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涪江无波，缓缓流淌（下）
接近晚上十一点钟，孟静带着我赶到涪城最豪华的那家名叫枫叶的歌城。
上楼时，我鼓起勇气，极为尴尬的说自己微信里没剩多少钱了，让孟静借一千块，返回蓉城就给她转账。
孟静嫣然一笑，说别担心，到时她买单。
我心中温暖如春，暗自感慨世上亦多的同时，忽然觉得眼前正在楼梯上移动的那道丰腴背影，也很美。
来到歌城三楼888房间，见到万家董事长方嘉怡，我不由暗自想笑。
这位年过四十的女人，长着圆圆的脸蛋，留蓄齐耳短发，让人看不出真实年纪，只是她身材跟孟静差不多，也是胸大腰粗的，不过看上去骨架更大，气质更为逼人，却透出无法描述的富态美感。
继而，我嘲笑自己，当有求于人时，对方不管怎样都是貂蝉。
见到我和孟静二人进入房间，方嘉怡咧嘴一笑，厚实猩红的嘴唇极其性感，露出的牙齿略微泛黄，应该是抽烟所致。
我有些局促，不自觉的就红了脸，带着颤音喊一声，“方总”。
坐在沙发上的女老板定睛瞧着我，笑意微微，答应一声，顺势将左脚搭在右脚上，露出皮短裤下面的大腿，套着黑色网状丝袜，在晦暗灯光映照下，极具诱惑。
因为音乐声潮涌起，两位女士紧紧相挨就坐，小声唠嗑。
我无师自通地当起了勤快的服务生，开酒倒酒递酒，一阵忙碌。
见我递上酒杯，孟静立即中止交谈，给方嘉怡介绍一番之后，邀约三人共饮。
我喝完一整杯啤酒，忍不住打个嗝，赶紧替二位女士续酒。
接下来，我们三人相互敬酒。
两位女士酒量惊人，杯杯皆一口饮尽。
不到半小时，我们已经喝完两件小支的雪花啤酒。
都说雪花不飘我不飘，我却早已熏然。
期间敬酒时，我穷尽腹中所有华美辞藻，向方总推荐飞马公司，希望万家给予合作机会。
女董事长饶有兴致地听着，但没表态，只是端杯喝酒。
直到连自己都觉得说得太多，于是我有些气馁，拿求助眼神望向孟静。
孟静微微一笑，凑近闺蜜耳边，窃窃私语一阵。
趁这个功夫，我去了一趟卫生间。
回来后，孟静对我说，她有事先走，稍后在楼下吧台压上两千元，离开时记得结账。
我眼巴巴望着孟静离去的背影，欲哭无泪。
待房间只剩两人时，方嘉怡似乎换了个人，对我不再拒之千里的样子，反而相当热情，不仅主动敬酒，还邀约合唱情歌，《广岛之恋》。
我觉得这是好兆头，喝得更加爽快，唱得极其卖力。
“越过道德的边境
我们走过爱的禁区
享受幸福的错觉
误解了快乐的意义……”
或许因为酒精刺激，女董事长差不多将整个丰腴身子偎在我怀中。
更要命的是，这姿势，如同推车，我当时反应强烈。
我没敢放肆，赶紧往后挪动屁股。
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女人扭动硕大臀部，追撵而来。
我险些破防。
好在歌曲结束得正是时候，我赶紧挪开身子。
继而，我俩落座沙发，举杯共饮。
室内音乐声极大，只能凑近耳边说话，方能正常交流。
方嘉怡身上香味浓稠，我在夜巴黎有所见识。
喝完第三件酒时，我已经醉了，却更加兴奋，不仅让服务生再送来一件，而且似乎完全放开了，左手拉着女人的胳膊，右手端着杯子喂她喝酒。
方嘉怡很受用，像个乖顺媳妇，任由男人宠溺。
喝完一杯酒，女人伸出舌头舔去嘴边酒渍，斜眼瞧着我，眸光似秋水流淌，问出一句让我热血沸腾的话。
“我若同意，你如何保证飞马公司的诚信？”
我喜出望外，将胸脯拍得山响，说河南人一口唾沫一口钉，绝不为难亲爱的方姐姐，只会让万家赚得盆满钵满，实属双赢。
为表达最大诚意，我拿着一瓶啤酒，与她的半杯酒碰了碰，说方姐只需意思即可，兄弟一口干。
