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秦淮景（叁）
“是、是啊。”路星遥被吓到了一样缩了缩脖子，“我翻东西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惨叫，还有恐怖的咆哮声……”
程予黎快速地把包好的匕首插进腰带，冷脸命令道：“带我去。”
路星遥大惊失色：“你你你——万一丧尸没走，你也会死的！”
程序里盯着他，乌黑的眼睛里是与他的长相不符的冷峻，无声地催促着。
“……你这么盯着我也没用，人都死了。”路星遥低下了头，似乎也在受着自己良心的谴责，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来到这个全是丧尸的世界，自己的安危已经是问题了，已经没有时间和精力关心别人的死活了。”
“即使听起来很残忍，但我们都要活着。”
“……”程予黎没有说话。
这种事情，他当然知道。
他不是圣母，做不到不顾自己安危去拯救别人。
他只是个普通人，甚至没有能力保全自己。
但是、但是……
他总不能就看着别人死在自己面前而无动于衷——即使只是个陌生人。
不是圣母，不是自以为是，只是他作为一个人的底线。
于是他仍旧抿着嘴沉默地看着路星遥。
“……就在走廊里面一点，你去吧，别怪我没提醒你。”路星遥最后妥协了，但只是弱弱地报出了地点，丝毫没有一起走的意思。
程予黎鄙视地瞥了他一眼，一把拽住了他的肩膀不由分说地向外拖。
路星遥的呐喊响彻了整片黑暗：“啊啊啊——你不要过来啊！！！你都已经榨干我的价值了为什么还要拉上我——！！放过我吧我只是个想活命的废物啊！！！！”
甚至临到门口还紧扒着门框不放。
但是美少女和萝莉的力量差距还是很明显的。
于是路星遥哭丧着个软妹脸带他找到了一扇黑漆漆的门。
“应该，就是这儿了。”他畏畏缩缩地缩到程予黎身后，瞪着监牢一样的铁门。
程予黎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门——空心的。
霎时间，一股强烈的血腥气混着先前的尸臭味直冲他的大脑，引得他胃里一阵翻腾。险些吐出一口酸水来。路星遥更是已经两眼翻白掐人中了。
但程予黎还是忍着反胃恶心走了进去，顺便把路星遥也拽了进来，后者小声嘟囔着什么，他听不清——估计不是什么好话。
这个类似牢狱的房间竟有一扇窗，稀薄的阳光穿过铁棍照进室内，让他们看清了这里可怖的场景——尸骨残破，血肉遍地。被撕成碎块的骨头和肉渣凌乱地覆盖了地面，大片已经干涸的血迹撒满了屋子，把木制的地板染成了诡异的暗红。谢天谢地没有出现人头、内脏、残肢等大型尸块，不然视觉冲击就更大了。
路星遥已经撑不住窜去门口扶着门框干呕了，程予黎还在强迫自己在这片惨不忍睹中寻找亡者留下的痕迹。
总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这么凄惨、这么难看地死了。
他的眼眶有点酸，可能是因为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
原来死亡，是这样沉重，又这样轻而易举。
他在血腥的尸块中找到了一块碎布，好像和他身上的旗袍是一个材质，上面也绣着精密的针脚，尽管已经被血污得不成样子，程予黎还是拿给路星遥看了两眼。
萝莉似乎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好像是兰花儿？”
程予黎沉默着把它塞进腰包。
然后他又在某处尸堆里看到了灰白的一脚，小心翼翼地拿出来之后，才发现那是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或坐或立着十几个人，都穿着同一样式的修身旗袍，身形婀娜俏丽，但却看不清面孔，只是白茫茫的一片——除了最右边稍矮的那个。
竟然是他？！
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他赶忙仔细看去，那人虽是和他一样的相貌、一样的芍药花旗袍，但眉目温柔神情腼腆，明显比他更像个姑娘。
……失散多年的姐妹？
路星遥终于缓过了点劲儿来，看他发愣捏着鼻子把照片抢了过去，随后便开始嚷嚷：“诶？程大佬你什么时候照了这么个照片？等等——怎么还有我？！”
