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龙图巧勘行乐图》 卷之七
继业见承业上来叙礼,吃了一惊,问道:“你来做甚?”
承业道:“我乃缙绅子弟,如今衣衫褴褛,被人耻笑,特来寻兄长,讨几匹绢帛做新衣裳穿。”
继业道:“你要衣裳穿,只管向你亲娘讨去,何故来此啰唣。”
承业道:“父亲所遗家私,少不得有我一份,今日先讨件衣裳,装装门面。”
继业闻言大怒,吼道:“你是哪里来的野种,装什么体面!老爹纵有家私万贯,自有嫡子承继,干你野种甚事?你今日是受了何人撺掇,来此讨野火吃?莫要惹得我性起,教你母子二人无处安身!”
承业道:“你我均是老爹亲生,怎的单我是野种?惹着你性子便怎的?莫非谋害了我母子二人,独占家私不成?”
继业怒火中烧,握起磨盘般拳头,骂道:“小杂种,竟敢出言不逊!”
扯住承业衣领,捻起拳头,一连揍了七八个猛恶暴子,打得承业皮青脸肿。承业苦挣得脱,一溜烟奔回后园,哀号着哭诉至黄氏面前,一五一十,备细陈述与黄氏知晓。
黄氏抱怨道:“我教你莫去惹是生非,你不听我言,打得正好!”
口中虽如此说,扯过麻布烂衫,替他缝补扯碎缺口,又不住地摩挲额上红肿处,不禁双眼垂泪。正所谓:“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可怜黄氏,孤儿寡母,冷飕飕独自伤悲,一夜无眠。
黄氏思量再三,恐继业怒气难消,遣丫鬟进大府内致歉,只道小孩子不谙世事,冲撞了长兄,望乞宽宥。
继业果蛇蝎心肠,兀自怒气不息。次日清早,邀几个族长来家,取出父亲所留家私簿子,唤黄氏前来,一同看了,说道:“列位族长在上,非是我不肯看顾他母子,撵她出去。只因承业昨日来与我争夺家私,还许多说话,诚恐日后长大,愈发不将我放在眼里。今日且遣她母子往别处居住,田庄上住房一所,田八亩,皆是遵从老爹遗命,丝毫不敢自专,伏乞列位族长做个见证。”
几名族长晓得继业平昔做人手段凶狠,况又有父亲亲笔遗书,皆不肯多嘴做冤家,净拣些好听的来说。
有几个奉承继业的说道:“既是令尊有亲笔遗嘱,照此分家,再无他话。”
虽有几个可怜承业母子的,只是言道:“自古至今,白手起家的不知多少,如今有屋有田,只消自去争持,莫嫌屋漏田薄,各人自有福祸因缘。”
黄氏思忖园中居住非长久之计,只得听凭众人处置,同承业拜别了众族长,叩别宗庙祠堂,辞了继业夫妇。教人搬了几件旧家具,并嫁来时所携嫁妆箱笼,雇了牲口坐骑,径往田庄去安置。
来至田庄旧屋,但见荒草满园,瓦碎窗破,久不整修,屋顶见天,说不尽心中凄楚。叹道:“这如何住得?”
枉自嗟叹半晌,只得将就着洒扫一两间,安顿床铺,唤来庄上佃户,细问下方才得知,这几亩田是最不堪的。丰收之年,尚不到一半收成,倘遇荒年,只落得颗粒无收,黄氏只得暗自叫苦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