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晚宴
暑热难耐，皇上带领众人前往圆明园避暑，为表尊重，特意划了西边的园子给准噶尔使团众人居住。
圆明园风景秀丽，园中的建筑，犹如一座座精美的雕塑，湖畔的垂柳，轻盈地舞动着枝条，一草一木，一房一瓦，都显示着大清的辉煌。
这里虽不像紫禁城宫规森严，但也口舌众多，谨言慎行是少不了的。
苏芫正带着婢女杏玲以及墨枝几人逛着园子，迎面碰见了札穆朗府中的朝阳格格，听说她这次是一个人来的，阿玛额娘都在京中，看来想多得些老祖宗的宠爱。
“给格格请安。”朝阳甜甜一笑的向她福身，现在她是和硕格格位份比朝阳多罗格格位份高。
苏芫也淡淡一笑请她起来，横在她们中间的从来不是宁轩，而是吃人的嫡庶礼数，如今她与宁轩的婚事已作废，朝阳也不用把她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了。
但朝阳阿玛和二哥伤辛齐一家的事，她还耿耿于怀。不过朝阳也只是后院的一个女子，自己虽不喜朝阳，也不会仗着如今的身份故意为难她。
苏芫仔细的打量着她，肤若凝脂亭亭玉立，是个美人，怪不得宁轩喜欢她，早在冷宫中就听闻她的才情俱佳，是难得的大家闺秀，当她隔着宫墙听到路过的宫女们赞美朝阳和宁轩郎才女貌时，她曾缩在单薄的被子里闷着头低声哭了好多次。
“苏芫格格近日可好？”朝阳盈盈一笑，她也听说了最近的事，实在是让人大吃一惊，庆幸她的婚事作废，也有些嫉妒如今她的身份地位。
“以前朝阳格格不是唤我苏芫姐姐嘛，如今像是生分了。”苏芫拨开挡在前面的细柳，估计她也心有不甘。
朝阳听后略有些惊讶，以前自己是皇上亲赐给宁轩的嫡福晋，她是侧福晋，因着她比自己大几个月，为在亲贵面前显自己宽厚才叫她一声姐姐，从未有过真心，有些为自己的世俗羞愧。
她微微蹙眉，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声解释，“如今您身份尊贵，我不敢轻易高攀。以前是我”她抬头看了一眼神色坦然的苏芫，“是我不好，因着宁轩总是明里暗里的对你”
未等她说完，苏芫笑着打断了她，“何年何月的事，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京城里的朝阳格格才情俱佳，和宁轩王爷是良配。”
朝阳听后有些惊讶，她竟然能如此大方的祝福她们，想到自己主动来找她，也是想探听一下她对宁轩的态度，若是她想，按照今时今日的地位，嫡福晋的位置一定会是她的，她很怕。
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朝阳突然眼中含泪，“对不起，之前是我不好，是我二哥对不住姐姐。”
苏芫看着眼中梨花带雨的美人，想到之前的事有些无奈，“这事与你无干，别哭了。”
这时宁轩带着叶卡公爵一家走了过来，朝阳也连忙背身擦去泪水，勾勒嘴角对着前方的宁轩柔柔的笑着。
看到他额头微微冒汗，递上绣了荷花的手绢，荷花一直是宁轩喜欢的，朝阳对这未来丈夫很是用心。
“热了吧？”朝阳看语气都甜软了许多。
宁轩虽微笑着接过，眼神却看向一旁的苏芫，近来的她仿佛变了许多，传来的消息总是让他意外，他好像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过她。
