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滚滚风雪川西路（二）
事实上，我低估了如今货车的行驶速度。
到达汶川，不过是离开蓉城市区三小时后。
自2008年汶川大地震之后，举国灾后重建使其重获新生，不仅修通了都汶高速，而且这个毫不起眼的小县城，如今已经成为见证华夏民族不畏自然、敢于天斗精神的旅游之地，但凡来此的游客，见到栋栋倾倒且半截沉入地中的教学楼，以及那杆始终屹立不倒的红旗，无不潸然泪下。
我作为民族企业柳氏集团的一员，能够为这里贡献一份寸草“绿意”，是此生最大的幸运与骄傲。
人，总要有点精神，总要做几件自己觉得有意义的事，否则跟咸鱼没什么两样。
我们得到当地扶贫工作组同志的热情接洽，尽管车队配备了卸货人员，对方依然备足了帮手，不到半个时辰就完成了卸货，并清点完毕。
吃过对方安排的工作午餐，我很想去地震遗址看看，可惜公务缠身，不敢耽搁时间，很是遗憾。
下午三时，我们离开汶川，朝着理县进发。
听说汶马高速正在修建，预计2021年开通，真是振奋人心。
朱师傅说，相比国道318，其实阿坝境内两条国道213、317路况不错，沿途风景丝毫不输，只是这方景点之间相距较远，所以自驾游人数少于甘孜凉山。
这次出行路线，以节约时间为出发点，尽量少走回头路，我和张爽商量，从汶川入阿之后，向南而行，继而北上，再折回或者前去茂县，到时再决定如何进入川西平原。
进入山区，艳阳不再高照，天空阴沉，乌云压顶。
好在一时半会并未下雨，车队在国道上行驶平稳。
朱师傅一边专注驾车，一边继续跟我天南海北地胡扯闲聊。
关于上午我作出“能走高速尽量走高速”那个决定，中年司机笑吟吟地讲，平时货车几乎都走国道省道甚至乡道，只为节约过路费，哪像你们柳氏这样的大公司，根本不在乎这点小钱，真是羡煞旁人啦。
我笑笑说，安全比啥都重要，谁拿安全作赌注，连牌桌上的赌徒都不如。
朱师傅腾出右手，朝我竖起大拇指。
我被他这一出吓得直嚷嚷，吼他把稳方向盘，莫开玩笑。
朱师傅当即就是一阵大笑，没心没肺的。
我只得语重心长地给予一阵提醒式教育，却很快就没辙了。
这些摸了半辈子方向盘的老家伙，很多时候都是单手操作。
离开蓉昌高速，陈队进入217国道。
朱师傅神色凝重了几分，也不分心讲话了。
我自然不会喋喋不休打扰驾驶，自顾自瞧着手机，给董事长柳月茹报告行踪。
昨晚离开董事长办公室之前，柳月茹主动邀请添加微信，网民真好听，“月是故乡明”。
月是故乡明回复，叮嘱理想气温很低，估计会下雪，让车队慢一些。
我当然听话，回个“好”，后面加了三个感叹号，以示重视。
晚上九点零一刻，我们到达理县时，依然无语，但真如柳月茹所说，气温只有五六度，虽然未下雪，但北风呼啸，冷气直往裤管里钻，与距离不过百多公里的汶川相比，简直就是两重天。
找到卸货地点，当地扶贫工作组干部并未到场，只有三五几个仓库管理人员。
张爽一边忙着与工人一道搬运，一边笑着跟我说话，“群哥，我让民宿老板备好晚饭，今晚喝点？”
我仰头看看飘着阴霾夜空，说除了司机，其他随行人员可以喝酒，不过，每人不许超过二两，你也不能例外。
张爽一脸遗憾，摸出手机，去了一旁打电话。
不是我不近人情，而是我太怕出事。
虽然张爽那家伙能喝下两斤白酒不醉，但是不敢撒手放开口子，一旦决堤，就不可收拾，后果不堪设想。
理想货物不多，不到两小时就卸完了。
我邀请仓库管理人员共进晚餐，对方笑着婉拒，说马上加班加点清点货物，明日就要分配到各乡镇去。
我客气告辞。
夜宿一家路边店，好在院子够大，刚好停下11辆集装箱大货车，不用担心被盗。
