她却绝难看得开了,虽然对方并不是那种有你没我的死敌,只是可能分杯羹而已,但这一杯羹,也是酸溜溜不愿分的。
冷谦被巨力一轰,双臂剧痛之下,一时间都没有感觉到心窝中了更加致命的一击。只觉眼前一黑,又被飞跃上来的张无忌一把擒住,问道:“冷先生,在下最后问你,你的主公是何人?”
张无忌接住了韦一笑,顺手一推,便将韦一笑的双肩关节归了位,手搭脉搏,韦一笑体内内息虽乱成了一团,却无性命之优,原来冷谦竟然手下留情,当真令人难以琢磨。
赵敏心中不快,但又不敢说,心中只道:“以往父王每每纳妾,娘亲不也每每不快么?如今却又来这般说我……原本还盼娘能支持我,如今却……”当下母女二人一夜无语。第二日一早,王妃抱了抱外孙女,便哄出赵敏,再不见她了。赵敏深知自己与家人的处境,不敢再行叨扰,只得与张无忌收拾行装,告别了主持,上路往甘凉进发了。
小昭早就想说此事了,只是还未及启齿。此刻听到赵敏开口问,便轻咬下唇,面现优郁地沉吟片刻,轻声道:“嫂嫂是厌恶小昭了么?”
周颠的武功明显不及冷谦,此刻又受了伤,上去反而危险。现下韦一笑仗着绝世轻功,尚能周旋一阵,若此时唤他下场替换他,是对他不敬,是以只好在一旁掠阵,时刻提防。
殷梨亭缓缓拔出了长剑,左掌捏剑诀,长剑斜指地面,道:“请!”
张无忌心下释然,抱着她轻拍地在她的肩头背心温言道:“敏敏不要伤心!都怪张无忌小子粗心大意,竟忘了还要拜见岳母大人的!”
小昭见张无忌也跪下了,忙也抱着子矜跪在了他们的身后。好半晌,王妃仿佛才从惊愕中酲来,她不禁泪如泉涌,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仔细打量着膝下的女儿,突然失声而哭。赵敏慌忙抱住王妃的大腿,哭道:“娘,是我,敏敏……”
当着小昭的面哺乳,颇有些难堪,赵敏面上微微一热,略略向旁边侧了一下身子。小昭也不多言,只是面上微含笑容,握握子矜的小脚,撑撑子矜的的小棉裤,子矜立刻感觉到了,她也是吃得饱了,立刻松了乳|头扭动着小身躯回头来看小昭,看见小昭笑眯眯的样子,立刻咯咯咯咯―起来。
赵敏用手帕抹着眼泪道:“是啊,你都时时想着自己还有过世了的双亲,还想着万里之外还有个小昭妹子,却以为你的结发妻子便是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
“果然反守为攻,以柔克刚!”赵敏心中道,但是却无法说出别的了,因为说些不想说的,显得虚伪,说了想说的,那便是刻薄不仁了。只得扶起了小昭,安慰了她一番,此事便算过了。张无忌吃完酒回来,赵敏劝他暂时不要提给小昭寻婆家的事了。张无忌最听赵敏的话,心头虽有些莫明其妙,但也点头了。
这家铺子只有两间大通间,房间内一张大炕直通南北,可以挤得下二三十号人。周颠开门看房时都被里面传来的一股浓臭熏得一趔趄,但此刻实在没法再找到其他住处了,只得将这一整间房都包了下来。这些日子大都接连刮大风,也没有赶脚的来住店,店里正空闲着呢,一听来了大主顾,店家顿时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忙道那间房平日里能睡四十个人,每人一个大钱,今日贵客既然包了,便只出三十个人的三十个大钱好了。
这两根钢钉所含的剧毒乃是西域大漠中一种极为罕见的毒珠毒液,只用少许便可令一头牛全身肌肉痉挛麻痹,继而心脏慢慢停止跳动。冷谦将这种毒液灌注在中空的戒指内,塞以钢针钌,那毒液便常年浸泡着大半个钢钌,是以此钢钉虽然极其细小,但却几乎浸透了剧毒,一入张无忌体内,便欲随着血液扩散开去,幸好张无忌神功盖世,迅速地将钢钉逼出肌肉,逼住了毒液的扩散。
拆得四五招,冷谦突然微微一笑,道:“韦蝠王的轻功、寒冰绵掌更加精纯了,当真可喜可贺!”
