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首次登门柳如月的家
四楼,电梯口,六盆干插腊梅。
上次去幸福梅林,它们才起花骨,今已繁花朵朵矣。
室内胜春,伊人丛中笑。
与我身着厚实棉衣不同,站在四楼电梯门口腊梅丛中等候的伊人,她穿着单薄绸缎睡衣,脚踩乳白色棉布拖鞋,像极了邻家小妹,那般可爱又温馨。
我笑着说:“如月,莫说室内装电梯,让我大开了眼界,就连走廊都开足了空调,这样的大户人家,真是我生平不曾去过见过。现在,我才知道什么是贫富差距。”
柳如月嫣然一笑,朱唇轻启,柔声道:“别贫嘴,进屋吧!”
随后,她转身进屋,顺便指了指门口左边的鞋柜。
我脱下外套,挂进衣柜,继而换上棉布拖鞋,试了试,很软和。
进屋,我才发现这里是书房。
房屋宽敞,比我所坐的三人间办公室还大。
东边墙壁,是整排书柜,与之相对,西边,书桌靠窗。
想想若是四月天,阳光和煦入室,坐在那里看书,定是人间最美享受。
书桌之右,自然是待客所用的三座高泡沙发,占据房间三分之一空间。
沙发后面,墙壁上,挂着一幅古画。
我仰头赏画,只觉韵味十足,可惜对此少有研究,不知是谁的真迹,也就装模作样看热闹而已。
柳如月落座沙发,开始冲泡中式功夫茶,动作熟稔而又干练,应该是专门学习过。
我择其对面沙发坐下,笑问这么晚了,还喝茶?不怕失眠?
柳如月递来一碟褐色茶汤,抿嘴笑道:“你尝尝,台湾货,珍品。”
我端着茶碟,凑近鼻前深嗅,一股醇香沁人心脾。
继而轻抿一口茶汤,顿觉满天星斗,我试着问:“白茶?”
柳如月点点头,操着川话腔调,轻声赞道:“哟,你还有些见识嘛!”
我嘿嘿作笑,将茶碟放于茶几桌面上,环视书房,指着西边那道房门,问道:“那边是卧室?”
柳如月脸色微微泛红,轻咳一声,柔声道:“咱俩说正事吧。”
这几天,她忙着收集蓉城电器市场资料,与公司业绩情况一并传至集团公司。
在父亲授意下,集团公司常务副总昨日来蓉,面对面交流之后,当晚返港。
说到这里,她停下来,端起茶碟捧在手上,蹙眉不语。
我问:“事情很糟糕?”
柳如月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不知何意,继续追问:“柳叔和集团公司持啥态度?是否作出必要反制措施?”
柳如月应道:“集团公司初步查明,龙腾公司法人丁啸天,原为香港孟氏集团销售常务副总,半年前忽然辞职,不久前现身蓉城,创下龙腾公司,目前尚不清楚他与孟氏集团还有无关系。”
“但是,父亲认为,其中必有蹊跷,安排总公司人员秘密潜入蓉城展开调查。”
“负责柳氏公司海外业务的哥哥柳家驹,也随同安排美国公司介入此事,调查孟氏集团财务报表中是否包含龙腾公司,目前已见端倪,只是报表中不见龙腾公司名字,唯有一个代号为‘l’的分公司,其业绩与夏熙阳发来的报表情况极为相似,只是往来资金更大,翻了两倍。”
我饮尽碟中茶汤,递过去,示意还要。
柳如月替茶碟注满茶汤,放下古式储茶罐,提起水壶添加开水。
我蹙眉问道:“你姐的意思呢?上次我建议调查卖场一事,是否继续?”
柳如月点点头,温声道:“我和我姐的意思,西南柳氏全力配合总公司调查,不仅针对卖场,还要密切关注销售部,上至销售总监,下至肖胖子、白洁、陆春梅三位销售部主管,都要全面清查。”
说着温婉的话,做着果决之事,此时的柳如月,不再是我心中那个阳光无忧的少女,给人一种与她姐柳月茹差不多霸气十足的感觉。
这种感觉,我一时半会难以消化。
这样的女朋友,我这个草根男人能否驾驭?
答案是否定的,我对自己的认知从来没像今晚这么气馁过。
隐隐发觉,柳如月太神秘,究竟哪里神秘我又说不出所以然。
不过,念头一闪之后,我心思转回大事上,低声问:“由此,公司安排我出任销售部副总监?”
柳如月抿嘴笑道:“算是吧!”
我打破砂锅问到底,“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算是’是什么鬼?”
