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病虎
朱棣在撕下自己腿上的那道诡异符箓之后,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同时扎进了他的腿部肌肉之中。他忍不住皱起眉头,咬紧牙关,额头上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与此同时,朱棣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毫无征兆地陡然加快,那剧烈的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膛一般,就连呼吸也在瞬间变得异常急促起来,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极为艰难,仿佛随时都可能喘不过气来。
他的脸色在这一刻也迅速变得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微微颤抖着,隐隐能看到细微的抖动,显然此刻的他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这种痛苦似乎正从身体内部不断地冲击着他的每一寸神经和每一个细胞。
一旁的姚广孝见此情形,心中暗自一惊。他深知这道符箓的厉害之处,但没想到竟然会对朱棣产生如此强烈的影响。姚广孝不敢怠慢,连忙运起体内的炁,汇聚于右手掌心之上。只见他的手掌泛起一层淡淡的青光,散发出一股柔和的气息。
姚广孝快步走到朱棣身边,小心翼翼地将手掌覆在朱棣撕下符箓的位置上。随着他的动作,一股清凉的感觉从朱棣的腿部传来,迅速驱散了那种灼热刺痛的不适感。朱棣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呼吸也渐渐平稳了许多。
过了片刻,朱棣的脸色终于恢复了些许血色,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如释重负地说道:“这‘结郁符’当真是诡异至极,往身上一贴便让人胸口发胀、头脑昏沉,果真是妖术无疑!亏得有你在此,不然我恐怕难以脱身。”说罢,朱棣嘴角微扬,露出一丝戏谑的笑容,看着姚广孝道:“只是不知你这妖僧究竟还有多少这样的手段?莫不是真如世人所说,你乃是妖魔转世吧?哈哈哈哈哈……”
姚广孝的面色并未因朱棣的玩笑话而变化,他平静地接过那道已经失去效力的符箓,双手合十,低声念诵了一段咒语。随后,他的手中突然燃起一团熊熊烈火,将那道符箓包裹其中。
火焰舔舐着符箓,转眼间便将它烧成了灰烬。待火光熄灭,姚广孝缓缓睁开双眼,轻声说道:
“大王明日不用再贴上这个了,此物阴寒,贴久了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而且也用不上它了,依靠此法,迟早被那三个小子看出端倪,打完接下来慢慢装作好起来就行了,探子来报,朝廷近日对其他王爷们应该又有动作了,届时大王可以装疯来闭祸。”
朱棣躺了下去,叹道:“本想装病,难受几日也就罢了,只要能将那三个打发走,可如今看来,他们是不愿意走的了,唉,孤身为堂堂燕王,竟要靠装病装疯苟活,呵呵,不知父皇和岳父在泉下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姚广孝听了朱棣的话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当年,孝慈高皇后驾鹤西去,太祖皇帝给每位皇子都派遣了一位僧人去祈福,而去到殿下你那里的,正是贫僧我。”
朱棣听后笑了笑,说道:“都多少年过去了,那些僧人里,想来也只有你还一直留在王爷我的身边了。”
姚广孝的目光忽然间变得极为凝聚,紧紧地盯着朱棣,一字一句地说道:“那大王可还清晰地记得,在你我初见之时,贫僧当时跟你都说了一些什么样的话语啊!”
听闻姚广孝此言,朱棣先是微微一怔,随即便在瞬息之间就明白了眼前这个和尚话语之中所蕴含的深意,随后便不禁笑着骂道:
“你这妖人,到现在还野心不死,行,你要听,孤就再说一遍,那时刚见到你姚广孝,不对,那时候你还是道衍,你说,要送我一顶白帽子。孤当时就想呀,这和尚真是疯了,白帽子戴在王头上,不就成了一个皇字吗,这和尚是怎么敢的?”
“但是大王最终还是毅然将我收入了府中,并且一直持续到了现在。”姚广孝面带一抹淡淡的微笑缓缓地说道。
朱棣紧闭双眼,满脸无奈地说道:“大师啊,孤一直犹豫不决,迟迟不愿迈出那一步,实在是因为我大哥待孤不薄,这份情谊孤时刻铭记在心。而且孤的父皇在世时,孤也绝无叛逆之心,实在不忍心做出忤逆不忠、大逆不道之事。如今心境已非二十年前可比,那时年轻气盛,总想放手一搏,但如今,孤只希望自家妻儿老小能够平平安安,便别无他求了。”
姚广孝听闻了朱棣的这番话后,嘴角轻轻上扬,脸上缓缓地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微笑,然后不急不缓地回应道:
“然而,从实际的情况来看,事实却是明摆着的呀,大王您的内心其实是无比清晰且心知肚明的,这个宏大的愿望恐怕是极难达成的呀。倘若不是因为这样一种状况,您又怎么会做出那样的决定,怎么会特意将贫僧长久地留在这燕王府之中呢?”
