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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开始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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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着表姐来到医院,她去药房,让我坐在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的走廊里等着,不时有表情痛苦的人躺在轮椅或者床上被人推过,留下一阵呻吟。表姐是药剂师,在窗户上挖出了一个小园洞的药房里上班,她在里面把递进来的花花绿绿的处方变成一堆药品,然后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等着病人把药领走。

    过了一会儿,表姐跟一个取药的人吵了起来,窗户的透光性不好,隔着毛玻璃我看见表姐的影子猛的一下站起来,显得杀气腾腾。那个取药的人嘴贴着玻璃,声音越来越大,声称要去投诉威胁让表姐下岗。几个人上来劝那个取药的人,但是那人越劝越激动,还几度要冲进药房。

    “有什么事情找医务去反映,不行就找院办,别在这儿喊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医生双手插兜冷冷的说,那个人悻悻的平静下来,骂骂咧咧的走了。我也挺感慨了,这个时代已经能够威胁一个医生让其下岗了。当然,以我所接触到的态度蛮横的医生护士来说,我也挺想让他们下岗的。

    表姐忙了一会儿,后来就没有什么人来取药了,她带我去四楼尽头的医生值班室。这个房间不大,办公桌的旁边是一个水池子。似乎来看病的人都满身脏东西,需要不停的洗手。墙上还有一幅画,左边的人被切开了肚子,露出了错综复杂的五脏六腑,右边的人被扒个精光,身上的肌肉像皮筋一样紧绷。她把地上堆着的乱七八糟的医疗用品用脚踢开,指着墙边一个黑乎乎的大垫子,说晚上可以睡躺椅,也可以打地铺睡垫子,并且把塞给我一个饭卡,就继续去药房上班了。我接过饭卡,正面是证件照,表姐用一种不可侵犯的笑容对着我笑。背面是一张艺术照,露着腰,显得很奔放。

    我忽然想起来我的身份证还在旅馆里放着,就准备去找徐菲,顺便也安慰一下这个不幸的女孩儿。我走到房间门口,正准备敲门,忽然听见里面传来女孩的哭声。我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选择了敲门。

    一边敲门,一边问。“徐菲,你在里面么?你没事吧?”

    里面的哭声本来是若有若无的抽泣,我这么一问,立马变成扯着嗓子大哭了。女人这种东西真是很奇怪,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就能让她们哭得稀里哗啦的,我都有点儿后悔来了。

    我只能接着说,“你别哭了,这种事情明天到医院看看就没事了。我妈跟我说过,再苦再难的事情挺一挺都会过去的。”我也不知道这个时候把我妈搬出来救场合适不合适,再说,这又不是我女朋友。

    “你来干嘛,我不用你劝。”徐菲在里面带着哭腔喊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劝你,我知道你肯定觉得自己挺倒霉的。但是你想啊,人这一辈子总会碰见几件倒霉事儿,老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儿有不湿鞋的,以后小心点儿就好了。”

    徐菲稍微平静点儿了,“你跟吴楠是好朋友对么?”

    “算是好朋友吧,同学,从初中就认识了,到现在快十年了。”

    “你觉得他人品怎么样?”

    “我的评价是作为一个朋友的评价,跟你说的那种人品可能不太一样,这个得你说了算。” 我想了想说。“不过他这件事情做的挺不地道的,但是话又说回来,他马上毕业了,要是因为这事情闹到学校去搞得毕不了业可能觉得影响有点儿大吧。”

    “所以就打发你来带我出来打胎是么?”

    “你别这么说,还不一定需要打胎,就是检查一下。我知道这个事情挺矛盾的,但是我觉得他考虑的还是挺周到的,这样也不影响你毕业。”

    徐菲厉声道,“你告诉吴楠,让他死去吧!”

