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狐传说》之 翠云庵道姑弄风情
话说北宋年间,西京洛阳梧桐巷住着一处官宦人家,主人姓张,名太清,累官至左都御史之职。
张御史年近半百,膝下无子,只有一女,名唤——“秀云”。秀云自小长在深闺,花容月貌自是羞煞貂蝉,赛过西施,琴棋书画无所不精,针织女红样样拿手,已然一十八岁了却不曾婚嫁。
张御史身居朝中要职,又有家财万贯,只生得这一个女儿,自然视若掌上明珠,他常对媒人讲:“我家小姐选择夫婿要求甚高,一则须是高官巨富人家的公子,讲究个门当户对。二则须品貌不凡,人品贵重,两样缺一不可。”
时光蹉跎,光阴似箭,只因张御史要求过高,秀云已然一十八岁了,尚未觅得佳婿。
时值正月十五,上元佳节,街上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华灯初上时,众人皆至街上观赏花灯,一时好不热闹。
当此之时,一群公子哥儿也在街上赏灯闲逛,其中一人锦袍玉带,手把折扇,玉树临风,仪表堂堂,此人名唤——“陈铭文”,是经营丝绸生意的陈员外家的公子。
陈公子平日里流连于青楼妓馆,与勾栏中的女子厮混,诗词歌赋皆是半吊子水平,唯有一样还算拿得出手,那便是——抚琴。陈公子偶尔也附庸风雅,喜欢吟几首歪词,常为青楼女子谱曲填词,闲散度日,消磨时光。
上元佳节,各家大户人家的小姐也出来游玩,一个个金钗玉钏,遍体兰麝,花枝招展,打闹嬉笑着从人群中穿过。好似一朵朵芙蓉花儿让人流连忘返。
陈公子见人群中有一位小姐,婀娜多姿,粉面桃腮,十分动人,竟不自觉地叹道:“也不知是谁家的小姐,生得如此美貌!”,正踌躇徘徊之时,那女子回头张望找寻丫鬟,不料却被陈公子觑见,果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端的是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一时心神不宁,春心荡漾。
当夜归家之后,陈铭文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梦中皆是那女子的一颦一笑。他索性起身来到院中,独自抚琴以解相思之苦。
明月当空,万籁俱寂,琴声哀怨动听,千回百转。
原来陈家的住宅便在张大人家的隔壁,两家仅是一墙之隔,只因秀云整日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因此陈铭文不曾见过。
秀云已然一十八岁却仍未觅得夫婿,正是花开之时,自然闺中寂寞,夜夜难眠。
忽听得阵阵琴声仙乐一般,乐声飘渺,如泣如诉,哀怨动听,惹得她春心迭起,情思难抑。她轻移莲步来到院中,慌忙唤来丫鬟翠竹说道:“你去外面打探打探,究竟是何人抚琴,探明白来报。”
翠竹因常常外出采买小姐所用胭脂水粉,常见那陈铭文在勾栏楚馆厮混,当下回话:“不用去瞧也知道,定是隔壁陈员外家的公子——陈铭文。”
秀云沉默半晌,心下思量:“想那陈公子必然才貌双全,风流倜傥,我若嫁得这般风流子弟,也不枉做一世夫妻。即便不能如愿,若能想个法儿会他一面也好。”,坐于院中又听了一个更次,才回房歇息去了。
回到房中,秀云心心念念只想着陈铭文,一夜不曾合眼。
次日拂晓,陈铭文同几个风流子弟去城外金山寺中游玩,见烧香的女子佳人络绎不绝,不觉心神荡漾。回到家中,又坐于院中抚琴解闷。夜夜如此,一连抚琴多日。
这日陈铭文正在院中抚琴,忽见一侍女推门而入,走上前来深深道个万福。陈铭文起身问道:“你是谁家的姐姐?”
丫鬟道:“贱妾翠竹,是隔壁张御史家小姐的贴身丫鬟,小姐私下倾慕官人,特地让我请官人过府一见。”
陈铭文心下思量道:“张御史是个官宦人家,守门家丁不少,进去容易出来难。若是被人瞧见盘问,将如何作答?”
