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本姑娘保证不打死你
正式去飞马公司上班那天，恰好是我二十五岁生日的前一天。
在人事部，我很快办完入职手续，朝着三位年龄不等的白领女子笑容可掬。
得罪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得罪管人的人，尤其是管人的女人。
她们可是当时公司的面试官，如今再次见面，就算熟人了。
走出好远，还能听见她们议论声，我不用猜也知道，肯定说这个新人就傻帽一个，竟然不要底薪，只要提成增加一个百分点即可。
飞马公司大楼位于一环路商业区一栋三十二层的写字楼，占据五六七三层楼，销售部设在六楼，管理层设在七楼。
“七”这数字尤为吉祥，商场如官场，都讲究“七上八下”，好过庸俗的谐音“发”的“八”。
看来，这家港资公司挺讲究。
销售一部主管是个三十多岁的大胖子，竟然胖得比赵孟雷更夸张，一米六的个子，足足长了超过一百八十斤的肥肉，号称“肖胖子”。
我没见着公司董事长，是很正常的事。
咱们喽啰，只是子弹，冲锋陷阵而已，欲见大老板，堪比登天，那些狗血剧情各种传奇，都他娘的意淫而已。
见到众人皆知的傻帽，负责管理喽啰的肖胖子将我带到三人间办公室，指了指靠近房门的空座位，随后朝着隔壁办公室大喊，“闵文！”
一个比胡东还瘦的小伙子拍马赶到。
肖胖子笑眯眯地说，闵组长，给你配个徒弟。
不等瘦小伙发话，我马上说：“算了吧，我一个人一组，不拖累前辈。”
肖胖子和那个叫闵文的小伙子张大嘴巴，像含个鸡蛋。
闵文神情尴尬，转身就走。
我估计，自己第一天上班就得罪人了。
肖胖子皮笑肉不笑，满怀深意地瞧着我，说你自己选择的，到时别怪领导不关心你。
我脸色恬淡，啥也没说，只是抿嘴笑了笑。
肖胖子倒背双手，踱着方步，领导范儿十足，走出房门时，还不忘回望一眼，不知看向谁。
邻座是个马尾巴姑娘，姿色中等，滑着座椅凑近我身边，疑惑道：“你就是乔不群？”
我瞧着姑娘脸上的三颗雀斑，点点头，应道，“错不了”。
徐姑娘是个爽性人，旋即哈哈作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名字真有意思，挺贴切！”
被人见面就调侃姓名，我有些无奈。
姑娘越发笑意灿烂，伸出手，欣然道：“我叫徐佳，以后咱们都是销售一部同事，请多关照。”
这姑娘长得不咋地，却有双好看的手，五指修长，洁白如葱。
我顺势握了握，只是较国际礼仪时间久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徐佳快速抽回手，脸色微红，很认真地打量我一番，坐着椅子滑了回去。
我当然心中明了，她为啥盯着我看。
我瞅了瞅桌子对面认真盯着电脑的另外一位同事，是个成熟女子，从坐姿来看，她应该身材不矮，只是模样冷清，姿色远超徐佳，至少在九分左右。
座牌上，写着名字，“陆春梅”。
这名字倒有些俗气，但人若幽兰，若取名陆啥兰，估计就完美多了。
少妇同事似乎压根不知道来了新人，只顾做事，但我没来由的心怀好感。
深冬阳光入室来，暖洋洋的。
就在这间暖洋洋的办公室，我开始了蓉漂的第一份工作。
此时，七楼董事长办公室，一位颜值气质俱佳的年轻女子，坐在宽大办公桌后，拿凌厉目光狠狠刺向站在对面的销售总监。
“柳总，上个月，公司销售呈现大幅度下滑趋势，四点客观原因我已作汇报，主官原因嘛，额，主要怪属下工作不力，领导无方，不过，真不是因为你返回香港总公司，大家就此放任自流了。”
说完，销售总监罗旭趁低头那瞬，偷瞄一眼号称冷美人的董事长，静候暴风骤雨。
董事长柳月茹哼一声，将手中报表朝着对方脸上扔去。
罗旭赶紧手忙脚乱接住，额头冒出细汗。
继而，柳月茹叹息一声，语重心长地说，赶紧组织销售一二部全体人员开会研究，详细查找业绩下滑根本原因，有针对性地解决问题，成天只知道检讨，有啥用？给你说过多少次，别护犊子，别护犊子，别护犊子，重要事情说三遍，记住没？
罗旭如同小鸡啄米，连连点头，忙不迭答应。
这一幕，我当然不晓得。
后来有个叫柳如月的“同事”，被我忽悠傍晚爬塔子山公园时，不经意间说了这事儿。
坐在办公室，我全神贯注翻阅今年以来所有销售报表，细细分析飞马公司所占市场份额、抢滩登陆区域以及销售人员分布情况。
