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少年的烦恼

    某一天早读的时候，同学们正东倒西歪，忽然就安静下来。原来是班主任推门进来，宣布班里来了一个新同学。

    我抬头一看，哪里是什么新同学，原来是吴楠背着书包站在班主任的身后，还对着我坏坏的笑着。然后他说了几句请多关照的屁话，班上的同学很多都认识他，大家都纷纷起哄。然后我看着他在一片哄笑声中，在离我不远的一个空座位上坐下。

    要说起来吴楠转班的原因，需要解释一下。当年中学所开设的外语课，有一部分学的是英语，还有一部分学的是俄语。

    在遥远的冷战时期，曾经有一个强悍无比的叫做苏联的大帝国。建国之初，虽然冷战阴云正在散去，但是新诞生的中国弱小无助，依然选择认苏联为老大哥，全方位向苏联学习，于是工厂里有苏联专家，学生以去苏联留学为荣耀，中学学习俄语。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七八十年代，经过一系列深远影响到后来很多年的著名事件之后，蜜月期结束，关系迅速恶化。特别是苏联解体之后，由于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原因，中国逐渐转向美国，俄语在中学教育中的重要性就急剧弱化。九十年代已经到了改革春风吹满地的时候，中美建交多年，美国文化迅速进入中国，英语取代俄语成为中学的主要的外语学科。

    但这种过去时代遗留下来的痕迹依然存在，在我所在的城市的每所中学，就表现在每年都有会一个班是学的俄语。于是每年升入这所学校的家长们无不为自己的孩子分到英语班而弹冠相庆，而分到俄语班的就惶惶如丧家之犬，并拼命找关系好让自己孩子从俄语班转到英语班。吴楠就不幸在小学毕业后被分到了俄语班，他爸使出浑身解数，跑了无数关系送了不少礼物之后，终于把吴楠从俄语班塞到学英语的我们班。

    就这样，我和吴楠成了同班同学，两个人胡作非为起来就更加方便了。

    那是一个春风十里的好时代，所有的人都洋溢着对未来的无限向往。我是这个好时代里的坏孩子，并且以此为荣，除了对学习不感兴趣，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但是有一个例外，虽然我不喜欢上课，但是却很喜欢上英语课。英语课老师我现在已经忘了她叫什么名字了，但是还记得她长得很像李若彤那一版的小龙女，有着小小的鼻子和弯弯的刘海。

    不上英语课的时候，我低头看最喜欢的漫画书《女神的圣斗士》，或者看窗外的杨树叶子，绿了又黄，黄了又绿，总之就是不喜欢听讲。上英语课的时候，我只看老师。我最喜欢看小龙女老师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上亮亮的光，以及光溜溜的脖子上面淡淡的血管。上课的时候，小龙女面对着全班同学笑靥如花，我坐在人群中将她所有的笑容照单全收。我觉得她所有的笑容都有意义，这种喜欢发乎情止乎礼，而且并不排斥和别人分享，这种感觉如临花树。

    小龙女老师身材很好，有一头又黑又直的长发，不夸张的讲可以直接去给潘婷洗发水作广告。她转过身去，仰起头在黑板上用粉笔写字的时候，长发的发梢在她撅撅的屁股上不断跳动。

    我跟吴楠说，“老师头发长得很快，我估计再过十天，头发就能碰到屁股。”

    吴楠虽然不解风情，但他一直以来就有赌徒的气质，喜欢不劳而获。“我觉得不会，咱打赌，敢不敢？一包窄版猴咋样？”

    尽管我自认为算的很准，但还是失算了。就在第九天头发即将碰到屁股的时候，小龙女老师毫无征兆的把头发剪了。虽然剪得新发型也很好看，但是让我白白损失了一包烟。很多年后，我在书里看到墨菲定律的时候，它是这么说的，任何可能出错的事情最终都会出错，我就想起当年英语老师始终没有碰到屁股的长发。

    小龙女老师那个时候刚从陕师大毕业，实习期刚过就来带班了。虽然现在看来，大学刚毕业的女生还就是个孩子，但是对于一个初中生来说，是无法抵挡这种二十多岁的成熟带来的诱惑的。像一颗成熟的桃子，鲜艳欲滴，这种娇艳的成熟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是致命的。

    那个时代的男孩子表达好感的方式，总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对于爱慕的女孩，他们表达爱意的方式不是表白不是温柔的倾诉，反而往往是捉弄她，以此吸引女孩儿注意。于是他们的选择往往是往女孩文具盒里放虫子，或者猝不及防的揪一把女孩的马尾辫，激起女孩的一声惊叫，然后他们兴奋的跑开。

    一般来说，吸引老师注意的最好方法就是学习好，上课认真听讲，下课缠住老师问问题，考试考他个全班第一，老师想不关注你都难。但是以我当时的学习成绩而言，想通过这个方法吸引老师的注意基本上不可能。这个省重点中学里最不缺的就是顶着厚厚眼镜片的学霸，别说下课，就连放学后这帮学霸也是将老师团团围住，让我没有一点儿下手的机会。于是，我就只能选择那个年代男孩子们吸引异性注意的常用手段，也就是恶作剧。

    于是在英语课上，我一改其他课堂上偷偷看课外书的行为，当然也不像学霸一样安于好好听讲，而是专心于捣乱课堂纪律，从交头接耳到公然接话瓣，无所不用其极。不得不说，这种方法见效很快，小龙女老师很快就要被这种高频度的扰乱课堂纪律的行为逼疯了。几次在课堂之上，小龙女对我公然捣乱课堂纪律的行为大为光火，命我站在教室的后面。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在离讲台最远的地方我也没有停下跟附近的同学交头接耳，并不时发出哄笑。小龙女好几次没有压抑住，厉声命我其闭嘴。

    我不但不知收敛，而且还醉心于自己这种特立独行，觉得终于成功吸引了小龙女的注意，于是就更加的肆无忌惮。并且对于自己这种火候的掌握能力很是得意，在将老师逼崩溃前适时收敛，维持一种表面上的和谐。

    但是终于有一次尺度没有把握好，在一次权威被公然挑战后，终于在全班哄堂大笑中被成功气哭。漂亮的小龙女夺门而出，梨花带雨，跑到走廊里失声痛哭。我在全班的一片嘈杂声中心情复杂的追出去看，小龙女老师正扶着走廊的窗台抽泣，肩膀一耸一耸。她垂着头，露出一截雪白的脖子，上面有绒毛一样的头发垂在上面，在微风的吹拂下左右摇摆，有一种特别的美。阳光穿过树叶之间的空隙，斑驳的洒在小龙女老师的肩头，那一瞬间万籁俱寂，我听到一种心碎的声音。

    青春最后会烟消云散，就好象每个少年都终将死去。可是总有那么一些记忆，你并不是想要记住，只是没办法忘记。在所有的少年畸恋中，师生恋是最没有未来的，少年青涩而迷茫的情爱，也这样是以残酷而告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