当下对翠竹说道:“请多多拜谢小姐,只怕出入不便,晚生不便前去。”
翠竹转身回了张府,将陈铭文所言一一对秀云说了,秀云迷恋那陈铭文的琴声哀怨动听,一时春心动摇,将随身佩戴的一块汉白古玉从腰间解下,付与翠竹。吩咐道:“你替我将这玉佩交与隔壁陈公子,将他带来,门人见此玉佩必不会阻拦。”
翠竹本就伶俐,拿着玉佩飞也似的出了门来到陈府,见陈铭文还在院中,翠竹将玉佩托于掌中递与陈铭文,讲了小姐之意。陈铭文接过玉佩当下大喜,心下思量:“有此玉佩为凭,又有翠竹引路,定能进得张御史府中。”
他跟着翠竹进了张御史家的朱漆大门,又穿过院角一处小门来到后院,秀云藏在闺房门后偷觑,陈铭文也仔细的端详着秀云,真乃是回眸一笑百媚生,犹抱琵琶半遮面。两人正欲交谈,突然门外一阵喧哗,原来是张御史归家来了,秀云慌忙躲入房中,陈铭文则从后门悄悄溜走。
陈铭文自此便将那玉佩常挂腰间,想到秀云的音容笑貌,一时难以割舍。不论外出游玩或是在家闲坐,只要看到那玉佩,便心中有些落寞。只恨闺阁深沉,音信难通,两人无缘再见。相思日久,渐渐的面黄肌瘦,形容枯槁。如此两月有余,一病不起。父母再三询问,并不肯说。
忽有一日隔壁阮二郎来访,阮二郎与陈铭文同是富家子弟,日日玩在一处,闻得陈铭文身染沉疴,前来探望。见陈铭文卧在榻上,形容憔悴,精神萎靡,问道:“我的哥儿,数日不见怎病的如此严重?你得的是什么病?”,陈铭文只是摇头,并不言语。
阮二郎猛然瞧见他腰间玉佩,口中不说,心下思量:“看这玉佩并非男子之物,想来定是一位千金小姐所赠,料他的病根就在这玉佩上。”,当下问道:“哥儿腰间的玉佩从何而来?你这害得恐是忧思之症,我与你相交数年,你可不许瞒着我。”
陈铭文见他猜的八九不离十,况且又是心腹好友,只得将玉佩的来历一一说了。
阮二郎道:“虽说秀云是个官宦人家的小姐,若无这块玉佩只恐对面难识,既是秀云小姐所赠,足见她有意与你,你且安心静养,此事包在小弟身上。我替你想个计策,成就此事。”
陈铭文道:“区区小病不足为道,只求早图良策。”,说着便从怀中掏出几把碎银付与阮二郎道:“一切花销全凭自取,切莫舍不得用钱。”
阮二郎接了银子,笑着说道:“此事容小弟从长计议,若有音信必然来报,你且宽心静养。”
阮二郎出了陈家大门,来到隔壁张御史家门前站了两个时辰,见人来人往,进进出出,却并没有一个认识的人,闷闷而回。次日又来观望,心下思量:“若是能见到丫鬟翠竹,此事便有了七八分准头。”
就在这时,丫鬟翠竹走出门来,手中捧着一个瓷瓮,问道:“谁人当差,将这瓮腌菜送与翠云庵王姑子去。”,阮二郎听得此言,心下思量:“这翠云庵的王道姑我是认得的,平日里净干些保媒拉纤两头赚钱的活计。若是央求她从中斡旋,此事定能水到渠成。”
挨到天黑,取了两锭银子,趁着月黑风高往城外翠云庵而去。
翠云庵在城外青丘山上,青丘山林木茂密,景色秀丽,只是常有狐妖出没。庵中有个道姑,姓王,街坊四邻皆称她——王道姑。王道姑不曾收得徒弟,孤身一人住在翠云庵,佛殿中观音法像早已没了香火,她平日里只靠卖嘴混吃混喝,干的净是些没本钱的生意。
阮二郎进得庵内,叫一声:“王妈妈在家吗?”
王道姑道:“请进来说话。”
阮二郎进了轩子,与王道姑宾主坐定,王道姑斟了一盅香茶递过,阮二郎呷了几口茶,开口说道:“如今有个好营生,不知王妈妈可愿赚些零用钱?”
王道姑心中暗喜,起身道个万福,说道:“不知是何事?”