    然后就听见门里面咚的一声巨响,好像是什么东西砸到了墙上。这个时候一个服务员拿着热水壶从走廊上经过,听见动静,过来问怎么回事。我赶紧说没事没事,跟女朋友吵架了,在里面发脾气不给我开门。

    等到服务员半信半疑的走远了,我才对着门里说道。

    “要不你早点儿休息吧,我身份证在桌子上,先帮我收好啊,改天我再来拿。”

    我走到街上找了一个电话亭给杨丽娟打了个电话,振铃震得我都耳鸣了她妈才接电话,一听是我,没好气的说她爸病了,在医院陪床呢。然后又给吴楠打了个电话,那边一片欢歌笑语,嘈杂的就像在开联欢会。我一时怒从心头起,怒吼道:

    以后这种破事儿别找我。

    晚上我躺在值班室的躺椅上,听见走廊里传来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和偶尔传来的哭声,好像很远很远,但是声音一直回荡,显得很诡异。消毒水的味道一直在刺激着我的鼻腔,旁边的水龙头滴答滴答的,就像落在我的心上,根本无法睡着。外面霓虹灯的余光照在值班室柜子的玻璃上,反射出暗红的光。忽然我拼命想回忆起杨丽娟的脸,但是奇怪的是怎么回忆也回忆不真切,总是模模糊糊的,像是隔了一层薄雾。

    我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然后还来不及装作睡着,我看见一个黑影开门走了进来。这个黑影的主人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窸窸窣窣的换起了衣服,不用看就是我豪放的表姐,带着她独特的香水味。虽然没有开灯,但是我看她洁白的大白腿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泛着白光。她似乎感觉到黑暗中的目光,猛地一回头看见我正瞪着眼睛看她,吓了一跳,然后立刻恢复了彪悍,怒喝我闭眼。

    我赶紧佯装若无其事的说,“你也太不把我当外人了,换衣服也不背着我,你这豪放的性格这么多年了也不收敛收敛。”

    表姐迅速把白大褂套上,伸手开了灯,一屁股坐在我的旁边。

    “我已经跟妇科的朋友说好了,明天我跟徐菲去,你就别去了,她又不是你女朋友,你就出去逛逛吧,晚上我请你们吃饭。”

    我说,“今天我去找徐菲了,他好像情绪不太好。”

    “你要摊上这事你也情绪不好,不过刚才她给我打了个电话,我觉得她语气很平静。没事,别瞎想了,我去上班了。”听着高跟鞋踢踢踏踏的声音逐渐远去,我忽然一阵困意袭来,五分钟之内就沉沉睡去。

    当我再一次看到表姐的时候,我们已经坐在一家前门烤鸭的包间里了。她换掉药剂师的白大褂,穿起了小短裙,坐在我对面风情万种。

    “徐菲没事了。”

    我一头雾水,“什么叫没事儿了?”

    “你说什么叫没事儿了,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们干嘛来了还需要我提醒你么?”

    “哦哦,那就是说是虚惊一场。吴楠这个白痴。”我为我的幼稚感到不安。

    “那她人呢?”

    “回去了。然后她把这个还给你,还让我给你带话说谢谢这一路的关照。”说完,孙雅从小包里掏出我的身份证递给我。我曾经用身份证撬开过家门,因此身份证中间狠狠地被折了一下,折痕越过我的脸,让照片上的我显得面目可憎。

    “没事了不好么?怎么让你没办法幸灾乐祸很不爽么?”表姐噗嗤一笑。

    “对了,你怎么不找个女朋友呢?

