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疑案》卷之一
宋仁宗嘉祐元年,包拯被召任权知开封府,他为官清正,仁慈爱民,义断曲直,锄强扶弱,断狱如神之名不胫而走,一时朝野传为美谈。恰在此时,东京汴梁城内发生了一宗骇人耳目的案子。有一个江洋大盗,自称“一枝梅”,在开封府连作数案,包拯私下派人秘密调查……
旬日前,东京汴梁城中一富户家中失窃,自称五万贯家财被盗,见开封府开衙放告,便前来上告。
这富户姓李名不仁,是一个远近闻名的贪吝之人。若是他在地上拾得一文钱,必会将其擦拭的如铜镜一般光亮,再用麻线串起,放入自家钱柜内。旁人见他贪得无厌又一毛不拔,便送他一个雅号,唤作“铁公鸡”。
当日日中前后,李员外进屋吃午饭,只用稀粥泡了几个馅饼,凑合吃了。恰在此时,李府门前两名门人正在数收来的租子,见一个蓬头跣足,破衣烂衫的老汉前来乞讨,手把着一个破笊篱,口中哀求道:“二位大爷,行行好,赏点吃的吧!”
两名门人见李员外不在门首,偷偷将两文钱撇进老汉手中的笊篱中。不料李员外恰于珠帘后看见了,不由得一阵愠怒,奔出门外,对两名门人厉声说道:“好啊!你们两个做什么,竟然把两文钱撇给这个讨饭的,一日撇两文,千日就是两贯。”
李员外赶上那讨饭的老汉,劈手夺过老汉手中笊篱,将笊篱里面讨来的铜钱全都抖了出来,倒入自家钱堆里,又吩咐府中暴徒对老汉拳打脚踢一番,方才解气离去。路人见了皆忿忿不平,说李员外为富不仁。那老汉挨了打,又不敢向李员外讨要说法,只得在门首叫骂了几句,正欲离去,旁边人群中挤出一个人来,对老汉说道:“老丈,你过来,我与你说句话。”
老汉回过身去,只见来人须眉斑皤,步履蹒跚,身着一件葱绿色葛袍,拄一根枣木拐杖,却是一个老儿,风度翩翩,气宇不凡。
两人叙礼罢,来人道:“老哥哥,这李员外人送外号“铁公鸡”,向来是一毛不拔,且蛮不讲理,你不必和他怄气。我与你二两银子,拿去经营个小本生意,不必再四处乞讨了。”老汉得了银子,拜谢而去。
这身着葛袍之人,虽已五十开外的年纪,却仍是身手矫健,体魄壮硕,此人姓杜名梅山,江湖人称“神偷一支梅”,是个出了名的贼首。各州府衙门早已贴出榜文,四处悬赏缉拿,怎奈他手段高明,总能化险为夷,侥幸逃脱。他手下几名徒弟也尽得真传,一伙人啸聚山林,劫富济贫,好似梁山好汉一般。
天刚暮黑,月色融融,草虫喓喓,路上行人渐渐稀少,杜梅山在夜市上两文钱买了四只馅饼,揣在怀中,向李员外府上踱去。
少时,杜梅山来至府外,四下看觑了一番,见两个门丁正在赌钱,再无别人,遂跳起身子挂在屋檐下,翻身上了屋顶,又从屋顶溜进李府后院,来至后院天井处,从天井里跳入院中。只见两边皆是曲折的回廊,右首第一个屋内透出昏暗的烛光,杜梅山躲身窗槅外偷觑,只听得房中有个妇人说道:“这死鬼怎的还不见来,真急煞我也。”。
杜梅山捅破窗槅上的窗纸,往房中睃了一眼,只见那妇人云鬟斜坠,粉面桃腮,两弯翠眉下一双眸子闪闪放光,高隆的鼻子下一张樱桃般的小口,雪白的胸脯起伏不迭,纤纤玉手把着酒盏,撑着细袅袅的小腰立于房中,口中不住地埋怨嘟囔着。
杜梅山暗自思忖:“这妇人必是约人在此私通,真乃天赐良机,看来我艳福不浅。”偷觑了半个时辰,见无人前来,遂衫袖掩面进入房中。那妇人见有人前来,娇嗔道:“你这死鬼,为何用衫袖遮挡脸面?”
杜梅山不由分说,猛扑上去,捽住那妇人的细腰,取出刀来小声唬道:“悄悄地!若敢高声,我便杀了你!”
那妇人大吃一惊,颤栗地缩成一团,哀求道:“告好汉爷,千万饶奴家性命!”
杜梅山早已被这妇人迷的神魂颠倒,免不得抱至榻上云雨一番。事毕,那妇人抹着眼泪坐于窗前,从奁内取出铜镜,对镜梳妆。
杜梅山道:“小娘子,我来此实是为了盗取财物,我问你,从这里到金库还有几处关卡?“
妇人道:“告好汉爷,出了奴家的门再走十来步,有个陷马坑,那里有两只恶狗看守。过了陷马坑,还有五个家丁日夜巡逻,他们无事便在那里吃酒赌钱,每人值守一个更次。过了巡守这关,咫尺便是金库大门,进入金库大门便有一个木头人,手里托着一个银珠,木头人脚下有个机关,若是踩到机关,木头人手中的银珠便会掉在地上,地上有条细沟渠,银珠顺着细沟渠直滚到员外床前,员外便会惊觉,叫人捉拿你。”
杜梅山道:“这老儿恁会捣鬼!小娘子,你背后来者是何人?”,那妇人不知是计,回头去看时,被杜梅山手起刀落,从头顶劈至脚底。一道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顷刻间,呜呼哀哉了。
杜梅山出了房门,行了十来步,沿墙根绕过陷马坑,只听得两只狗子狂吠不止,遂从怀中取出馅饼,在馅饼上撒了些砒霜,匍匐着身子来至狗子近前,将那馅饼撇向狗子身旁。狗子闻得又香又软,三两口就将馅饼吞进了肚子,不多时就口吐白沫,倒地不起了。
杜梅山继续往前走去,只听得一阵赌钱的吆喝声,远远觑见约莫有四五个人在那里掷骰子。杜梅山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罐儿,撒了些迷香药粉,又从怀中取出撇火石,将药粉点着,霎时一阵异香扑鼻,杜梅山用衫袖掩着鼻子,将小罐儿放置在上风处。那五个人闻得香味,其中一人言道:“不知是何物,好香!”
另一人言道:“员外整日在屋内熏香,有甚稀奇。”众人闻了那香味,一霎间都躺平了。
杜梅山来至五人面前,见有半掇儿吃剩的酒,还有些菜肴,便吃了菜肴,将酒一口气喝干。五个人躺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杜梅山吃喝,只是不能作声。
杜梅山继续前行,来至金库门外,见金库大门上挂着三只胳膊粗的黄铜大锁。遂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这把钥匙唤作“百事和合”,不论大小粗细的锁都能开得。杜梅山将钥匙一抖,开了三把铜锁,向金库内走去。
进得金库,见眼前有一个木头人,木头人手里托着一个银珠。遂伸手取了银珠,跨过脚下的机关,偷了李员外五万贯家财,都是上等的金银首饰。他将赃物包裹在一处,从怀中取出一支毛笔来,蘸了些口水,在壁上写了一行小字:“一枝梅到此一游”。
杜梅山出了金库,门也不关,急忙寻路奔至墙根儿,翻墙出了李员外府上。心中思忖道:“汴梁虽好,终非久恋之地。”连夜启程,往大名府迤逦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