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再战（1）
平壤，这座千年古城，历经了多少次血与火的历练。但上天似乎并不想轻易的将它放过，腥风血雨将再一次洗礼它那斑驳已久的砖墙。
城外五里，明军大营之内。李如松看着眼前的平壤城防图，正在静静的出神。所有随军将领，无一不披挂整齐的站立在两侧。
李如松作为主将，心中对战局非常了然。虽然入朝的明军数量达到了五万之众，但除了围攻平壤外，还要防止后方的日军回援。兵力要如何布置？攻城要采用何种方式？看着眼前的布防图，他仍然没有万全的把握！
诸将此时目不转睛的关注着自己的主帅。他们也很清楚，平壤一战的成败，将预示着整个援朝战争的走向。如果初战即败，恐怕朝廷则无心再援朝鲜，那么现在这五万子弟兵，恐怕能活着回到故土的机会也会像浮云般渺茫。
虽然已从地图上做好了相应的攻城规划，但还必须要实地观察好平壤的城防状态才能最终定制适宜的作战计划移。李如松将夹在腋下的头盔戴好，用双手正了正。看着眼前的众将，他中气十足的喝道：“谁敢与我去探一探平壤的城防？”此话一出，所有将官均向前跨了一步，齐声道：“末将愿往！”
李如松满意的点点头。随后指了指李如柏与查大受。三人跨上战马，只带了二十名亲兵，向着平壤城下驰去。
望着远处明军大营里飘扬的中军大旗，小西行长在内心感到了进入朝鲜后前所未有的压力。直觉告诉他，这场战斗并非前次可比。
前日大浦孙六单骑逃回平壤，向他汇报了明军已准备进攻的消息。听到情报后，小西行长也不由暗自后怕。幸好自己有先见之明，未亲往顺安，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时大浦孙六指着城下说道：“阁下快看！有明军的探马！”顺着手指方向看去，果然见数十名骑兵正围着平壤城游走。但这确定是明军的哨探吗？因为为首那骑枣红骏马的明军，看甲胄式样分明是一个将官。更何况，他那极为显眼的大红色的战袍，正在迎风飘舞着。
“来人是谁？”小西行长也被眼前这抹红色所吸引住了。
藤堂高虎放下千里眼，用手一拍城墙。有些兴奋的说道：“红袍者应该是明军主将！”
“哦！”小西行长怎么都不会想到，这次要面对的竟然是这样一个角色！
“阁下，是否用铁炮齐射？拿下明国主将，我军便不战自胜了！”大浦孙六一边问，一边安排了十名火枪手一字排开在垛口之后。
“铁炮射程不够，取弓箭来！”藤堂高虎目测了一下距离，将羽箭搭在了长弓弓弦之上。
这日本长弓大多有一人多高，弓身越长，其射程越远，威力十足！只见藤堂高虎双膀用力，将弓弦拉至满月。他瞄准那名红袍主将，双指一松，只听弓弦嗡鸣，一支箭破空而出，直向城下射去。
其实李如柏与查大受在途中便不止一次提醒过李如松将战袍脱下。身为主将只身前往敌营已是大忌，更何况这大红战袍如此显眼，必成敌军首要攻击的目标。但李如松听后却不以为然，“为主帅者必身先士卒，否则将士何以用心！本帅就是要彰显大国气概，让倭人知道大明将帅一心，此战必克之决心！”
李如松虽勇猛，但却并不莽撞。在城外巡视之时，他无时不再暗中观察着城上的一举一动。他知道日军火器极为犀利，所以故意将射程距离拉开。但他却忽视了一点，日军弓箭与中原不同，杀伤射程要远超火枪。
