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度义助湖紏》卷之四
却说湖紏坐于岸边,思忖那三十万金与行囊被劫,尚不足虑,只有历任文牍与敕旨,乃是上任之执照,如今一旦失去,如何去赴任。
湖紏恼了半晌,又哭了一阵,正是上天无门,入地无路。思忖:“我怎地这般时运不济,至今竟一事无成,欲待回乡,有何面目见父母四邻?欲待去京,向吏部衙门申诉,怎奈行囊盘费一概无措,身无分文,怎生去得?此地又无相识故人,终不然乞讨度日?”
坐于岸边苦闷惆怅,无计可施,自夜半哭至鸡鸣。正是天无绝人之路,当此之时,恰遇一老者曳杖前来,问道:“官人因何哀恸不止?”
湖紏乃将夜来被劫一事,备细陈述一遍。老者道:“不虞竟是一位大人,失敬。寒舍近在咫尺,请官人屈尊随老夫前往。”
老者引湖紏行了约莫二里,来至家中,又叙礼请入。老者道:“老夫姓黄,犬子名汉钦,今为湖州武源县尉,正是大人下属。大人欲往京师,老夫愿少助资斧。”湖紏欣然从命,老汉略备酒馔管待,取出新衣两套,与湖紏换了,又取来白银十两,赠与湖紏,权作盘费。
湖紏称谢不已,辞了老者,独自一人径返京师,仍住前番店中。店主听闻他路上遭劫,不胜唏嘘。湖紏来至吏部衙门,备陈前事,求另降敕旨。吏部堂官听闻告敕文牍皆失,道是难辨真伪,不肯通融。一连求了七八日,并不照准,身边所携银两,皆在衙门花销殆尽。回至店内,只得暗自叫苦,泪汪汪地闷坐半晌。
忽见一人,年约半秩,头戴乌纱,身着紫袍,金带皂靴,好似个押司模样,缓缓踱进店来。见了湖紏,作揖行礼,对面而坐,问道:“敢问足下何方人士?到此有何贵干?”
湖紏道:“官人不问犹可,这一问,叫我心中凄苦一时难以言说!”言未讫,扑簌簌垂下泪来。
紫袍人道:“官人有何苦闷之事?不妨明言相告,或可帮衬一二。”
湖紏道:“晚生姓湖名紏,播州湄潭县人士,近日除授湖州录事参军。不期行至潼关地界,路遇一伙剪径强人,资斧被劫掠一空。历任文牍与告敕悉数亡佚,难去赴任。”
紫袍人道:“半途遭劫,非足下之过,何不向吏部申述端的,重降敕旨,有何不可?”
湖紏道:“连日哀求,并不见怜作准,叫我进退两难,无处诉苦。”
紫袍人道:“尝闻人言,当朝宰相裴晋公急公好义,乐善好施,常怀恻隐之心,足下何不往求之?”
湖紏闻言,悲愤交加,呜咽道:“官人休提此人,使我肝肠寸断。”
紫袍人大惊道:“足下何出此言?”
湖紏道:“我年幼时定下一桩亲事,只因常年羁旅宦途,屡任江南,急未成婚。岂料被刺史县令强掳而去,凑成一班歌妓,进献相府,使我壮年无妻,难以成家。此事虽不干系裴晋公本人,然上行下效,阿谀奉承者遍野,强取豪夺,争先恐后献媚。正如他拆散我夫妻一般,我今日断乎不肯与他罢休,何忍复往见之?”
紫袍人问道:“足下所定妻室,姓甚名谁?有何物为聘?”
湖紏道:“姓黄名娥英,聘礼为白玉狮子一只,现在彼处。”
紫袍人道:“我乃裴晋公门下小校,蒙裴晋公赏识,得以内堂行走,当为足下访查娥英下落。”
湖紏道:“一入侯门深似海,惟愿官人为我通个音信,使她知我心意,纵是海枯石烂,不敢相忘。若得如此,虽死无憾!”
紫袍人道:“官人休要轻言生死,且放宽心,明日此时,定有佳音来报。”言讫,拱手告辞,踱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