阮二郎道:“师父,我有个心腹兄弟,是个富户人家的公子哥儿,你若想赚这份钱倒也容易,如今只要干一件事,他便有百两纹银相赠。”
说话间阮二郎便从怀中掏出两锭银子放在桌上,说道:“这十两银子权当见面礼,事若办成,还有重谢。”
那王道姑贪财,见了桌上白花花的银子,笑的合不拢嘴,眼睛冒出绿光来,说道:“大官人,不知你兄弟是谁?有何事托付老身去办?”,说着将银子半推半就的纳入袖中。
阮二郎道:“师父,此事乃是绝密,除你之外无人能干得,我与你到密室去说。”
王道姑道:“小庵荒废已久,再无别人,你且放心说来。”
阮二郎道:“师父,我那兄弟名叫陈铭文,今岁正月十五上元节那日,他与张御史家的千金在街上相会,蒙张小姐遣丫鬟翠竹赠他玉佩,至今无缘再见。明日师父到张御史家中去见奶奶,席间设法将张小姐拐到房中,好言相劝,将她约到庵里来与陈公子一见。”
王道姑眉头一皱,说道:“此事不敢轻许,无有表记,恐那张小姐不肯轻易随老身前来!”
阮二郎从袖中掏出那块玉佩,说道:“今有小姐所赠玉佩在此。”
王道姑道:“你且将玉佩借我一用,老身自有主张。”
王道姑将阮二郎送出门外,再三拜谢告辞。
不料二人谈话时,有一只修炼千年的九尾灵狐在窗外偷听,那九尾狐听得真切,待二人出门时便窜入林中,回到洞府,心中早有计策。
王道姑躺在床上想了半夜,终于思得一计。次日早起,梳洗完毕,穿戴齐整,将那玉佩纳入袖中,收拾好一份礼盒,迤逦来到张御史家,因她与夫人相熟,门丁并不阻拦。
王道姑拐进后院,见夫人正在堂上高坐,上前道了个万福,夫人见她提着礼盒,说道:“你是出家人,如何敢收你的礼物?”
王道姑道:“蒙夫人前日差人送我一瓮腌菜,今日特来答谢,小小礼物不成敬意,望夫人笑纳。”
夫人道:“我见你说没有小菜吃粥,恰好家中有人送来两瓮腌菜,便分你一瓮,些许小事,何须答谢。”
夫人让丫鬟翠竹收了礼盒,吩咐下人准备酒宴,留王道姑在家吃午膳。
少时,丫鬟翠竹来报,宴席齐备,夫人便与王道姑携手入席,秀云坐在一侧相陪,王道姑吃了一半,放下手中酒杯说道:“本月十五小庵为菩萨重塑金身,还请夫人与小姐莅临随喜。”
夫人道:“老身定会前去参拜菩萨,只是小姐如何去得?”
王道姑眉头一蹙,计上心来,惨然说道:“前日腹泻,至今未愈,借问府上何处可以解手?”
秀云自与陈铭文相见之后,日日思念,听闻王道姑相请,巴不得与她外出游玩。见她称要解手,便道:“奴家陪你前去。”
两人转到后院僻静之处,王道姑道:“小姐,过几日小庵为菩萨重塑金身,你随奶奶来闲逛一番,如何?”
秀云道:“我巴不得前去,只恐父母不允。”
王道姑道:“小姐若是执意前往,料想奶奶也不会阻拦。”,她一边说一边将那玉佩故意露出袖外,让秀云瞧见。
秀云见了玉佩大吃一惊,说道:“王妈妈这块玉佩从何而来?”
王道姑道:“两月前有个大官人来小庵烧香,对菩萨祷祝道:“今生无缘相见,但求来生有缘!”,话音未落,对着菩萨潸然泪下。我便问他何故,他道:“只要你替我将这玉佩的主人寻来,我必有酬谢。””
秀云听了羞的满面通红。过了一阵,忍不住问道:“那官人姓甚名谁?他常去你庵中吗?”
王道姑道:“那官人姓陈,不时来庵中游玩。”
秀云道:“这玉佩原是我的。”
王道姑闻言笑了起来,秀云道:“你笑什么?”
王道姑道:“我笑那陈公子痴痴地寻找这玉佩的主人,如今找到了看他还有何话说,我这就找他要银子去。”
秀云慌忙拦住,说道:“我要……”,说了一半,又闭口不言了。
王道姑道:“小姐尽管放心,老身绝不会泄漏半句。”
秀云道:“我要见那陈公子一面,不知你能否办到?”
王道姑道:“要见不难,你到时只管前来,老身自有办法让你们相见。”
秀云皱眉道:“如何相见?”