当听到城头弓弦响处，李如松也是暗叫不妙，不禁责怪自己也未免太过轻敌了！但他终究征战多年，艺高胆大，再加上对军器极为了解。听到弓弦声音，已然判断出射出的位置与自己的距离。他右手忙松了缰绳，迅速的向身侧一抓，一只破空之箭被他牢牢的攥在了手中，箭尖与头盔只间只差毫厘。即便如此，他掌心仍是被箭杆的摩擦力划出了鲜血。在他身后的李如柏和查大受无不大惊，急催马上前，将他带出了安全距离之外。
站在城头的日军将领也都被李如松的举动镇住了！小西行长心中暗暗赞道：“明国竟有如此英勇之人！此战必是生死之战！”
看着手心处不断涌出的鲜血，李如松也不禁抬头向城头看去，“厉害！倭人竟有如此猛将！我太过轻视他们了！”随后他将那支箭交给李如柏，说道：“这支箭给我留好，莫要丢失！回营！”众人勒转了马头，回营而去。
回到大营后，所有将官聚到中军大帐之内。李如松将手中血迹擦干，器宇轩昂的环视着众人，随后说道：“我军虽众，但平壤守卫倭军不少于一万五千。而且我们还要防止从开城和汉城方向来援的敌军援军。”“从刚才来看，倭军城防坚固，而且城外堆放大量路障阻碍我军进攻。攻城势必是一场恶战，你们要充分做好准备。”说完他用马鞭在地图一指，继续道：“平壤东南临江，西北均是山峰峭壁。特别是北面的牡丹峰最为险要难攻。我军如攻平壤势必要拿下牡丹峰，否则牡丹峰作为城内制高点，会对我军造成非常大的威胁。”
“谁能拿下牡丹峰？”李如松看着眼前的众将，这些人大部分都是随着他身经数场生死之战的部下。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和死神擦肩而过的幸运儿。所有人心知肚明，牡丹峰之战，无疑又是九死一生！
此时两人异口同声答道：“末将愿攻牡丹峰！”
李如松满意的笑了，说话之人正是查大受与吴惟忠。在他心中，这二人无疑是进攻牡丹峰的最佳人选。此二人出马，正应天时、地利、人和，此战必胜！
此时一名亲兵疾步入帐跪地禀道：“报大人，从辽东调配的二百门弗朗机、一百门火炮、一百门虎尊炮已运至大营！”
“太好了！”李如松移兵义州之时，已向兵部尚书调运大口径火器协助攻城。起初他还担心这批火器能否赶上平壤开战时使用，没想到朝廷行动迅速，不到半月便已运至。
“倭军城防坚固，虽然城外民房已在之前的战斗中被夷平，但倭人在城外堆放的鹿角会阻碍骑兵行进的速度，步军需快速行进，并清楚路障。各位，此次攻城势必是一场恶战，你们要充分做好准备。”
军人都有好战的天性，或者说是每个男人的天性。此时的李如松内心的激情被彻底的释放了出来。他双眼散发着兴奋的光彩。对他来说，决战前的紧张感就是他所需要的那种运筹帷幄的刺激感。作为统帅，合理的布局和审时度势是胜利的关键。他坐到帅案之后，大声道：“查大受、吴惟忠，你二人领兵一万，誓死给我拿下牡丹峰！占领牡丹峰之后，依托制高点牵制城内守军！如果拿不下，提头来见！”
“遵命！”
“李如梅、李如梧你二人各领兵一万，分兵把守开城及汉城至平壤的要道，务必堵住从两城来援的敌军！”
“遵命！”
“杨元、张世爵，你二人领兵五千攻打东门”“李如柏、李芳春你二人领兵五千主攻西门，骆尚志率领朝鲜军为辅攻，所有将官务必奋勇出击，正午之前一定要拿下平壤！”
“遵命！”
李如松走到每位将领面前，亲手整了整他们身上的甲胄。他眼含期待与信任，对众将说道：“军人乃国之重器！作为军人要为公而不为私，大丈夫唯有马革裹尸而还！我为诸位在平壤城中摆酒庆功！”
众将均英气勃发，仰首挺胸。齐声道：“大帅放心，不拿下平壤绝不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