赵敏眼泪夺眶而出,哽咽着点了点头。
冷谦自那一声不许动手喊出来后,便不止,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上船没多久,就痉挛哆嗦个不休。他身上倒也有解药,但他已经头脑迷糊说不出来了,两枚钢钉随着血液流走,很快便进入了心脏,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他的性命了。众高手一齐运内力帮他疗伤驱毒,但这些人阴阳软硬皆有,又都不通医理,倘若缓缓而为之,尚能多延冷谦一些时间,但这般一齐猛烈轰击,没片刻,众人便发现使君已经完全没有心跳了。
这一掌按得无声无息,张无忌感到一股急速旋转的阴寒内力冲击而来,头脑尚未反应,九阳神功已然自然相抗,将这股内劲反推了出去。冷谦原没料到能够一击而中,只用了七成的内力,没想到对方的内力当真到了高得深不可测的地步,离张无忌一丈之地时,便感一阴一阳两股强大的暗劲迎面袭来,化解去了自己最少两成的力道,此刻终于击中了,张无忌体内却弹出一股更加浑厚强大的力量,于瞬间便将自己的内力反推回来。只这一刻,冷谦便知道自己和张无忌还差得远,不用非常之道,绝难取胜!当下内力回收,身体后翻之际,运力灌注右手食、中二指上的宝石指环,顿时自指环宝石中央,无声无息,迅捷无伦地射出两支微若米粒的钢钉,嗤嗤两下,刺入了张无忌的心口。冷谦倒翻出去三丈,飘身落在了毛竹顶端,随风上下飘荡,潇洒飘逸之极。
庙中没有香客,也没有看管王妃的兵卒,想必汝阳王的政敌们已经全然不以为一个出了家的老尼会对自己产生半分烕胁了罢。庵中连佛堂在内才有十多间房,共有老幼五名女尼,平日里因为惧怕泼皮和元兵捣乱,连大门都甚少打开的。庵中女尼的生活便靠一些常来的善男信女捐献的香油钱,和大家轮流出去化缘来艰难度日。张无忌等人有男有女,还有幼儿,看门的女尼才开门放他们进去的。
朱元瑋看罢,当即锤胸嚎啕。于刘伯温商议此后计划后,派密使持令随段真去了大周高邮,密会南少林的玄袼大师,将神衣门使君千户令牌交到了玄袼手内。此后神衣门便由玄袼执掌,协助朱元瑋最终完成了平定天下的大业,最终由一个江湖的秘密门派转变成了传名千古的锦衣卫!果然如冷谦生前所言,上可杀官,下可杀民,令两百多年气运的大明帝国亿万百姓、千万官宦,闻风丧胆,谈虎色变!武林中虽古有达摩创建少林、近有张三丰创立武当,美名流传千古,然比冷谦之成功烕风,却直感逊色了。
张无忌安慰她道:“如果岳母大人不嫌弃于我们,我们便将岳母大人接去一起住吧,让我们能尽做儿女的一份孝心!”
小昭凄然一笑,道:“妹妹能有甚么打算?自打娘亲惨死,大哥救我性命,只求以有生之年做牛做马来报答大哥大嫂的大恩大德而已。”
悦耳动听的话音落后,密林中走出一位身着白灰色淄衣的妙龄女尼,不是周芷若是谁?
赵敏微微一笑,心想:“这个小昭当真狡猾乖巧,一直便这般唤我嫂嫂,而非姊姊,平时所为中规中矩,善解人意,当真令人难以拿揑啊。”微笑道:“子矜没有哭闹吧?辛苦妹妹了。”说着过去从小昭的怀中抱过了孩子,只见她小脸红彬彬的,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自己小腿一蹬一蹬地咯咯笑。引得二女心结暂开,一齐逗着—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