柳如月忽然提高音腔,娇声嚷道:“呀,不许提‘鬼’这个字眼,我从小就怕,等会儿咋敢一个人睡觉?”
我抬高视线,望向西边卧室房门,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要不,我陪你?”
柳如月俏脸迅速泛红,眸光流彩,扭捏着身子,声若蚊叫,“想得美!哎,汪妈和司机都在呢。”
我灿然作笑,轻声道:“上楼时,听汪姨讲,你不睡她也不睡,如此这般的话,司机应该也未休息。喂,我咋有种他们在监视你的感觉呢?”
柳如月倏然正色道:“别瞎说,汪妈是我奶妈。从小到大,她一直陪着我。司机姓范,我喊范哥,当兵出身,身手了得,是我哥的贴心兄弟,待我如亲妹。”
我听懂了,范哥其实就是她的保镖,只是从未在公司见过他本人,于是摆摆手,笑道:“别生气,我就随口一说而已。”
柳如月嫣然一笑,瞥来一眼,随即转移话题,叮嘱道:“之所以今晚面谈,是因为此事属于公司高层秘密,你要严格保守,切勿外传,包括跟你关系较好的陆春梅、徐佳、张爽,也不可吐露半字,万一走漏风声,后果堪忧。”
我嗯嗯答应,然后疑惑道:“我跟谁关系密切,你这也知道?”
柳如月咯咯而笑,继而偏着脑袋,朝我眨巴眼睛,举手在空中,五指抓了抓,乐道:“当然!”
我自然懂得她手势之意,对于男朋友,自在她柳如月绝对掌控中。
我跟老爸差不多,估计惨遭乔家遗传所害,骨子里塞满“妻管严”之髓,不以为苦,反以为乐。
瞧着她可爱模样,我心痒难耐,倏然伸手,想掐一把她脸蛋,却未能得逞。
柳如月像只兔子,动作极快,起身走向书柜。
我坐在沙发上,端着茶碟,悠闲品茗,只是,心中反复思量她刚才所说之话。
难道自己平时一举一动,她都了如指掌不成?
若是这般的话,前几日我去陆春梅家,她也知道?
既然知道我去了单身女人家,为何她半点生气甚至责问敲打?
答案只有一个,事实上并未如她所说,我在她的绝对掌控中。
第二个问题。我出任西南柳氏公司销售部副总监,她说“算是”因为当前形势所迫和工作需要,看来并不仅仅因为我值得信任,还有其他意思么?这个意思是啥呢?
还有,她自始至终皆未详说她姐说了啥、做了啥,仅仅提到她和她姐意见一致,而且还是我问及此事时方才一说。
照理说,柳月茹是个强势而又睿智的董事长,面对当前惊动集团总部的严峻形势,她不应该躲在幕后无所作为,反而让妹妹着手处理,这是不是太过蹊跷呢?
柳如月对此避而不谈,莫非另有深意不成?
继续顺着这个思路梳理,难道是柳月茹即将离开,其妹就此接手西南柳氏?
或许是姐姐本就临时来蓉,仅为扶妹上马并护送一程而已?
…………
沉思间,柳如月手捧一个檀木匣子过来,放在茶几上。
她定定地瞧着我,柔声道:“不群,这是十年前我爸买的《易经》,让我有朝一日,送给男朋友,并嘱咐他一定认真阅读。说是没有读过这本书的男人,算不得经商或为官之料。”
我深明其意,重重地点了点头。
柳如月瞧我并无肤浅笑容,疑惑道:“你有压力?”
被她一句道破,我直言不讳地应道:“不仅有,而且还相当的大!”
柳如月默默地望着我,估计是不知说啥才好。
我迎着她的目光,笑容浅淡。
她懂。
我也懂。
只是我们都不愿说破。
书房外,即便是深夜也依然身着正装的保姆正在四楼电梯口的腊梅花盆前,手拿剪刀,轻轻剪去多余枝条。
瞧一眼隔音效果极好的房门,既是保姆又是奶妈的汪姨收回视线,继而移向落地窗外。
窗外雪花越发稠密,似鹅毛般飘荡。
远处树荫下,隐约可见那个蹲着的中年汉子,也不知他抽过第几支烟了。
汪姨朝着窗户方向打个“ok”手势,之后继续埋头修枝剪叶。
屋内,我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如月,毕竟贵胄世族那份典雅是刻在骨子里的,若想后天努力,是需要一定过程。为了你,我愿意去努力改变自己,我只能说努力,万一没能符合柳氏家女婿标准,切勿见怪。”
“我出身中原一个小县城,世代贫苦,祖上最大的官,就只有现任乡镇一把手的我父亲了。所以,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华夏人,没有贵胄出身,亦无殷实家境,更无严苛的家族管教,就好像父母随手植下的一棵蒹葭,荣枯随心,自由生长。因而,与你们这样的豪门世族子弟相比,我们的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但是,有一点我很自信,我们都是华夏人,血管里流淌着相同的血液。作为新时代的年轻人,我们都有一颗赤子心,爱国爱家爱同胞,不管身在何处,时刻不忘向上生长,努力为华夏大厦贡献一份绿意!”