咕噜喝完一瓶酒，我放下酒瓶，看到方嘉怡饶有深意地瞧着我，那目光里似乎有只手，欲将我攥进去。
我尿意浓烈，说声抱歉，跌跌撞撞去了卫生间。
一阵酣畅淋漓后，卫生间突然来人，并迅速反锁了房门。
我满眼愕然，望着慢慢走近的腴艳女人，甚至忘了收拾家什。
继而，我忽然明白了什么。
女人目光低垂，定定瞧着不该看的地方，笑意涟涟。
继而，她朝我伸出三根手指，说第一单，三千万，只要一个返点，不要其他任何附加条件，除了你。
我醉意阑珊，当然明白“除了你”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只是没能说出半句拒绝的理由。
当时，我想起了独自走在成都街头迎来的张张冷漠脸庞。
想起出租屋里只剩下一包方便面时的满腔沮丧。
想起胡东起早贪黑只为不足三千元的那份辛苦。
想起东子拿着我妈妈给的四千元生活费走向银行时的一步三回头。
想起肖胖子拿手指弹着工资报表时看我的揶揄眼神。
想起在绵阳所有卖场所说得口干舌燥却无人理会时的沮丧无奈。
想起啤酒从脑袋上倒下之后浑身的冰冷……
最终，我妥协了，也沦陷了。
趴在女人身上，我看着洗手池墙上那面镜子中的襄城娃儿，他双眼血红，脸色狰狞，好像一条狗，一条拿廉耻乞食的野狗。
从没想到，我竟然如此可耻，亦如此可怕。
在那个漫天飞雪的夜晚，以将近一个小时的辛苦，我换来了人生第一桶金。
我不怪孟静，只恨我自己。
离开卫生间时，面色潮红的女人朝我嫣然一笑，竖了竖大拇指。
其实，我希望她竖起中指，心中方才更好受些。
站在枫叶卡拉ok厅楼下，我挥手送别冒着水雾白烟的高大越野车，转头望向天空。
凌晨，雪花越发稠密，纷纷扬扬。
我独自走在空旷寂寥的涪城街道上，漫无目的。
实在走不动了，我顺势坐在街边路沿石上，望着空旷寂寥的无人大街，手脚哆哆嗦嗦，从裤兜里掏出一支香烟，打了好多下打火机方才点燃，徐徐吐出烟雾。
继而，我双手抱头，在这个陌生城市，止不住伤心大哭。
雪花落在身上，很快将我覆盖，我像个雪人。
天寒地冻，我心已结冰。
不知过了多久，待情绪有所稳定，我给孟静去电，语气平淡，说万家同意签订三千万的销售合同。
孟静叹口气，什么也没说，挂了电话。
我随便找家旅馆住下，很快睡死过去。
太累了。
次日上午，我被一阵笃笃敲门声惊醒。
看见曾经拜访过的万家公司销售主管以及他手中合同，我好像全然忘了昨晚忧伤，忙不迭地热情请坐。
事情办理极其顺利，几分钟就搞定。
那位销售主管临走时，一脸匪夷所思，瞧我好半会儿。
我避开对方目光，望向窗外飞雪。
随着房门关上，我摆成一个大字，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默默无语。
临近午时，孟静打来电话，问我走没走，可以吃过午饭再走。
我情绪低落，自然婉拒，只是说，若来成都，请孟姐务必联系，兄弟一定热情款待。
孟静显然有些失望，最后安慰我不要往心里去，其实商场就这样儿，正如你所说，“你给予别人什么，别人才能给予你什么”，风物长宜放眼量，走过这段路就好。
我暗自苦笑，不知这段路有多长，需要走多久，更不知走到最后，乔不群还是不是乔不群。
下午两点，我退了房间，没有第一时间赶回蓉城。
我打车来到涪江河堤，也就是那对母子说我吃不起饭菜那个地方。
坐在石阶上，我抽着闷烟，脑中如放电影般，将绵阳之行回放一遍。
最后，我忍不住微微一笑。
我真是可耻，此时竟然毫无愧疚之情，连生日那晚都不如，现在心中仅剩几许淡淡忧伤。
涪江无波，缓缓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