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当年的录音
大家吵吵嚷嚷,池竟夕打开耳机,戴上,合眼休息了。夏喜茗没意思,就摘了一个,戴在自己耳朵上,池竟夕也没反应,随她去了。
“钢琴曲啊……”夏喜茗听着这虚弱的调调,“这弹得,哎呦,这人是不是该死了?你不是喜欢楚客那种,特别有力量感的吗?”
池竟夕轻笑了一声,果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楚客,楚客的曲风是无法光靠力量感模仿出来的,当年他听完楚客的钢琴曲,全网找代餐,只有这个听起来好像软绵绵,有气无力的曲子,才有楚客的影子,这几年他一直在听,这曲子虽然杂音,还有点弱,但是听起来很有生命感。
夏喜茗猛的站起来,摇晃池竟夕,“你从哪找到的!”
池竟夕被她吓到了,“你怎么了?好听也不用这么激动吧?”
夏喜茗力气大的离谱,几乎要把他扯起来了,“快告诉我!”
“不太记得了,好像一个外网站……”
夏喜茗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听见里面的人声了吗?”
“听见了啊,录的时候被人打搅了吧。”
那里面说话的人,是楚客,他喊的模模糊糊的话,分明是“正阳”两个字。
夏喜茗不由分说,马上让池竟夕回忆网站,实在回忆不起来,她就把这个曲子下到了自己手机里,她反复反复的听。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路正阳……你让我找的好苦……”
她从大三起应该就没哭过了。
刘琳是从来不惯着自己手底下的研究生,特别是这个半路出家的,“你以为你是什么天才啊?你不干有的是人想干,你就当这个研究生没有考,随便找个人嫁了算了。”
夏喜茗赶忙捡起地上的报告,解释道:“老师,我不是这个意思。迁元那个实验——”
“那是什么意思?这个实验你不去参加谁去?”
“我去,我现在就去,明早八点,我会准时出现在那里。”
刘琳直接砍价:“五点。”
“好。”
五点去就五点去。
她半路出家做改学心理,有人要她就很不错了。
那年,还在董新月手底下的夏喜茗,还憧憬着她在生物基因学领域的大好前途。
董新月那时带着一群学生在实验,那个任何消息都密不透风的基地,夏喜茗是她带来的唯一的本科生,其他人基本都是研究生起步,“在小鼠死亡后如何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它,得到它的活体细胞,接下来我们操作,夏喜茗,做助手,来前面。”
这个的研究前景在于——如何在人体死亡后,获得活细胞……
此时此刻,路正阳情况恶化,他不想最后时刻还满身都是管子,也没有告诉父母,他让弗朗索瓦接他回家,美其名曰静养,其实就是放弃治疗等死。
弗朗索瓦的意思是最起码治疗一个月,最起码撑到夏喜茗回来……可路正阳坚持从监护室出来。
果然,离开仪器后的一周,他撑不住了,弗朗索瓦急了,“正阳,正阳你坚持住,我叫了医生!”
路正阳身上什么力气都没有,他最近都只能抬手,“不用了,我活不到明天的,把我抱到钢琴边上可以吗?”
弗朗索瓦轻轻抱起他,轻轻把他放在琴凳上,他根本坐不住,完全要靠着弗朗索瓦才能保持住,他声音也越来越微弱,他的手微弱的搭上琴键,他呼喊智能ai管家,“管家,打开录音。”
此刻弗朗索瓦为他喊的私人医生也到了,“正阳,正阳,医生到了——”
“嘘……”路正阳整个人都垮了,就短短一个月,他已经不像他了。
回光返照般的,他生命的最后都献给了钢琴。
一曲结束,弗朗索瓦什么也没听进去,他揽住再没有一丝力气的路正阳,“告诉喜茗,我的尸体将捐献给病理解剖,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加速着他的死亡,消耗着他生命。
“正阳,别说傻话,你不会死的。”
“我的心脏马上就要停止跳动了,我感受的到,我的遗嘱交给你,照顾好我父母,他们明知道我会死于这颗心脏,却执意生下我,中年丧子也算他们预料之中。”
弗朗索瓦看着他,默然的点点头,“我会照顾好他们的,还有喜茗。”
“也照顾好你自己,为你自己而活。”
这句话之后,路正阳什么也没再说过,他的声带或许不能再震动,右手仍放在钢琴上,直到他缓缓合上眼,手从琴键上滑落,最后一个音结束,他的生命也如那一曲结束了。
“正阳!路正阳!”