    “原来有,现在失恋了。”

    “失恋了还能这么云淡风轻的,不错,我喜欢。哈哈。”

    我不知道她的意思是喜欢我的云淡风轻,还是喜欢我。

    “哦对,还有这个。”表姐低头从她的坤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影集,递给我。

    “徐菲把这个东西忘在酒店了,你给她带回去吧。”

    我接过来看了看,里面都是徐菲和吴楠的合影,还有几张很暧昧的大头贴。影集的最后一页,用非常隽秀的笔迹写着几行诗,像是水面上粼粼的波光。

    开始的开始是我们唱歌

    最后的最后是我们在走

    最亲爱的你

    象是梦中的风景

    说梦醒后你会去

    我相信。

    诗没有题目,好像是一首什么歌的歌词,但我记不清了。我甚至已经想不起这首歌的旋律,但是我好像听到某种东西破碎的声音,心猛然的一缩,不敢再看第二遍。

    “我觉得徐菲可能想跟你那个朋友分手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感觉。”她淡淡的说,“好不容易你能来一趟,今天晚上我值班, 明天我带你去逛逛吧。”

    “没啥好逛的,明天我就回去了,晚上睡你们值班室没睡好,现在还头疼呢。”

    “去我那儿住吧,反正我晚上值班。”

    “算了,我还是找个旅馆住一晚上吧。你怎么样,真的打算在这个小地方当一辈子医生么?”我确实觉得她的个性和这个悠闲的小城市有点儿格格不入。

    表姐说,“调回去可能比较难,不想那么多了。人活在世界上,快乐和痛苦本就分不清,货真价实的活着就行了。”

    吃完饭我打了个车,在路过医院的时候,我让司机停车准备下车。正当我在心里酝酿着怎么告别会显得得体的时候,孙雅轻轻的拉了我一下,我立刻心领神会,犹豫了两秒钟我就选择乖乖的坐着没动。这时候出租车里的广播传来一个嗓音沙哑的女人的歌声,摇摇摆摆的花啊,我也需要你的抚慰,拍拍我的肩我就会听你的安排。

    表姐住的地方是一个公寓小区,有着大气的大门。她心情很好,带着我一直在黑黢黢的小区里散步,我们聊了很多当年的趣事,她兴之所至也掏出香香的女士香烟抽着。

    上了楼以后,她去卫生间洗澡,我坐在沙发上点根烟,拿遥控打开电视,看一般很少能看到的ch师姐el v。期间我给吴楠宿舍打了一个电话,我用一种尽在掌握的口吻说,可以准备去兴善寺烧香了。电话那头吴楠开心的像个傻子,比不孕不育多年的人忽然生了个龙凤胎还要开心。

    卫生间里稀里哗啦的水声渐渐停息了以后,表姐在我背后拍了拍我的肩膀。“别在我屋子里抽烟,要抽去阳台抽去。”说着伸手把烟从我手里夺走,在烟灰缸里按灭。

    “我去值班了,你早点儿休息。睡沙发,别睡我的床,我有洁癖。”

    这一晚睡的很好,第二天表姐回来以后我跟她告别,她看上去挺疲惫,我叮嘱她赶紧去休息不用送我了,但是我回头还是看见她站在阳台上目送我离开。

    我们都以为来日方长,但意外的是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一年后,她在qq里给我留言,她们医院有援非的机会,回来就能当上主治医师,还有调回去的可能。据说一年后就可以回来,但从那以后就再没有她的消息,不知道是给酋长抓取当了压寨夫人还是飞黄腾达了,总之音信全无,消失在茫茫人海。

    有时候我觉得我是被深陷在原地的树,可以生长可以枯萎,但是不能离开。但是表姐是蒲公英是浮萍,她是自由的,可以飘飘荡荡,可以落地生根。

    关于那本影集,当我把它交给吴楠,托他交给徐菲。吴楠接过影集,翻开看了看那些他们亲昵的瞬间就合了起来,发出了长长的叹息。

    “你们没事吧?”

    我本来以为徐菲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和吴楠分手,所以一见面我就着急的问他。但从吴楠闪烁其词的回答中我知道其实并没有。

    “虚惊一场,回来没几天就来那个什么了。很多事情我也没想明白,不过也不想去想了。”吴楠嘿嘿一笑,“也好,不用担心毕业的事情了。”这件事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过去了,似乎一切都没改变,但似乎一切又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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