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秦淮景（肆）
再度回到大厅，三个人停了下来，暂且歇歇脚。
路星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去，这怎么回事，我、我在我那个屋子呆了那么久，一个尸体都没遇着，怎么、怎么变成这样了，我的运气什么时候这么差了……”
拉低了幸运值的程某人：“……”
路星遥又问伏着桌子喘气的女生：“哎，妹妹，你叫什么名字？脚还好吗？”
“我、我叫荀月，谢谢你们救了我……”面容清秀的荀月姑娘腼腆但感谢地说道。
她的脚踝红肿了一大块，在场的没有医生，也不知骨头有没有错位。
路星遥已经熟络地和她聊到了一起，大概是对队伍里终于有了个真妹子表示很开心。程予黎却在窗户那边大着胆子翻看了一下被留下来的尸体。
同样眼球不翼而飞、长着獠牙和利爪，竟然是一具丧尸……
那么说，刚才那个人应该不算是坏人？但是一想到她的行为举止——他还是恶心地汗毛直竖。
还是尽量不要撞见了。
于是他走到荀月面前，向她伸出手温声道：“荀月，我叫程予黎，我扶着你吧。”
荀月害羞地搭上了他的手：“好、谢谢你……”
三人走进了大厅左侧同样黑漆漆的走廊。
这边谁也没有来过，也许会有些发现。
路星遥一路上充当了开心果，嘴上就没停过：“荀月妹妹，你是怎么到这的？以前是做什么的？”
荀月显得乖乖的：“我还在上大学，已经大一了，去学校的路上出了车祸。”
她报出了一个重点大学的名号，程予黎和路星遥都张大了嘴。
学霸竟在我身边？
路星遥给她竖了个大拇指，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你们都是大佬，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无业游民，也就在家打打游戏……不过也巧，我也是车祸没的，然后就过来了。”
“我哪里比得上荀月，我也……”程予黎下意识地反驳，然后才注意到什么，“……你们，都是车祸？”
两人具是一愣，路星遥弱弱地说了一声：“我是在，我家附近的一条河边，名叫滨河……”
沉默笼罩住了行走在黑暗中的三人。
程予黎当然不会忘记那时亮起的滨河路站，和对面飞速驶来的轿车，以及车身剧烈的摇晃，冰冷流淌的河水和痛苦绝望的窒息，还有之后长久的沉寂。
知觉恢复后，他就出现在了那个杂货间的箱子里。
本以为车上的人应该只有他穿了过来，现在看来可能有更多？
这一切，简直就像刻意安排一样。
但是其他人活着的几率微乎其微。
……
到底是怎么回事？
…………
“那什么……”见两人的心情都因为自己的话逐渐沉重，程予黎故作轻松地笑道，“其实也不算什么，大家一起穿越也挺正常……大概吧，不过现下最重要的是大家一起活下去，而且也不能比现在更糟了。”
“……”路星遥的脸色却霎地变白，目光呆直地望着前方，喃喃道：“……也许还能更糟！”
程予黎赶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岔路的右侧，缓慢而僵硬地拐出来一个女人。
又你妈的是丧尸！
……他再也不乱立flag了。
路星遥终于意识到了程予黎运气值为负的特性，哆哆嗦嗦地道：“大佬，你的嘴是被狗啃过吗？！”
程予黎咬牙把荀月推给了他，跄上去一步蓦地丢出去一个小黑球，正正地砸中女尸的胸膛。
“轰——”
一声震天动地的炸响响过，除程予黎外的另外两人都震惊得瞪大了眼。
——不得不说恩人给的炸药真是太给力了！
然而等尘土落下，他们终于看清了烟灰中向他们缓缓走来的曼妙身影，以及她脸上狰狞诡异的笑容时，他们脸上的神情从震惊变成了惊恐！
没有用？！
“跑！”程予黎扶住了荀月的另一边胳膊喝道。
几人再次进入大逃亡状态。
路星遥气息乱颤：“什、什么情况？这玩意为什么炸不死！”
程予黎略微懊恼地回：“我怎么知道！之前明明管用的！”
忽然间，他脑子里仿佛有一根弦被悄然拨动一般，他无端地想到了那一声诡异的、尖锐的哨音。
没有任何依据地，他觉得那哨声和丧尸的突然变强有关系。
但是不管原因是什么，他们这样跑下去一定会死。