“夏喜茗!你特么接电话啊!你死了吗!”弗朗索瓦怎么拨打夏喜茗的电话都是徒劳的,中大秘密基地里不会有任何私人通讯设备。
一个月之后,董新月的研究大步进展,夏喜茗才从基地出来,领到自己的手机,一连串的未接来电,来自很多人,她没有心思理会,径直拨给路正阳,
“喂,你在哪儿,身体怎么样,我刚刚从——”
对面的声音冰冰凉凉,不是男友的声音,夏喜茗心里就已经有答案了。
“他在哪儿!”
弗朗索瓦静静的回应她:“他的尸体会捐献给你们学校。”
“不!谁允许的!我不相信,我去基地之前他明明开始好转了!怎么会恶化这么快?你骗我也要打好草稿吧?”
“夏喜茗!我告诉你,路正阳死了,他那么严重,那么希望你陪陪他,你呢!为了你的什么基地,什么实验,说走就走!你没有通讯设备,你什么也不知道,你知道你消失的这一个月,他经历了什么!”
夏喜茗愣住了,她甚至不敢反驳一句,哪怕她能说一句我做研究是为了路正阳,她和弗朗索瓦的心理就都能好受些,可她说不出来。
“董教授!教授!我求求您帮帮我,我男朋友的尸体就在咱们学校,我求求您,帮帮我,我求求你了,董教授!”
夏喜茗第一次低三下四的求人。
董新月也不傻,路正阳死于的心脏疾病是最近研究的热潮,董新月不会为了夏喜茗去得罪那群人的,病理解剖的价值远高于她得研究领域,“他死于心脏疾病,他会被病理解剖,我们是基因学,为什么要去寻找他劣质的基因呢。”
夏喜茗哭得梨花带雨她也无动于衷,“老师我求求你了,我不想他被解剖,我不想他的心脏变成切片,老师我求求你了,老师,老师!”
“你能激活在福尔马林里泡了四周的人体细胞吗,你能的话,我马上去领。”
“老师……”
解剖课上。
“这是生科院的学姐,来陪我们上解剖课的。”
“这具大体老师据说是艺术学院的学长呢。”
“心脏已经被做成标本了。”
“他那个病好像是遗传病,孕检就能看出来的病,为什么还——”
“嘘,尊重大体老师。”
夏喜茗失魂落魄的回到寝室,“我想转专业。”
舍友都懵了:“大一才能转,你这都大三了……”
夏喜茗故作轻松的说:“那就跨专业考个研吧。”
舍友眼睛瞪得更大了:“你没开玩笑吧?”
“没有。”
“你为了考董教授的研究生你跟着她跑了那么久,你跨专业考什么?”
“没想好,不学生物就行。”
夏喜茗反复追问弗朗索瓦,路正阳死前留给她什么了,弗朗索瓦只说没有。
今日今时,夏喜茗听到那段录音的时候,她狂砸楚客的门:“弗朗索瓦!你出来!你出来啊!你告诉我!你还藏了什么!正阳死之前就是和你在一起!你没有给他急救!你没有!你眼睁睁看着他死的!弗朗索瓦!你出来啊!你出来!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你还我!你把他还给我!弗朗索瓦!你把路正阳还给我!”
他打开门,夏喜茗险些扑了个跟头。
“杀他的人是你不是我!”
“不是你执意要去实验基地的吗?过来反问我做什么?”
夏喜茗猩红的眼,她抓住楚客的衣领,“路正阳死前一周都没在医院治疗!是你!你亲眼看着他死的,你告诉我得明明是抢救无效!路正阳死之前还留了言,弹了钢琴你也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
楚客把她按在泉水池边上,让她看看泉水里映出来的她的脸:“你不配!你自己看看你和你17岁的时候还像吗!你自己看看!”
夏喜茗头发全散了下来,她几乎癫狂,“是我利益熏心吗!是我吗!我为了他,我去学的基因学,我为了我们两个有未来,为了我们未来能有一个健康的孩子,我跟在董新月屁股后面当牛做马,我为了能碰到学术尖端!”
楚客对她进行了无情的耻笑,“然后呢,碰到了吗?你伸手碰到的那一刻你就缩回来了!”
“难道我真的要克隆出来一个和他只有模样相似的克隆人出来,我才算爱他吗!”