看着桌上手抓饭、牦牛肉、糌粑、羊肚菌当地特色菜，以及青稞酒、酥油茶，早已饥肠辘辘的一行二十五人，围坐两张大圆桌，大块吃肉，大口喝酒，个个狼吞虎咽。
有货车师傅止不住感慨，说以前跑车从没吃过如此丰盛伙食，可惜不能喝上川南烈酒。
我知道，对方在点我，但依然坚持己见。
喝下二两青稞酒，感觉着实没味，其实我也很想念浓香燥辣的原度白酒。
大伙没有恋战，吃饱喝足后，各自进屋休息。
由于此行人数正好是单数，我不出意外就单独住一间房。
不过，单间也好，方便我联系工作。
晚上，我给陆春梅打去电话，聊着此行诸事。
不曾想，柳如月适时来电，只得掐了这边对话。
柳如月似乎早有所知车队行踪，开门见山直接问理县天气如何，冷不冷。
我笑她，是不是你姐啥都跟你讲，包括交男朋友。
柳如月突然沉默，不过很快就传来笑声，操着粤语强调，说，肯定肯定，是啦。
我再问一句，那你交男朋友会不会告诉她？
没想到，小女子压根就没思考，再次重复了刚才所说话语。
我当时就有点气闷，实事求是讲，有点心虚。
听我不说话，她一边嘻嘻作笑，一边继续说：“我姐可支持我啦，差不多我说啥，她就答应啥，从不反对，也就更不会阻扰啦！”
我将信将疑。
后来，我才知道，那晚她完全就是胡说八道，但句句是真。
我试着问，月儿，想我啦？
“嗯，有点。”
“有点，是多大一点啊？”
“比咱公司写字楼还大一点吧。”
“哇，那不小啦，我满足了！”
“这点就满足啦？你也太容易满足了！”
“是滴，是滴，俺心不大，小富即安。”
……
正煲着电话粥，不曾想，陆春梅打来电话，我只好匆匆结束通话，连线另外一位女人。
陆春梅先是口气落寞，后来听我说跟当地干部通电话之后，情绪方才有所好转，说万家那笔订单提成共计80万，她想全部给我。
我说加上徐佳，三人平均分吧，咱们有难同当，有福共享。
陆春梅就笑了，应该是很受用这句话，嘻嘻笑出声，说她也是这样想的，没想到你小子倒先提出来，佳佳定将记住这份人情。
我说得了吧，万一她以身相许，俺可吃不消。
陆春梅应该是气极了，一连说着“你，你，你……”
我哈哈大笑，放肆至极。
话筒里传来一声叹息声，我赶紧收敛笑意。
这时候，手机屏幕再次出现柳如月的电话号码。
他竟然此刻再次来电，我担心陆春梅不高兴，没有马上掐掉电话，而是选择继续对话，说着甜蜜话语，直到逗得她满心欢喜，方在依依不舍中结束通话。
我立即拨通柳如月手机，对方未接。
间隔五分钟，我再次拨打，对方依然未接。
我想，柳姑娘定是生气了，但不知道她为何生气。
接下来，我在微信上留言，“对不起，明日前往金川，刚才跟当地干部对接工作。”
放下手机，现在谎话信口拈来的我，心安理得去了卫生间洗漱。
瞧着镜中少年，我觉得他好陌生，一脸倦容，似乎很累。
不是工作累，应该是奔波情场的那种疲惫。
看来，我并没有左右逢源的本事。
正想着，床上手机响起，我赶紧冲出去，迅速按下接听键。
话筒里传来柳如月欢快声音：“哎呀，人家只是打盹而已，没生你气啦，况且你在出差，那么辛苦的，月儿怎能生气呢？”
我一听，就知道她在撒谎，但没打算揭穿，只是笑道：“乖，继续睡吧！我也洗洗睡了，明日七点半就得启程呢！”
柳如月像个孩子，哈哈笑着答应，还不忘叮嘱：“嗯，你一定要休息好哦。”
我返回卫生间，继续洗漱。
刚躺上床，柳如月再次发来微信，“记得穿厚些，行车再慢些”。
我当即感动得无以复加，随即惊愕得无以复加。
因为，刚才结束通话时，陆春梅说了一模一样的话，只字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