朱棣突然间仰头放声肆意地大笑起来,笑声在屋内回荡着,而后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姚广孝,开口说道:
“和尚啊,不得不说,你可真是个机灵的家伙啊,你倒是真的很懂得如何去揣测人心呐。想当年,孤的父皇在世的时候,他向来是最为厌恶像你这样心机深沉、城府颇深之人来作为他的臣子的。”
姚广孝缓缓地闭上了双目,他面容平静而淡然,声音沉稳地答道:
“贫僧一心所做的皆是为了殿下您进行谋划,贫僧绝不是为了追求那所谓的功名利禄啊。贫僧自从踏入这燕王府,心中所想便只有如何能更好地辅助殿下,如何能为殿下的大业出谋划策,如何能帮助殿下实现心中的抱负,其他的种种,贫僧从未有过丝毫的贪恋与觊觎。”
朱棣听了之后,微微点了点头,缓缓说道:“这一点孤自然是明白的。不过,依孤来看,你倒不如给孤详细说说,你究竟是如何成为那帮妖人的首领的?对于这一点,孤倒是颇为感兴趣。”
姚广孝听闻此言,心头猛然间不禁一震,顿时瞪大了双眼,直直地凝视着朱棣,满脸惊愕地脱口问道:“大王您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朱棣脸上的笑容依然灿烂,毫不掩饰地回答道:“你这妖僧,本王究竟是何许人也,岂会毫无所知?罢了,江湖之事就让江湖之人去折腾吧。至于你为何想要助我成就大业,本王心中亦如明镜一般。你们全性一门,无非是一群企图扰乱天下秩序的妖人罢了。而你作为这妖门之首,当真是心存病虎啊!”
听到这里的时候,姚广孝却出人意料地突然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爽朗而肆意,随后他带着满脸的愉悦之色回应道:“哈哈哈哈哈,大王啊,直到今日这一刻,我方才觉得大王与贫僧,至此才算是真正地相识相知了。”
朱棣不禁心生感慨,无奈地叹息了一声,然后缓缓说道:
“其实我这人啊,性子并不算好,在家中被妻子管束着也就罢了,可我那侄子又在捣鼓些什么名堂啊?居然敢将那威风耍到他叔父我的头上来!朝堂之上的那些老家伙们更是如此啊,一个个都让我头疼不已。大师啊,今日就不妨跟你实话实说吧,本王留下你自是有着另外的深意的。倘若装疯卖傻这种办法仍然无法奏效,我那好侄子依旧这般苦苦相逼的话,到了那个时候,便只能请你将你的那些门徒们统统召集起来了。”
姚广孝听闻此言,心中顿时狂喜不已,那抑制不住的喜悦在眼中闪烁,他当然无比明白燕王让他召集门人究竟所为何事。只见他用力地狠狠点头应道:
“遵命!”紧接着,姚广孝仿佛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似的,他的目光迅速朝着那扇依旧紧闭着的房门望去,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警觉。然后,他轻声说道:“那么贫僧先行告退了,三位小爷既然已至,王爷您还是躺下休息为好。”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姚广孝便如鬼魅一般悄然离去,眨眼间就消失在了朱棣的视线之中,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当朱棣听到姚广孝的这番话后,他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了些变化,随后便顺从地、动作缓慢地缓缓躺下身来,双眼微微闭起,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没过多久,门外忽然传来了朱高炽那低沉而又稳重的声音:“父王,儿臣与两位弟弟即将启程远行,特来此地向您辞别。”
朱棣听到后,转头对着身旁站着的小太监吩咐道:“三保啊,去把门打开吧,和尚已然离开了。”
小太监不敢有丝毫怠慢,急忙起身快步前去开门。随着门扉缓缓地开启,他的目光第一时间便望见了站在门外的朱高炽,随即连忙恭敬地弯腰喊道:“世子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