楚客愣住了。
原来董新月当年,要夏喜茗做克隆人。
“路正阳!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夏喜茗发颤的身体站立不稳,“我离我的梦想也只差一步啊,我接触生物的那一刻,我就想站在它的巅峰,你懂吗?你懂吗?你不想站在音乐的巅峰吗?”
“我不想。”楚客推开她,“你到底是为了路正阳而痴,还是为了自己,到底是因为路正阳弃了这条路,还是——”
“我为了什么?”夏喜茗喃喃自语。
“我也不知道我为了什么,你知道你为了什么吗?”
“你也不知道,你也身不由己,你少笑话我!”
是啊,楚客知道自己为了什么吗?
楚客扶住他,而当夏喜茗听完了当年完整的录音后,她忽的呕出一口酸水。她蜷缩在楚客怀里,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或许她还是爱他。
“喜茗,和我去法国吧,不要继续了。刘琳她和董新月一样,你就是她们实验的一个数据。”
夏喜茗却猛然醒过来了一样,“谁是谁的数据还不一定,我不信董新月就真的那么终止了她当年的研究,她轰轰烈烈搞了十多年,国家一句话就停了,她不可能屈服,她现在大力推崇的克隆人自我销毁意识,和刘琳的课题只能有一个是对的,她们谁敢牺牲我?”
“你还是那样固执——”
“我不得不做。”夏喜茗拿起鼠标,再次点开了音频,听最后一次。
楚客凝视着她,他错了,夏喜茗不爱路正阳,也是路正阳推动了她走进了那个恶魔的圈子,爱路正阳是夏喜茗的一个人设罢了。
他收回目光,“刘琳对你倒是不犯怵,你当年闹得腥风血雨的,我以为没人敢要你了。”
夏某茗,中研大学生命科学学院生物基因学学生,实名举报黄某若学术不端,贪污国家科研经费,经学院查实,所提供材料属实,现已将黄某若革职,对夏同学给予现金奖励3000元,特此表扬。
这是当年中大的一则校通报。
黄主任当晚就吃上牢饭了。学术圈第一例,让本科生送进去。
楚客当时就有嘲笑过这个事,“你们学校挺好玩,说实名举报,结果两人名字都加个某,又说保护学生隐私,还一听就知道是你夏喜茗干的。”
只有夏喜茗知道背后有多么惊心动魄。她只是莫名其妙的捞了一个名声,其实真正扳倒这位学术大牛的人根本不是她。她得了便宜还卖乖,轻轻松松进了董新月的实验室大门。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规定,“自己的学生不能举报自己的导师的”。大家心知肚明到底是谁在举报黄主任。都不会把矛头指向这个“夏某茗”。
“吃什么补什么,所以成为人上人要吃人。”夏喜茗拍拍楚客。
楚客为什么执拗的提及夏喜茗的17岁,甚至20岁,那时候的夏喜茗完全就是一个小孩子,只在学习上争强好胜,脸上也没有那么多脂粉掩盖。
他没再多说什么,而是问了一句:“不过,你怎么知道我骗了你?”
“哦,多亏你的狂热粉。”
“谁?”
“池警官喽,还用问吗?”
楚客眸光暗了下墙,“他以为这是我的曲子吗?”
“不,他还不傻,他以为这是巧合,拿这个当你的平替呢,”夏喜茗站起身,吞口水漱口,“不过确实,路正阳死了之后,你的曲风好像真的把他揉进去了一样,”她戏谑的看了一眼楚客,眼神和刚才完全又不一样,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我说弗朗索瓦,你不会是喜路正阳吧?”
楚客还浸润在池竟夕居然能辨别他的曲风这件事里,心不在焉的胡乱说道:“喜欢,有问题?”
“真有点儿你俩了,那你俩锁死吧。”夏喜茗白眼都能把楚客翻死,嘴里还嘟囔着,“死男童。”
“他真的很喜欢我的曲子吗?”
“嗯?”夏喜茗蹙眉,“哦,应该吧,那么正直的小警察,居然为了找你的曲子翻墙去外网找了个破平替听了三年多。”
“哦,我好感动啊,磕到了磕到了。”
轮到楚客拿白眼看她了。
夏喜茗缓和下来,“不闹了,实验室的事……”
“放心吧,我已经办好了,我和你立场统一,绝不允许日本再次在中国建立实验部队。”
这是夏喜茗不可撼动的立场。
自己的家乡被他们污染,他们居然敢堂而皇之的在她的故土上建立实验室!这绝不允许!几百年前他们拿中国人做实验,犯下的滔天罪孽,中国人不会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