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银河录像厅

    录像厅这种地方，带有上个世纪的印记。

    作为那个年代的孩子，都曾经泡在游戏厅或者录像厅。我虽然经常去，但一般都是黑灯瞎火的进去，然后两眼一摸黑的出来，里面长啥样一概不知道，于是就兴致很高的参观起来。赵宇的这个录像厅是个套间，地上坑坑洼洼的，外面最大的空间没啥特别的，密密麻麻摆放着的长条椅子占据了绝大部分的空间，然后一面墙上拉了一块电影院里的那种幕布，看着脏兮兮的。再往里走，是一个小房间，里面放着录像机之类的设备。还有一个挂着帘子的就是雅座，用现在的话说就是vip区。雅座地方也不小，里面并排放着几排沙发，靠背非常的高，从后面看后脑勺都看不见，每个沙发上仅能坐两个人，私密性很好，很适合谈恋爱的男女在里面一边看录像一边动手动脚。赵宇还把楼上一间放杂货的小房子盘下来，改造了一下，弄成一个小天台。可以在楼下看录像，看的烦了也可以到天台聊天。

    九十年代互联网刚刚起步，基本上还是电话线上网，速度极慢。现在大部分耳熟能详的娱乐活动那个时候还没有出现，连网吧都是稀罕东西。那依旧还是港片大行其道的时代，年轻人花上几块钱就能在录像厅呆上一晚上。二府庄这个地方不光离美院很近，周边还有好几个大学，这里文艺青年很多，大把时光无处安放的大学生更多。有的大学生吃完晚饭，趁着夜色来到二府庄开始看录像，第二天早上才匆匆离去，在二府庄里吃个早饭就回宿舍补觉。有些刚上大学的新生，还没来得及交女朋友，就三五成群结伴到录像厅打发时光。那个时候离开八十年代禁欲时代还不远，有一种现在看来不可思议的事情，就是大学生不许谈恋爱，小情侣们在学校里勾肩搭背会被人抓的。于是这些恋爱中的男女就跑到录像厅里谈情说爱，干柴烈火的时候动起手来也比较方便。基于此，大学周边的录像厅和租房生意都非常火爆，基本上不愁客源，我觉得赵宇还是比较有眼光的。

    赵宇的场子终于热火朝天的撑起来了，我和吴楠都挺替他高兴。桌子上堆着一摞的小广告，上面有一些言辞夸张语带暗示的广告语。有时候来找赵宇玩的时候，顺便看上几个新到的片子，为了表示一下自己的够意思，主动把小广告贴的二府庄里到处都是。那个时候在电线杆子或者汽车站牌上总会被贴满不太好撕下来的小广告，不是广东老军医就是这种今日放映的录像的名字。

    贴完了广告，我名正言顺的蹲在二楼的栏杆旁边跟赵宇吴楠喝酒聊天，顺便帮着招揽生意。天色慢慢暗了下来，那些遥远时代的黄昏总有一种暧昧的味道让人迷醉，不知道是不是小广告的作用，不时有男男女女结伴而来。有人过来，我和吴楠就人来疯似的异口同声的高声说，欢迎光临，把猝不及防的人吓一跳。有人问在哪儿买票，穿着大裤衩光着上身的赵宇手一挥，说刚开业，哥们高兴不收钱，回头把你们同学叫来看录像，有一种舍我其谁的霸气。

    刚开业那一阵子，为了暖场子，除了我和吴楠两个，赵宇还叫了不少别的朋友，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大家蹲在二楼的简陋的阳台上聊天，信马由缰的聊着天，放肆的大笑。还有人送来了花花绿绿的花篮，大大咧咧的放在录像厅的门口，像是两个门神。正好赶上月圆之夜，天上的月亮很圆也很大，好像什么都知道似得冷冷的照着，我看见人群中赵宇、吴楠的脸，挂满了兴高采烈的表情。他们脸上的粉刺鲜艳无比，夜风吹过，这些一无所有的年轻人并不担心什么，虽然并不知道未来将会发生什么，但是他们坚信明天肯定会很美。他们鲜衣怒马，他们千金散尽，他们兜里只有几块钱却开心无比，年轻真好。

    赵宇朋友多路子野，能拿到很多别的录像厅没有的好片子，因此录像厅开业之后没过多久就火爆起来。银河录像厅理所当然的成了我和吴楠这些小伙伴聚会的好地方，抽烟喝酒再加上漫无边际的聊天，无聊的一天很快就打发完了。我和吴楠借着给赵宇维持秩序和看场子的借口，免费看了很多港台的警匪片和武打片，因此两个人也是乐此不疲。

    有一天赵宇给我打电话，说他进了一批好看的片子，让我晚上过来。

    我问是什么片子，赵宇说你别问了，你过来就行了，肯定是你没看过的。有道是好奇害死猫，越是讳莫如深，就越是让人想要知道，于是放下电话我心里莫名的就痒痒起来。

    九十年代的录像厅为了招揽客源，一般都会打些擦边球。在白天的时候会按照广告上印的片子，循环放一些热映的枪战片或者武打片，到了晚上或者深夜就会放一些黄色录像。如果广告上印着“特别加映”或者“午夜专场”的，一般就是暗示这个录像厅晚上可能有一些白天不方便放的片子，有经验的人一般看到这样的广告，就会心领神会的在深夜钻进录像厅，等待着放纵的时刻。但是商家的素质也是鱼龙混杂，有的打上一个颇具诱惑力的招牌，但是到了晚上放的片子跟白天放的没有什么不一样的，让一众欲火焚身的年轻人大失所望，乃至义愤填膺。

    虽然我很早以前就看过那种黄色小说和画报，但是黄色录像却没看过，需要更加简单直接的刺激，于是百爪挠心的盼望夜幕快点儿落下。

    晚上，我趁她爸她妈都睡觉了，偷偷的摸了出来。跟外面的冷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赵宇的银河录像厅里人头攒动，甚至比白天还多。赵宇招呼我进来，让我赶紧找地方坐，要不然一会儿没地方了。到了差不多十二点多的时候，人越来越多，后来凳子都不够做了，连走廊里都是人。录像厅里渐渐躁动起来，有人吹着夸张的口哨，有人在里面喊，老板赶紧换片子。这个时候赵宇才慢慢腾腾走进来，骂骂咧咧的一脸的不耐烦，掐灭了烟，走进放设备的小黑房子。一顿操作之后，屏幕黑了一下，接着出了很长时间的英文字母，一个中国字都没有，但是所有的人都意识到，惊心动魄的时刻降临了。

    开场后节奏极快，来不及交代情节，一男一女就开始调起情来，然后男人的手迅速在女人身上游走起来，一副驾轻就熟的样子，然后迅速进入激情四射的阶段。我觉得脸红心跳，拼命的吞咽口水，忽然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所有的人猛地向后退去。但是罪恶感很快被欲望淹没，等我调整呼吸重新闭气凝神看向屏幕的时候，看见金发碧眼的女人已经在床上躺成大字，男的趴在女人的身上像猪一样不停地拱着，女人表情严肃，不停oh my god的喊着。

    在黑暗的空间里，所有人都聚精会神的看着屏幕，没有人说话，只有吊扇在咯吱咯吱的转着，长一声短一声的呻吟声在逼仄的空间里回荡，不时夹杂着几句英语。这样真刀真枪的片子，比原来看过的小说和画报要简单直接的多，我看的心惊肉跳心烦意乱，下身肿胀的不行。

    村上春树说，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其实不是,人是一瞬间变老的。在那个闷热的下午，在那吱嘎作响的破电扇下，我觉得自己在一瞬间已经成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