王道姑附耳小声说道:“到时你只推说自己困倦,老身安排你去后院偏房歇息……”。
秀云点头会意,又从怀中掏出几两银子交与王道姑,说道:“这些银两权作酬谢,万望王妈妈保密。”
二人正说话间,夫人差丫鬟翠竹过来催促,王道姑这才与秀云走出后院。
夫人道:“如何去了这许久?”
王道姑眼珠一转,说道:“小姐问我小庵的景致风光如何,一时兴起说的久了,想来小姐平日养在深闺,难得外出游玩,夫人何不带小姐来小庵散散心呢?”
夫人但笑不语,说了些囫囵话,王道姑起身深深作揖,辞谢而去。
王道姑出了张御史家门,一路直奔阮二郎家来,阮二郎在门外远远瞧见,迎上前去说道:“此地耳目众多,恐被人听见,烦劳师父先回去,我随后就到。”
王道姑穿街拐巷,回到庵中,不多时阮二郎便跟来了,两人在轩中商议半晌,王道姑道:“已与张御史内眷议定本月十五日来庵中随喜,务必请陈大官人早一日前来。”,阮二郎转身便去见了陈铭文,将王道姑计谋细说了一遍,陈铭文听罢欢喜不迭。
至十四日夜晚,趁着夜深人静,明月高悬,陈铭文坐一顶软轿来到翠云庵,王道姑接入,安排在后院偏房歇了。
鼓打三更,陈铭文在榻上熟睡,那九尾灵狐窜入庵中,躲于窗外偷觑,见陈铭文生得面如冠玉,风流倜傥,心中暗喜。急欲进房与陈铭文交媾,转至门前时,一道金光闪过,神荼郁垒两位门神现出真灵,喝道:“何方妖孽,胆敢来此作祟?“,九尾狐心生畏惧,急忙遁去。
九尾灵狐回到洞府,思忖半晌,“目下须设法依附张小姐肉身,方可成就好事。”
次日五更时分,王道姑早起备下香烛斋供,将近巳时,夫人与秀云各乘一轿,迤逦往翠云庵而来。
众人行至山腰时,骤然狂风大作,黑云漫天,好一阵飞沙走石。这阵风吹得天昏地暗,众人眯着眼四处躲避,秀云慌乱中躲至路边一棵大柳树下,见树下有一凹洞便躲了进去。那九尾狐早在洞内等候,便趁机占了秀云肉身。霎时风驻云开,众人起身返回原处,夫人见秀云毫发无损,也不多问,吩咐轿夫启程往翠云庵而去。
夫人与秀云来到庵中推门进去,见王道姑在殿上诵经,上前作揖说道:“师父,冒然前来,叨扰了。”
王道姑邀入轩内,请夫人上宾就坐,斟了一盅茶递过,又领着夫人秀云去前殿拜过菩萨,观赏了半日风光,才回到轩中吃午斋。斋罢,夫人见秀云昏昏沉沉,似有睡意。说道:“我的儿,想来你是被风吹得受了风寒。”
王道姑道:“告奶奶,我庵中偏房早已收拾停当,床榻被褥一应俱全,这里再无旁人,何不让小姐去歇息片刻,闩上房门略睡一睡,即便是下人也进不得房中,你们难得来这一遭,我与奶奶再去闲逛一会。”
夫人道:“我儿不如先去略睡一睡。”
秀云早已被九尾灵狐占了肉身,当下直奔后院偏房而去,推门进去见陈铭文侧卧榻上,悄悄闩上房门,好似渴龙饮水,扑通一声压在身上,惊得陈铭文险些叫出声来。
九尾狐慌忙捂住嘴,低声道:“莫要出声!”
陈铭文见是秀云小姐,起身站于榻前,深深作揖道:“原来是姐姐,想煞小生矣。”
九尾狐使出浑身解数,百般妩媚,陈铭文被迷的神魂颠倒,欲罢不能,双双宽衣解带,顿时酣畅淋漓。
只因陈铭文久在勾栏里厮混,身子虚弱,一时兴起,不顾了自家性命,那九尾狐趁机便吸干了他的精气,顷刻间乐极生悲,魂归地府了。
九尾狐见陈铭文阳气断绝,翻身推门出去,走出前院遁入深山。秀云七魂六魄这才归位,只觉头晕脑胀,脚下不稳,坐了片刻,才渐渐恢复了神思。
夫人见她衣衫不整,乌云散乱,问道:“我的儿,怎地睡了一会便这般模样了?”