“什么？”程予黎又是一惊，急忙凑上去看，果然他的身边赫然站着一个“路星遥”！
笑容灿烂过衣裙上的铃兰花儿，眉眼弯弯好像盛着阳光。
可刚刚这个人明明看不清脸！
……
妈耶，闹鬼了。
路星遥却没注意到身边的人一脸“要死了”的表情，自顾自把照片翻了过来，辨析着糊成一团的文字：“我、一定、会来救你们的……这是什么意思？”
程予黎也没盯出来个什么来，又把照片抢回来装好，道：“等等再想吧，先出去，太臭了。”
路星遥当即眉开眼笑：“好好好，那咱们回去？”
“不，去左边。”程予黎想起还没探索过的另一侧，沉声道。
路星遥：“……”
大佬求放过？
…………
尖锐的一道哨音划破了黑暗，径直穿过了程予黎的耳膜，仿佛在脑海斧凿刀刻一般，激得他不由得哆嗦一下。
路星遥扒着他衣服的手拽得更紧了，简直要把他的衣领坠下来，前者怂得不行地道：“……大佬，不然咱回去吧。”
程予黎白了他一眼，继续向前走，路星遥哭唧唧地跟上。
他们依靠着手中火把并不明亮的光在黑暗中踽踽独行，犹如一叶扁舟运行于汹涌的大海，随时会被翻涌的浪潮吞没。
但又一直没有被掀覆，摇摇晃晃地驶向了彼岸。
程序里看到了他出来的那扇门，向路星遥指指，绕后越过了向门左侧走。
路星遥默契地理解了他的思想，打量了两眼也跟上了。
这一片走廊的墙上都挂着火把。终于亮了许多，所以两人走得快了些，不久便望见了尽头的那一片惨淡的光。
不是火光，而是月光！
两人不约而同地欣喜：难道是出口？
凄惨的月芒透过三扇落地大窗射来，清凉的风撩起窗幔，送来了新鲜的空气，略微模糊了窗前立着的那个身影，以及她脚下狰狞的尸体……
那是一个，身形挺拔的女人，淡色的旗袍绣着秀挺的墨竹，带着斑斑血色，如瀑的青丝成一束泻下，尾稍却是略深的棕色，被风掀得凌乱。
在这样的场景下，她缓缓地回了头，如玉的脸庞和英气的眉眼溅上了血迹，在月光照耀下的眸子里是未褪尽的杀意和冷峻。
她脚下，一个残破的身躯死寂地躺着，乌黑蓬乱的长发浸在血泊中，四肢、腰肢皆被折断——却不像是利器所致，倒像是用手生生掰断的！
与之相呼应的，是那人血肉模糊的手……
血的气味，从那头，传到了这头……
“……”
“……”身后传来了路星遥大口喘气的声音，然后听见他声音破碎地喊了一声：“……跑啊——！！”
好像是命令骤然下达，两人瞬间拔腿就跑，沿着原路一路狂奔，也不管方向和路途。
他们跑过了走廊，忽地身后传来一声娇俏的惊呼，程予黎猛地停下回头，只见一个娇弱的身形跌在了地上。
眼看着一个灰影在大厅的光源处晃动，程予黎一咬牙，翻了回去搀起地上那人。
路星遥也忽然停住：“……这种时候你还干这个！”
程予黎向前追了两步：“总不能扔下她不管！”
路星遥虽然愤愤，但也回来帮忙一起扶，两人一边一个架起这人继续狂奔。
这是个身材娇小的女生，青色的旗袍用银线绣着雪白的莲，看起来年纪不大，分量不算重，因此两人也没太大负担。
但转过一个胡同后，程予黎再次猛地刹住了脚，路星遥因为惯性向前一个趔趄，差点栽到来人身上。
等他站稳一看——赫然一个面容狰狞、眼眶空洞的女尸，正呲着尖牙冲他们笑！
靠！
两人急忙又回身往回跑，然而没跑两步，程予黎再再次一个急刹车，路星遥欲哭无泪地又又一个趔趄：“——还来！”
先前窗前“手刃”了一个人的女人伸手接住了将要摔倒的路星遥，满是鲜血的手搭在他的腰上，蹭下了一片红色，沾血的脸上浮现出和善的笑容，她甜甜地道：“小可爱~来姐姐怀里~~”
可这声在他们听来却是惊悚的，简直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就在他们僵持之中，程予黎忽地脑后一阵发麻，他大喊了一句“蹲下！”，然后马上抱头附身。
“小可爱直觉不错嘛~”那人依旧是用甜蜜的声音说着些许猥琐的话。
程予黎先是侧头看见路星遥和路上捡的小姑娘也都蹲下无碍后，才抬头看向悬在头上的两只手。
一个是血色但纤细的柔荑，一个是青筋暴突指甲奇长的尸手。
他猜的果然不错，身后的追兵已经到了！
那丧尸竟被这个女人擒住手腕抽离不去，愤怒地用另一只手抓破前面人的脖子，身体却已经被扔出去了几丈远。
扔她的人嫌弃地甩了甩手：“我还是喜欢摸萌妹子的手。”
路星遥目瞪口呆，被程予黎拽了一把，于是三人继续向外跑。
身后传来尖锐的嘶吼和一句“小可爱们，我回去找你们的~”
……求您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