怎么办？他还有绝处逢生的机会吗？
前方的路忽的一晃，分成了两道，程予黎咬了咬牙，喊道：“你们，走左边！”
“？！”路星遥瞪眼看他，“不行！分开跑是作死行为！”
“对不起……不然你们丢下我吧，是我拖累你们了……”荀月似乎是跑得有些面色发白。
“别说那么多！想活着就快走！”程予黎故意没好气地道，“有办法搞定这玩意，别拖我后腿！”
“你……！”路星遥的脸也白了，却说不出话来，最后只憋出来了一句，“……你有病吧！”
程予黎先是一愣，然后忽然就破功笑了出来，乌黑的眸子笑弯了，浸满了温柔，他放开了荀月，推了他们一把：“知道就好。快走吧，别都死了。”
路星遥紧抿着唇，看着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大概在他看来，这样舍己为人、英勇赴死的人都脑子有病，令人搞不懂。
但是也确实令人敬佩。
他们走了——中途荀月回头看了程予黎一眼，那眼神覆盖在黑暗里，说不出的诡异。感觉不像是担心或是愧疚，他莫名觉得很令他不舒服。
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想这个了。
他看着愈来愈近的尸体，目光坚定而决绝地直刺她空洞的眼眶。
对面婀娜的女人也像是回应他一样，红枣的嘴唇裂开了一个怪异的弧度，口水混着血水淌下，骇人非常。
程予黎就置身于这种场景中，他的身后，似乎无声地播放起了悲壮而伟岸的音乐，恭迎着又一位烈士英雄的产生。
然后程予黎在这样的背景乐中——转身就跑。
笑话！谁会站着等丧尸来啃，当然是能跑就跑！
他拐进了右边的岔口，很幸运，在他运气值的加成下，丧尸果然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来了。
——起码，只有他一个人会死了。
但是没有人会愿意这样死掉，所以他还在自己亲手选择的路上挣扎着，试图抓住那一点缥缈的希望。
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继续跑，粗糙的灰粒在肺里摩擦，金星乱颤间，他仿佛又回到了最初逃离杂货间的那次奔逃。
陌生的、冷艳的声音碎成音节再次出现在他的耳畔，他突然莫名地生出了个念头，荒诞而又没有由头。
——她还会来救我吗？
连程予黎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在急行中快速甩了甩头，试图清除脑中的杂念，却在剧烈晃动的视角中瞥见了一抹亮色。
那是一个衣裙洁白、黑发如藻的女人，发梢自然地弯曲，扎起来的裙摆上的墨梅宛若雪中泼墨，脸上掩着一张银制奢华的半面面具，只露出清俊的下颌线和红润的一点朱唇，以及清冷的、像是月光下的鎏金一般的暗金色瞳孔，一动不动地静默着盯着他。
这是个极奇怪的人，她立于这一片黑暗与脏污之中，却圣洁得像是天使亲临，面对步步逼近的危险却视而不见。
程予黎在她面前的路口拐开了，试图将丧尸引走。
但那尸体的脑子却像是不太灵活，没有意识到猎物跑开，而是凭着惯性继续向前——马上便要触到那屹立不动的天使。
程予黎再次暗骂一句，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猛的一个急调头，将腰上的匕首拔出射向女尸——他从没用过这东西，准头和力度都不太行，所以只是斜斜地钉在了女尸腰上，不过好在令她的动作稍有停滞。
他的后招来了！
程予黎跑向立在那儿的女人，飞身一跃将其扑倒，同时迅速将手里的炸药砸向丧尸。
几乎只有半米的距离，炸药爆发的热浪快速袭上了他的脊背，巨大的气流将两人掀飞了出去，但程予黎用绵薄的身躯尽量护住了被摁在他怀里的人，于是他的手臂和小腿在经历了热浪的灼伤后再次受到了撞击和摩擦。
可瞥见那双平静静的鎏金眸子露出仿佛山里的小孩子第一次见到火车一样的惊讶神情时，他还是有些想笑。
他自认为不是什么舍己为人的英雄主义，但总会不由自主地在这种关头奋不顾身，也不知道为什么。
大概真的像路星遥说的那样，脑子有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