苏芫心中感叹朝阳对着他讨好侍候的模样，以色侍人，能有几时好？若无真情，待年华老去，只剩虚的名位留给自己。
她客气的对着宁轩点头示意，心中已无任何波动，她很满意自己的状态，不再是以前那个因他蹙眉就暗自担心自己不讨好的小姑娘了。
亲切的和叶卡公爵一家打着招呼，这段时日因她诸事繁多，客气的拒绝了两次邀约，也有些不好意思，主动邀请共同游园。
因直接用俄语交流，随身的大清翻译被晾在一旁，只能跟在后面解释几人的谈话给宁轩听。
“美人，近日铺子送来的衣服首饰我母亲很喜欢，你的表弟很有趣。”叶卡公爵儿子伊万毫不掩饰的赞叹着。
苏芫想着近期都是辛齐和表弟沪钦在打理铺子，也暗暗对朝阳一家的生意进行抢夺打击，他们虽做得很好，可朝阳大哥在生意场上纵横多年，又有朝堂关系支持，想要彻底打击，实在是不容易。
几人边游园边热情的交谈着，对近期发生的事情侃侃而谈，也把叶卡公爵夫妇哄得开怀大笑，邀请她参加今晚的晚宴。
“会跳宫廷舞蹈吗？”伊万发出邀请。
苏芫有些不知如何回答，虽说沙俄晚宴跳宫廷舞蹈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但现在他们在大清，未成亲的男女贴身接触是于礼不合的事情，就算是成亲的夫妻，在人前也是要守规矩的。
且她当年只学了个半吊子，不踩到脚就已是万幸了，沁雅倒是跳得极好。
公爵夫人很喜欢苏芫，看出了她的犹豫，压低声音，“我们只邀请你，大清的人看不到。”
“荣幸之至。”听到这话，她也不好再拒绝。
当然，任何人与沙俄公爵接触都逃不过大大小小来自各方的眼线，她独自一人前去有些不妥，也怕皇上老祖宗多想，得到公爵一家允许后，邀请了相熟的若媛格格，文茵格格一同赴宴。
本想着大清服饰赴宴，这时公爵夫人身边的玛琳女官亲自给她送来了一身华丽精美的宫廷晚宴礼裙，她也不好拒绝这份好意，换上了沙俄的宫廷服饰。玛琳女官考虑周到，大清贵女不能裸露胸前的皮肤，特意挑选了一件合适的礼服，大方得体又不失华丽。
现下沙俄乃至许多远北国度都流行洛可可服饰，裙撑像两个水桶挂在腰的两侧，服装清新甜美，裙身堆积各种蕾丝，蝴蝶结缎带花朵，袖口有层层叠叠的类似荷叶装饰，浮夸又华美。
细腰是贵族们疯狂追求的，玛琳女官贴心的给她穿上凸显腰部曲线的紧身衣，穿惯了大清宽松服饰的她有些不太习惯，勒得太紧，她不得不深呼吸缓解不适。
最后穿上褶皱覆盖整个背部的华托服，层层叠叠的衣服是让她有些热。玛琳女官见状递给她一把折扇，贴心的举动让她连连道谢。
身边服侍的大清婢女看到格格穿着沙俄服饰也这么好看，纷纷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苏芫看到她们的眼神，瞬间起了心思，同属使团之人，她的院子和叶卡公爵的院落离得不远，主动邀请玛琳女官走路前往晚宴，接口傍晚吹吹晚风更舒服些，目的是刺激不差钱的贵女们都去铺子买沙俄服饰，虽不敢在众人面前穿，在家过过瘾也是好的。
苏芫挽着玛琳女官的手亲密的穿过园中的错落景致，华美的服饰也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谁都知道，今晚苏芫格格要去赴宴，可没想到黑头发的大清人穿上了沙俄宫廷服饰是如此的美轮美奂，吸引了路过的格格丫鬟们羡慕的目光。