“毫不讳言,我爱你,如月,我想跟你在一起,这是根本出发点和落脚点。只要彼此相爱,我就不自卑,因为在爱面前,人人平等,自由选择。我不知道柳叔、阿姨跟家驹兄如何看待这个一无所有的未来女婿或妹弟,但是希望你的家人们都要明白一个道理,我不是贵族,但乔不群有颗高贵的灵魂和不屈不挠的心,他和所有男人一样,不卑不亢,不会低人一等……”
柳如月忽然伸手,一把捂着我嘴巴。
我当即住口,抬手抚摸面前玉手的手背,继而张开嘴,轻轻咬住一根手指。
四目相对,女方愕然,男方一脸狡黠。
只是,暧昧气氛陡然升起。
柳如月轻轻抽回手去,低头垂首,脸红至耳根。
我早经人事,面对此情此景自然得心应手,于是张来臂膀,笑意盎然,“抱抱可好?”
早已脸色血红的姑娘猛然转头,瞧一眼房门方向,似乎并未听到丝毫动静,方才收敛视线,柔情蜜意地瞧着我,继而轻轻摇头,期期艾艾地说:“我……害怕……汪姨……发现……”
那一刻,我懂了,她背着家人跟我在一起。
对不起,姑娘,你这是有多难啊?!
我想,有些事,还得有耐心,毕竟只有放长线才能钓得大鱼。
这个比喻极不恰当,有点玷污我和柳如月之间的纯真感情。
但是,当时那种状况下,我只想到这句俗语。
不管怎么说,时间是解决问题的根本方法,我只能这样做。
于是,我起身,俯身拿起木匣,夹在腋窝下,笑着说:“如月,时间不早了,我得告辞回家去,你的家人还等着替你送客呢,待得太久,容易引起误会。”
我本以为自己话语非常得体,不料适得其反,引得柳如月情绪急转直下,眼巴巴地望着我,压抑嗓门急促地说道:“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以后找个合适时间方便地点,抱抱就抱抱嘛,你别生气呀!”
我眯眼作笑,转身走向门口。
其实,我没有如实回答自己并不生气,只是听她说完那瞬,心里又冒起一个侥幸念头,万一她回心转意给个拥抱呢,嘿嘿,我也只好从了。
刚扶着门把,身后传来一声,“等等”。
我站在原地,尚未转身,突然被柳如月从身后抱住。
衣薄如蝉翼,身柔如溪水,我心神微曳,酸涩杂糅,如湖水荡漾。
姑娘轻声呢喃,如梦如幻,“别生气,请给我时间”。
我缓缓拧转身子,抬手,轻捏她弹指即破的脸蛋,再次眯眼作笑。
柳如月竖起一根食指,放在嘴前,作出一个“嘘”的手势,示意我别出声。
我顿觉索然无味,于是不再停留,打开房门,挥手作别。
豪门千金两眼巴巴望来,我见我怜。
那刻,我想揉揉她脸蛋,更想一把拥她入怀,给她世间最暖的抚慰。
然而,我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站在那里,迎着她目光,笑意阑珊。
汪姨有如神助,适时出现在房门徐徐打开的电梯里。
柳如月迅速恢复常态,扬起柳叶眉,笑容可掬。
我马上向柳如月客气告别,说如月姑娘辛苦了,不群定将按照公司旨意,尽己所能,做好工作,绝不辜负领导期望,努力为西南柳氏公司作出应有贡献。
即使所说乃官话套话,但也言辞恳切,情真意足。
电梯门关上那瞬,我和汪姨站在电梯里,看到柳如月神色平静,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待电梯徐徐下降,我主动搭讪:“汪姨,不好意思,让您久等啦。”
汪姨淡然作笑,轻声道:“没事呢,习惯了。”
我感慨道:“柳姑娘真是敬业呐,这么晚还工作,作为柳氏集团员工,我很敬佩。”
汪姨无响应,朝着打开的电梯门口,抬手示意,礼貌让行。
我走出电梯,告别汪姨,离开小楼。
空中雪花依然大如席,好似敦煌的飞天,长袖飞舞。
我想,明日一个人去塔子山公园山顶,赏雪堆雪人,应该挺有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