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销售部是座江湖
通宵未眠,我脸色蜡黄,眼睛有血丝。
在筒子楼外那家重庆小面馆吃早餐,胡东盯着我,看了又看,安慰道:“群娃,工作再累再麻烦,下班之后就别多想了,大不了,重新换个公司而已。”
我嗯嗯应着,只顾埋头吃面,不敢抬头。
胡东吃过早餐,匆忙跑向对面公交车站台。
我扭头看向那家伙的背影,慢慢露出笑容。
当初同住寝室的四位大学同学,就我直到现在才成为真正男人,却如高中同学罗光凌所说,“像个文人般酸臭迂腐,矫情个锤子,真她娘的没半点河南男人样儿”。
想一想,好像就释然了,也应该释然了。
我夹起一根面条,慢慢喂进嘴里,依然没啥食欲,干脆不吃了,去隔壁烟摊买包红色轿子烟,点燃一支叼在嘴上。
从那天开始才觉得自己真正成人了的我从此加入了烟民大军,从未掉队。
因为不拿底薪,所以不用严格执行坐班制度,早到晚到公司都无所谓,没人管理监督我,也就不用像绝多数上班族嘴含包子手拿酸奶那样慌里慌张的赶去公司打卡报到。
这个时间点,蓉城街头,人车如潮。
走在街上的我,像一颗水滴,毫不起眼。
一路走走停停,花去足足一个半小时,我方才抵达公司。
同事徐佳瞟来一眼,捂嘴偷笑。
我瞪她一眼,拿手在唇边比个“嘘”的手势,示意别嚷嚷。
陆春梅似乎压根不知情,跟往常一样,只顾埋头盯着电脑屏幕。
我坐在座位上,慢条斯理翻开桌上报表,开始工作。
按照打算,我准备在办公室老老实实待上一个月,然后再外出晃荡,凭靠三寸不烂之舌挣钱。
这期间,除了熟悉公司人和事以外,我一直忙着自己的事。
分析业务报表只是基础,我要搭建一座自己心中的飞马贸易市场大厦。
其实也不是嘴上说的这么高大上,也就是搞个个人的市场规划而已。
那天我给偶遇姑娘柳如月摆过,已经在蓉城站稳脚跟的飞马公司现在应该转向,战略重心不能死守省会城市,若继续与经营多年且实力雄厚的其他电器商贸公司死磕,必将举步维艰,理当另辟蹊径,在维护中心城市市场的同时,主动走向市级城市以及无限广阔的农村。
于是,我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画了一张市场布局战略示意图。
被修改一番的四川地图上,标注五角星的是区域中心城市,乃一级网络,一共五个,川南宜宾、川东广安、川北绵阳、川西凉山、川中遂宁。
标注三角星的,是周边县市区,属于二级网络。
三级网络自不必说,自然是辖区所有乡镇。
每个点位旁边,标注有人口数量。
是的,我的销售市场战略极其简单明了,核心要义在于放弃蓉城这座繁华都市,迅速占领以地级城市为区域中心的广袤农村消费市场。
夜深,我还留在公司。
独自站在小会议室,双臂抱胸,蹙眉凝望对面墙上的市场销售战略图投影,我在反复考量。
上班时间,我不敢如此放肆。
不说肖胖子不会放过我,就是从未谋面的董事长冷美人也不会同意,我脑中蓝图纯属大逆不道,与公司发展战略背道而驰。
突然,响起笃笃敲门声。
我大骇,顺手在手提电脑上一点,看到墙上光影消失,方才整理整理棉衣,过去打开房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位有着魔鬼身材的精致少妇,肤色白皙,嘴唇猩红,好似港台某位姓温的明星,手提一个精致坤包,显得更有范儿了。
她上身穿件貂皮大衣,下身套着皮短裙,露出一对白色丝袜包裹的修长大腿,在节能灯灯光照耀下,白花花一片,像没穿裤子似的,晃人眼睛,更晃男人心神。
我真担心,等会走在大街上,她一定很冷。
“你是?”女子一脸惊愕问道。
我甩了甩自以为很酷的飘逸头发,笑着自我介绍:“我叫乔不群,销售一部的新人。”
女子将信将疑,先是看小偷一样上下打量一番,慢慢换作一副温和面孔,估计看长相气质这小子也不像说了谎话,方才嫣然一笑,挑了挑眉毛,拿黏糊语气娇声道:“哟,乔小伙,长得还蛮帅嘛!”
我对自己长相一直很自信,也没少听人夸赞,自然不会因为这位女人一句话就飘然。
当时,我心中略微慌张,脸色却平静,装出老手模样,朝对方竖起大拇指,甜言蜜语道:“姐,我是第一次见到公司的大美人,可谓倾城更倾国啊,老弟有眼不识泰山,切勿见怪!”