盛装打扮的一行人成为了一路的风景，苏芫向路过紧盯着的众人微微一笑。
晚宴布置得十分精心，充满了沙俄风格，烛光摇曳，映照出一片辉煌，华丽的毯子铺满整个地面，餐桌上摆满了俄式的珍馐佳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这样正式的晚宴她也是第一次见，当文茵和若媛来的时候，晚宴已经跳着开场舞了，沙俄众人男女各自排列，跳着宫廷社交舞蹈，苏芫今晚是主客，伊万子爵邀请她跳第一场舞。
好在她之前学过，才不至于在宴会上出丑。悠扬的音乐配上奢靡的音色，让人陶醉其中。
文茵羡慕的看着随着音乐舞动的苏芫，“若媛，好美啊，我竟不知道男女之间可以如此大方的一起跳舞。”
若媛连连点头，看到这场景也被震惊住，她之前是有所耳闻，可从来没见过，裙摆随转圈摆荡的时候是那么的好看。
“没想到大清的美人跳舞如此精湛。”伊万绅士的轻轻将手搭在她腰上，两人随着音乐共舞。
“没踩到你的脚已经是万幸了。”苏芫有些心虚的说着，宫廷舞步都有固定的规律节奏，好在没出错。
苏芫看到玛琳女官也在跳舞，特意和她交换了舞伴，让玛琳和伊万跳完第一支舞。
三人都懂其中意思相视一笑。几支舞毕，苏芫来到了文茵若媛这里，见她俩穿着大清服饰有些可惜。
“苏芫，你真好看。”若媛和文茵拉着她细细的打量。
“你们穿上更好看，等回京了去我府里，你们也穿上试试。”苏芫开心的说着。
此时多人社交宫廷舞即将开始，公爵夫人招呼着她一起，苏芫恭敬的加入其中，这热情洋溢的氛围也感染了她。
若不是沙俄公爵随使团进京，她们根本没机会欣赏到这种晚宴，实在是令人震撼不已。
晚宴结束后，星朗哥来接她，来之前就听下人说过，今晚苏芫穿沙俄服饰赴宴，好看得很。他还没放在心上，如今一见，他也有些挪不开眼睛。
嘴上却不饶人，故作嫌弃的说道，“你这穿的什么玩意。”他扯了扯她的蕾丝袖口。
苏芫提着裙摆转了一圈，像花孔雀一样展示着，“好看吗？”
他撇了撇嘴，满不在乎的说道，“一般。”
“山猪吃不了细糠。”她叉腰撅着嘴。
两人斗嘴的神情灵动活泼，身边的若媛也被逗笑。
她晚宴没敢吃东西，肚子也不争气的咕咕叫着，“不行不行，我先去换个衣服，勒死我了，你们先聊。”
文茵见状也特意提出去帮她，让若媛和星朗将军单独相处。
她提着裙子一路快步回到院子，立即换回了大清服饰，这紧身衣实在勒得她喘不过气。
也不急着找若媛星朗两人，和文茵一起散着步，互相说着近期发生的事情。
“南羽马上要生了，正在府中待产，若是她看到今晚这场面，定会和我一样惊得说不出来来。”文茵是南羽的嫂嫂，爱屋及乌，也时时刻刻记挂着自家丈夫的妹妹。
“怪不得没看到云华，正值多事的时候，听说他求了皇上好几次，才被应允，真是难得的好丈夫。”苏媛也从自家外祖父那里听着最近朝中的事情。
文茵听到这话有些惆怅，羡慕云华如此情深意重的待着南羽。昨晚她不过训斥了几句不安分的通房丫头，南宸额娘就拐着弯让她尽早开枝散叶，若是一年后还不能有孕，就得为子嗣考虑，帮他筹备纳妾之事。
还暗暗敲打，说当家主母，不得做争风吃醋之事，她有些无奈，孩子之事，她一个女子又怎能强求。
开枝散叶四个字像个巨大的石头压着她的心，让她喘不过气来。她突然有些羡慕还未嫁的若媛和苏芫两人，闺中女儿实在是舒服太多，嫁作人妻不仅要侍候丈夫，还得孝敬父母，不善不妒，一个地方没做好，就会惹来非议。
