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三秋恰半！
翌日一早，荷花池别院飘起了桂花酒的浓香。
原来三秋恰半，今日已是八月十五。
五毒夫人和茉玉一夜没睡，今日两个人特意穿了新做的外裳，站在金桂枝下，看着丫鬟婆子们穿梭庭院，张灯结彩地布置着山庄各个角落。
夫人视线久久落在那片开得最繁茂的金桂上，团圆日，许是又念起了故人。
茉玉看向她，于身后轻咳一声道：“主人闭关多年，咱们山庄也许久没有这般热闹过了。有生之年，还能陪您过个团圆节，深感欣慰！”
五毒夫人从案几上拣了一个香囊挂在梢头。
“今日十五，咱们宴请沈公子一行以度佳节。你跑一趟，看看那位被青山咬伤的小公子恢复得如何了。顺便带点月团过去，那个叫阿兜的小子嘴馋，定是爱吃！”
茉玉一愣，想了想，道：“主人这是打算中秋家宴之后便送他们离开吧？可是做好了舍弃一切的准备？”
“本就一无所有，何来舍不舍弃。”五毒夫人叹口气，捻了一小簇金桂花瓣置于掌心，满手都是桂花清冽的芬芳。
“若说不舍，倒是这几株金桂，年年花落做糖糕，以后怕是吃不着了！要不然，劳烦茉玉姑姑，今晚就做些糖糕来尝尝？”
茉玉替她掖了掖身上的外裳，笑道：“秋日易凉，主人仔细身体，糖糕好吃也不能多食。”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我与那失去的孩儿快见面了。”五毒夫人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带点什么见面礼好些呢？想来想去，还是你做的糖糕最合我心意。”
茉玉不曾嫁人生子，但她会意母子连心的道理，于是点头应了一声，答应道：“那老奴便多做一些！”
觅桂园，五毒夫人将筵席铺设在了院落中。金桂树下，香气沁鼻，倒满桂花酒的杯盏一共摆了七个。
此时夜色渐晚，长廊和园中各处都点起了灯火。
茉玉姑姑领着沈碎几人走进觅桂园，伸手遥遥指向金桂下的石桌，道：“主人已等候各位多时了。”
“无妨。”五毒夫人笑盈盈地走过来，“我不爱热闹，家中也很少过节。但今日特殊，请几位吃个便饭。小公子伤可好些了？”
魏剑睡了一天，已能起身走动，除了脸色稍显苍白，没有其它的不适，他微笑着点了点头：“劳夫人挂念，已经没事了。”
但他心里清楚，昨日咬着他手臂吸噬毒血的人，担着中毒的风险换了他一命，他侧头看了眼边上的沈碎。
眼下沈碎仿佛铜镜前的两面人。一面知礼热闹，正拱手向五毒夫人道着谢；一面幽谧阴暗，满腹心事压着满脸的冷清，看得魏剑不由微微一怔。
今日五毒夫人难得一见的亲切松弛，再看姑姑张罗的这一桌子佳肴小菜，纵是再拘谨的人，也难免生出些好胃口来。
茉玉姑姑摆好碗筷，招呼大家落座。五毒夫人将一碟子桂花糖糕放到了阿兜面前，轻声说了两个字：“尝尝！”
阿兜原本一脸的黑云沉沉，绢帕的事情他不愿意，一直在用脸色做无声的抗议。五毒夫人冷不丁一碟糖糕递过来，将他那一片潇潇阴郁与愁色都扫在了园子外头。
中秋家宴，下酒十余盏。三脆羹、荔枝白腰、螃蟹酿橙、炒鳝、五珍脍、各色时令蔬菜，一簸五仁月团，还有一盘桂花糖糕，照顾了各方口味。
五毒夫人端起酒杯，平静地开口：“晴夜遥相似，秋棠对望舒。过了今晚，茉玉会送大家离开山庄，祝愿此后，各位皆能与所念之人团圆。”
沈碎沉默片刻，声音低沉道：“夫人，我们几人暂且无处可去，也许留下来能为山庄尽点绵薄之力”
五毒夫人平静地打断他：“我自有打算。”
正说着，远处突然飘来一阵女子的歌声。相隔并不远，像是从山庄某个角落传出，歌声若断若续，犹如夜鬼啼哭，好不酸楚。与他们初到山庄那日听到的歌声甚不相同，可以说，今日的更为诡异。
众人皆是一惊，看来上一回的夜曲之调并不是偶然。
白恹恹眉心一跳，习箫多年，她听得出来这怨曲声中暗含了杀机与警告。可当她看向五毒夫人的时候，发现她灯光下的脸泛着冷色，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她依旧不紧不慢地倒着桂花酒，指节修长的手夹着筷子吃了几口面前最爱的菜。直到那诡异的歌声散去，她才放下筷子淡声开口。
“沈公子博闻强识，可曾听过入阵曲？”
沈碎眼神中闪过一丝意外，“入阵曲”他在翠峰岭的藏书中见过，不是一首曲子，而是一种迷惑心智的结界。
“其实多年来，我这山庄被设了结界。设结界之人，用音律做迷障，一点一点蛊惑人心、蚕食意志。有时候是肆无忌惮的诡异唱腔，有时候又是怪诞病态的曲乐之声，有时候甚至还能听到女子的嘶吼尖叫这些，都能变成心魔。”
阿兜站在一边，小心翼翼地开口：“所以，夫人没办法离开山庄，只能潜在水底对吗？”
不知为何，五毒夫人明明看起来厉害又凶悍，却让他不由自主地感到她也有脆弱无助的时候。
好在这是一场误打误撞的萍水相逢，等他们离开山庄的风波，日后应当也不会有机会再见了。
阿兜内心最不愿意看到的是，三哥哥被卷进他师傅与古青桐的恩怨纠葛中。然而，越不想什么便来什么。
沈碎趁阿兜发愣之际，抽身从他怀里飞快地取出一物，不紧不慢地放在了五毒夫人面前的石桌上。
“夫人可还认得此物？”
茉玉姑姑瞥见了绢帕上的落款，“古青桐”三个字清晰可见，她面露震惊：“你你为何会有主人的东西？”
身侧的阿兜以为沈碎要顶包，轻咳一声道：“帕子是我的！”
五毒夫人不喜不怒，面无表情，只对着沈碎和阿兜说了句：“你们跟我进来。”
屋里没有点灯有些昏暗，借着中秋的朗月二人没有犹豫，跟着夫人走进了房间。
沈碎掀开帘布，脚步有些沉重，忽然一股巨大的掌力打在他的左肩，瞬间胳膊就脱了臼。他吃痛地坐到了地上，额头全是冷汗。
“说吧，你跟翠峰岭的张枫桥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