狐媚女子微眯桃花眸子,灿然道:“见怪?我为何要见怪?莫不成遇到员工加班我还不高兴么?”
我挠了挠脑袋,有点不好意思了。
“来,小子,加个微信!老娘喜欢嘴上抹蜜的小帅哥!”
女子娇声夸赞一句,从坤包里掏出手机,递给我。
我忙不迭转身,从桌上拿来手机,主动扫一扫。
“小子,姐叫白洁,销售二部副部长,改日见!”
“白部长,请慢走!”
女子挥挥手,扭着盈盈一握的腰肢,踩着恨天高,伴随着啪啪脚步声,极富节奏感地走了。
我始终保持热情洋溢的笑容,将手臂抬得更高了,挥得也更有力更长久,追随旖旎背影行注目礼。
这样,显得极为低调,也极为热情。
待到走廊上再无人影,我慢慢收敛笑容,倒背双手,踱步回到会议室,继续修缮市场布局规划。
不知为何,我对有着狐媚诱惑力的销售二部副主管缺乏好感,事实证明,当时直觉没错。
妈妈当年指着电视屏幕说,但凡美得有些离谱的女人,多半有副蛇蝎心肠。
白洁确实是个令男人一见就想上的尤物,符合我妈的评判标准,毋庸置疑。
很快想到闷骚诗人张水曾经说过一句话,“屁股宽过肩,赛过活神仙”,不知说的是不是白洁这种女子,我瞬间破防,乐不可支。
次日,我颇为好奇地向徐佳打听白洁。
这个姿色平庸的女同事愣了足足五秒以上,结果啥也没说,只是叹息一声,遂扯张卫生纸,去了卫生间。
我看向桌子对面的陆春梅,见她低下头,只好打住,将嘴边话语活生生吞回肚子。
我预感强烈,销售部是座江湖。
徐佳返回办公室,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阿群,若抛开颜值不说,你觉得白洁是个什么样的女士?”
我摇摇头,不假思索地应一声,“抛不开”。
陆春梅噗嗤一声笑了,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着实美。
徐佳翻起白眼,再次像摸一样地打我一下,随后愤然道:“天下男人就没个好东西!”
我故意做出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极为贴心地问,佳佳,你这是经历过多少男人啊?吃过多少亏啊?否则怎会说出如此深恶痛绝之话?
徐佳顿时语塞,气得小脸通红。
我不依不饶,继续调侃道:“俗话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古时评判男人以‘君子’概之,与之对应的,则是‘小人’,可是几千年过去了,君子与小人依然没有明显界限。所以,男人坏不坏,完全取决于女人爱不爱。若不爱,男人即便倾尽所有以待之,女人还嫌麻烦;若爱,即便男人好吃懒做甚至还出去寻花问柳,女人反倒觉得自家男人有魅力,害怕别人别人抢了自家宝贝。”
徐佳似乎挨了一闷棍,好半会儿才缓过气来,呢喃道:“好像有道理呐!”
我一脸正色,严肃道:“但凡没被男人弄得遍体鳞伤,就没资格说男人不是好东西,尤其你还是个黄花闺女,更不能对我这个尚未阅人的处男如此一说,这样的后果只有一个,我们俩都将视异性为洪水猛兽,不敢靠近。所以,放眼北上广深以及蓉城这样的大都市,高龄单身白领何其多?何其多啊!就是这么一个理儿!”
徐佳简直是完全信服了,使劲点头,只差没因为先前随口一句话而向我真诚道歉了。
“小乔,你别耍嘴皮逗人家佳佳啦!”对面传来柔柔的一句叮咛。
第一次听到陆春梅出声,我心中荡漾不已,咧嘴朝着对面的少妇一笑,挠了挠脑袋,嘿嘿干笑。
陆春梅轻咳一声,转移话题说道:“销售一二部如今貌合神离,说水火不容亦不为过,若不是柳董长期呆在蓉城,恐怕肖、白二位主管早就撕破脸皮了。”
我“哦”一声,不明所以,感觉自己陷入了泥沼。
徐佳接过话茬,噘着嘴说道:“你若跟白洁搞在一起,肖胖子定将你赶出公司,到时别说咱们没提醒你。”
我控制不住犯皮的冲动,笑意玩味道:“喂,佳佳,你说说,搞在一起是啥意思?下属还能搞主管呀?本公司还有这样的艳遇不成?”
室内瞬间安静,落针可闻。
两位女同事似乎很忙,各忙各的活儿,我的问话好像只是空气,连屁都算不上。
我有点郁闷,担心从此人设崩塌。
过了几天,我发现一个细节,陆春梅反倒较过去有了更多笑脸,偶尔还主动加入我和徐佳插科打诨式的闲聊。
从此,办公室一片欢声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