秀云懵懵懂懂,默不作声。
夫人道:“轿夫已等候多时了。”,挽着秀云出了翠云庵,拜辞王道姑,上轿回到了府中。
且说那九尾狐回到洞府,因吸了些精气,渐渐地修炼成人形,化作一位千娇百媚的小姐。忽一日正在洞外修炼吐纳之术,霎时乌云密布,天昏地暗,接着一声霹雳,地动山摇,好似头上盖着一块板。只因她害了陈铭文性命,上苍降下劫难,九尾狐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泪珠盈睫,对空祷祝道:“我自知罪孽深重,祈求饶过这一遭,日后必当虔诚修炼,不敢再害人性命。”
乌云中一金甲天神现出真身,怒目圆睁,威风凛凛,斥责道:“孽畜,你罪孽深重,如今天降劫难,顷刻间便要尔粉身碎骨。”
九尾狐道:“我原不想害他性命,只因他整日眠花宿柳,身子羸弱,故而才闹出祸端来,祈求天神宽宥,容我日后戴罪立功。”
天神踌躇半晌,叹息道:“陈铭文轻薄无行,放荡不羁,合该他命中有此一劫。也罢,且饶你这一遭,从今而后你不得踏出青丘山半步,如若不然劫数难逃。”
天神临走又回头说道:“如今却有一件事,你若办成,或可免灾。”
九尾狐纳头再拜,惨然呜咽道:“未知天神所言何事?”
天神道:“三月之后,那秀云必然来到此处,你将她救下好生照料,不得怠慢。他日你功德圆满,自会有人渡你成仙,切记……”
天神说罢乘祥云飘然而去,霎时云散雾消,晴空万里。九尾狐踌躇半晌,只得遵命而行。
王道姑送别了夫人,回到庵中,厨房里洗了盘碗杯箸,佛殿上收了香火供品,一应物品收拾已毕。阮二郎走进庵来,与王道姑两下见了,称谢不已。问道:“我那哥哥此刻在哪儿?”
王道姑道:“还在后院偏房睡着。”,说罢便引着阮二郎去了后院,推门进去见陈铭文背对二人,侧身卧在床边。
阮二郎来到床边叫道:“哥哥,你怎地还未睡醒?”,连叫数声无有动静。推过身子一瞧,气息已无,四肢冰冷,呜呼哀哉了。
阮二郎吃了一惊,愤然说道:“师父,你怎地坏了他性命?我与你誓不罢休。”
王道姑慌了神,说道:“小姐吃罢午斋便来房中相会,约有两个时辰,恰才去了不多时。我只道大官人倦怠疲乏,未敢轻扰,岂知会有此事?前日蒙你施我两锭银子,一锭我用了,止存一锭不敢留用,你拿去替大官人买副棺材,只说在庵中养病不料死了。”说罢,将银子放在桌上,面露愠色道:“凭你怎么处置。”
阮二郎呆了半晌,出了庵门迤逦回到家中,托人买了一副棺材,将陈铭文的尸身收殓了放在院中僻静之处。
次日,阮二郎上街闲逛,碰见陈员外问起公子下落,阮二郎只得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细细说了一遍。陈员外闻言放声大哭,口称要写诉状与张御史女儿索命。
阮二郎再三劝阻,说道:“此事论来,皆是公子做出来的祸事,与那张小姐无关,你去向人家讨命,一则势力不敌,二则是公子理亏,如何讨得?”,老员外只得作罢,拣了个日子将儿子送出郊外安葬了。
秀云自那日从翠云庵归家后,过了月余,常常觉得恶心口酸,一连三月经脉不举。夫人请来医者诊治,把脉后遂知已有三月身孕,夫人骤然愤愤而去,将此事私下里与老爷说了,张御史闻言暴跳如雷,大声骂道:“你这小淫妇,我只当你要寻个官宦人家的才郎,指你替我养老送终,怎弄出这种丑事!”,又气又恼,遂将秀云逐出家门。
秀云拎着包袱出了家门,恍恍惚惚在山道上逶迤而行,天色已晚,暮云西垂,行至山腰见一妖艳女子缓步走来,只见那女子粉面桃腮,柳眉杏眼,十分明艳动人。行至近前,躬身问道:“你可是秀云小姐,请屈尊至我家中做客。”
秀云疑惑不解,忙问道:“姐姐怎知晓我的姓名?”