西南飞马电器贸易公司只是香港柳氏集团公司在国内布局的六个子公司之一，公司宗旨在于，立足四川，面向西南，目前正处于抢占蓉城市场阶段，尚未扩至云贵两省。
飞马公司代理销售电器的品牌多达十二个，其中重在海信、美的、海尔等知名品牌，更适合老百姓消费的长虹电器销售数量最低。
这其实不难理解，毕竟飞马公司进军新市场，算作在别人碗中抢食，实属不易，不得不先行占领中心城市，自然市场接受度较低，也就拼比不过苏宁等著名电器销售企业，目前属于电器销售三流企业。
曾经花去半年功夫蹲守书店，翻阅近百本营销书籍，最后，我总结出一条，占领市场好比当年解放战争，究竟是先夺城市还是先占农村，是个值得研究的大问题。
理论必须结合实践，毛爷爷教导我们，山沟沟里的马列主义最管用，什么样的土壤种什么样的菜，才能有所获。
我边看边思索，忘乎所以。
肖胖子匆匆走进办公室，找陆春梅要份报表，路过桌边时，瞥一眼新人，嘟囔一句，“坐在办公室搞锤子”。
看来，这家伙，今天心情不够美丽呐，看谁都不顺眼。
我当然不会接话，否则，无疑于伸出脑袋让人拿刀砍。
待肖胖子离去，徐佳再次连人带椅滑过来，悄声说，喂，冷美人今天来公司啦，你注意哦，她可是灭绝师太。
灭绝师太？
那谁又是周芷若？
我调笑两句，埋头画图纸。
徐佳嘻嘻一笑，抬手打在我肩膀上，嗔道，“油嘴滑舌”！
这姑娘打不是打，反倒像在摸。
骂不是骂，打不是打，更有亲昵味道。
我很乐意男女同事之间打打闹闹，当然更不怕被人吃豆腐，尤其是女人，反正不吃亏。
不仅读小学时，就是读大学期间，因为嘴欠，班上女生时常揍我，而且边揍边骂，“要不是看你长得好看，老子就打死你”。
真的真的，我长得确实有些好看。
每次见我挨打，赵孟雷就唉声叹气，说你小子咋就不开窍呢，女生打你，你躲个毬啊，马上打回去呀，一来二去，就打进被窝了。
我说我不好意思。
胡东当即笑得像鸭叫，嘎嘎的。
过了一会儿，大家都快忘记这茬玩笑，不料张水后知后觉冒一句，“有道理呐”。
我们三人顿时笑成一团。
可是，徐佳又瘦又平，确实让人没有打回去的欲望。
陆冬梅看来一眼，起身去开水间续水。
我瞧着那道旖旎背影，轻声问，佳佳，陆姐好像不怎么开腔，性格使然？
徐佳点点头，悄声说，你可别招惹陆姐，她会动真格呢，肖胖子曾被她扇了一耳光，销售一部员工都晓得。
徐佳一口成都话，黏糊得很，与四川话有些区别，让人感觉她咬着舌头发音。
“不过，陆姐超有水平，但凡重大采购招标现场，都是她上台演讲。”
徐佳补上这句时，满脸崇拜。
我一边点头应允，一边暗自嘀咕。
看来，飞马公司也是一个藏龙卧虎的地方。
“喂，晓得不，冷美人今天来公司了，现在召集销售一、二部主管、副主管开会，估计咱们接下来的日子不好过啰！”徐佳满脸八卦气色，悄声说道。
我扯了扯嘴角，叹息道，上个月业绩下滑百分之六，恐怕这个月要破十吧，不挨骂才怪！
徐佳愣愣发神，好半会儿才说，喂，你第一天上班，咋知道这么多？
我是个老实人，指了指桌上那堆报表。
徐佳瞥一眼办公桌，大约看到了图纸，问道，你忙啥呢？
我回答干脆，“玩”！
徐佳嘻嘻笑道，跟我一样，来公司半年都不晓得该做啥，反正就跟着前辈跑路，混工资罢了。
我当自己耳聋没听见，看到陆春梅返回办公室，赶紧低下头。
黄昏，下班时，销售会议还没结束，销售部人员已经走得一个不剩。
蓉城夜生活，从白领阶层下班开始。
外面小雨淅淅，我将挎包顶在头上，快速跑向地铁站口。
一辆红色跑车发出尖利的刹车声，停在我身前。
驾驶者放下车窗，竟然是女司机，我也就释然了。
不过，女司机脸上浓妆艳抹，越发的倾国倾城，细细想来，应该是我在蓉城见过的最美女子。
可惜，女司机说话极难听，“瞎啊？”
我不是绅士，当然懒得装绅士，没好气地回怼一句：“难道道理只在长得乖那一方？”
女司机噗嗤一声笑了，露出贝齿，朝我竖起大拇指，赞道，蓉城男人，有素质！
我翻个白眼，朗声回答，“对”！
跑进地铁站，我看见跑车还停在原地，不由嘿嘿作笑。
估计那个年轻婆娘正在纳闷，总觉哪里没对。
事实亦如此，年轻女子正是西南飞马公司董事长柳月茹，此时气得胸脯上下起伏，十分壮观。
夸对方有素质，不就是说自己没素质么？
柳月茹趴在车窗上，朝着并不见那小子人影的地铁门口，气急败坏地大喊。
“死小子，你回来，本姑娘保证不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