苏芫也只能默默安慰，有些感叹世间女子，嫁人后相夫教子是一生的宿命，一辈子活在后院之中，只盼能和丈夫举案齐眉，人老珠黄之后难免落得独守空房的下场，还得人前欢笑的对待同侍一夫年轻漂亮的女人，实在是可怜。
两人聊了许久，时辰已晚，文茵先行离去，她也在寂静处坐在台阶上欣赏着满天的繁星。
墨枝遣退服侍的婢女，低声伏在她耳旁说着最新的消息，朝阳二哥得了隐疾，私下遍寻名医诊治，经过多番打听才得知感染了花柳病。
她微微蹙眉，她一个闺房女子对这个病有些陌生，“花柳病？”
墨枝年近近四十，见多识广，解释着这脏病，“回格格，这病通常是在妓院染上的，浑身难受不说，十分难治，得了这脏病怨不得别人。”
苏芫叹了口气，这也是他的报应。
回使团和外祖父闲聊一会后，对如今的形势有些担忧，穆吉王子多番给准噶尔大汗传递消息，故意扭曲大清的和谈之意，若不是外祖父以修生养息扩充国力为由劝大汗，恐怕使团早就接王命返回准备开战了。
有些话外祖父不便传达，她有大清身份就方便多了。
逸鸿哥哥家本是望族，在圆明园附近的别苑也规模颇大，虽是入夜，也能清晰的感受到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彰显着昔日的辉煌。
府内的下人们都是些老人，见她来了之后一路迎了进去。
“逸鸿哥哥。”她拂去了下人的通报，刚进屋就亲切地叫着。
一进去就看到逸鸿哥哥握着云兰姐姐的手一脸幸福的正在练字，逸鸿哥还亲了亲云兰的脸颊，两人甚是甜蜜。
“哎呀，我什么都没看见。”她赶紧捂住眼睛，转身背对着。
云兰有些害羞，嗔怪道，“你来啦，怎么没人通传一声。”
“坐吧。”逸鸿笑了笑，言语轻快，唤来下人上茶。
“逸鸿哥哥，我想吃饭，饿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正在鸣叫的肚子，今晚早就饿了，现在才有心思吃。
云兰拉着她坐下，吩咐下人准备她爱吃的吃食。
“晚上不是赴宴去了吗？那公爵一家没给你饭吃啊？”逸鸿也在一旁坐下，好笑的看着一来就要吃饭的堂妹苏芫，从前也是这样，一来他这就吵着要吃饭。
她在这里完全没了顾忌，话多得就像夏日的蝉鸣，没完没了的分享着今晚宴会看到的新鲜事物，就像闭塞的乡里人来京城一般感叹万物。
两人也被她兴奋的讲述吸引着，云兰贴心的时不时给她递茶。
“要不是今晚亲眼见到，我真是无法想象原来宴会可以如此欢快，可惜裙子太紧，愣是没敢吃东西”她充满感染和激情的描述让听者也沉浸其中。
借着云兰姐姐去厨房亲自催促菜肴时，苏芫传递着外祖父告诉她的信息，逸鸿听后沉思着，脸色也凝重了起来。
“你近日顾好自己，皇上也有意将永慕指给你。若你不愿，少接触便是。”逸鸿有些担心，她性子单纯正直，容易被人左右情绪。
“烦烦烦。”苏芫也一阵烦躁，不顾形象直接躺在宽大的坐榻上，回想着近日永慕有意无意的总出现在她身边，她知道他是真心喜欢自己的，可此时心境不同从前了。
她的婚事，不想让人轻易做主了去。
云兰领着下人端来了她爱吃的菜肴，笑着拉她起来，“用些再躺下，别半夜饿醒了。”
“快歇着吧。”逸鸿心疼的拉着忙碌的云兰坐下，心里甚是满足，这府里总算不是冷冷清清的了。
她和逸鸿哥哥也默契的没提烦心事，云兰目前暂不能在众人前走动，以免让她无端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