这女子实为九尾狐幻化而来,扯谎道:“我姓辛,小名倩儿,你我两家本是亲戚,只因我家道中落,多年来不曾走动,家父在世时常带我去府上玩耍,彼时你尚是一个懵懂顽童,故而不认得我。”
秀云早已精疲力竭,也不多问,跟着倩儿往深山走去,行不多时,一曲粉墙露出林外,定睛细看时见一座肃穆的庄园坐落于林中,庄园外溪水潺潺,林木葱郁,甚是幽雅。
两人来到倩儿卧房,见里面很是宽敞,四面墙壁上挂着历代名人字画,床上齐整的叠放着锦缎被子,书案上摆着一本《梦遗录》,秀云粗粗翻看一遍。倩儿斟了一盅茶递过,两人对面而坐。
倩儿见秀云神情惆怅,若有所失,早已明了事情的原委,安慰道:“你只管放心住下,这里除我之外再无别人。”
秀云浅笑道:“多谢姐姐仗义相救。”,又问道:“这偌大的园子为何只有姐姐一人居住?”
倩儿道:“只因父母早已亡故,家仆不堪驱使也已散去,如今只留我一人在此居住,虽说有些孤单冷清,倒也逍遥自在。”
二人侃侃而谈,百般亲密,当夜便同床而眠。
一晃半年已过,秀云生得一男婴,取名——陈思郎,养在身边,日日教他读书写字。说来蹊跷,那陈思郎过目能诵,秀云与倩儿皆欢喜不迭。
时光如梭,岁月匆匆,陈思郎渐渐长大成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琴艺尤为出众,秀云笑道:“果然类父!”。
好景不长,秀云毕竟长在深闺,金枝玉叶,不堪山野生活,没多久便茶饭不思,形容憔悴,一病不起了。
一日夜晚,倩儿来到榻前,口吐红丸托于掌中,运功替秀云疗伤,陈思郎在门外觑见,方知倩儿并非人类。怎奈秀云虽经百般医治,终是阳寿已尽,魂归地府。倩儿掩面而泣,久久不能释怀。自此只留陈思郎日日与她相伴,呼倩儿为姨母。
忽一日,倩儿将陈思郎唤来,面露喜色,说道:“姨母已为你觅得一位佳偶。”
陈思郎羞怯地红了脸皮,问道:“不知是何人?”
倩儿道:“乃是我一个远房亲戚的千金,名唤降雪,生得十分乖巧,明日早膳罢,你在园中凉亭抚琴,必然能见到她。”
次日用过早膳,陈思郎独自来到园中,坐于凉亭抚起琴来,琴声悠扬,哀怨动听,不多时果有一妙龄女子款款而来,上到亭中,为他吹箫伴奏,一时琴箫和鸣,仙乐满园。
两人对视一眼,降雪低头笑道:“官人看什么?”
陈思郎道:“小生见姐姐貌美如花,一时情难自禁……”
当夜陈思郎便与降雪拜堂成亲,倩儿高坐堂上受了一拜,降雪敬献香茶一杯,倩儿吃罢茶便送两位新人入了洞房。两人婚后十分恩爱。
却说张御史自女儿离家出走之后便后悔不迭,日日思念。一日在朝堂上,参奏朝中权贵李大人贪赃枉法,惹得皇帝雷霆大怒,将他贬为庶人。回乡途中路过青丘山,饥寒交迫,忽见前方有一庄园,便前去讨水喝,推门进入园内时,倩儿早已恭候多时,遂将前尘往事细细说了一遍,张御史听罢感慨不已。倩儿将陈思郎夫妇引出交张御史带回府中,独自前往深山修炼。
陈思郎见了外祖父喜出望外,与姨母倩儿再三拜别,方才回到张府,又去陈家见过了祖父祖母,两家人和和睦睦,冰释前嫌。
陈思郎夜夜苦读,连中三甲,被圣上钦点为状元,披红挂彩,跨马游街,好不热闹。行至街巷中,忽见一妇人倒卧矮檐下,发如白雪,面容憔悴,问起众人,皆言是翠云庵王道姑。陈思郎下马将王道姑扶起,领回府中将息,王道姑这才将他父母之事娓娓道来。
陈思郎心怀仁慈,便为她重修庙宇,为菩萨再塑金身,王道姑自此便改邪归正,皈依了佛祖。
却说倩儿正在深山修炼,忽有一日,望见紫气东来,空中祥云数朵,仙乐阵阵,不多时观音菩萨手托净瓶,飘飘然从天而降,赐她丹书符箓,雌雄宝剑,渡化她白日飞升,位列仙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