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双鞋的自白

    我是一双鞋，运动鞋，四十三号，深蓝色的，很轻便那种，大多数人购买我是用于跑步或者健身。

    价格方面我是非常低廉的。制造者设计我的时候，就是把消费群体设定为工薪阶层。

    我是第一批量产的。当我被摆上运动专柜的时候，还不到一小时，就被一双没有丝毫特点的手抓了起来，我有主人了！

    我的主人经常出没的地方不是跑步专用道或健身房，而是他的家和他赚钱的地方，每天都是这样，我的任务简单得有些单调，虽然他的身躯肥胖，但走路的时候很缓慢，所以我也不是很累。

    但是他穿着我的时间很长，从早上起床到晚上很晚的时候，一直到上床睡觉，才脱下我。

    有时候，如果他喝多了酒，我就得在他的脚上待上整整一夜。

    时间长了，我觉得自己完全处于超负荷工作的状态了。

    设计者创造我的初衷只是用于跑步或健身，但我现在承载的却是主人站立时全部的工作量。

    我的主人是个邋遢鬼，我终于知道了这个真相。

    他的收入微薄，甚至不能让他买另外一双鞋来和我交替工作，只有等我死了的时候，可能才会有新的同伴来代替。

    他有一个同样邋遢且唠叨的婆娘。我第一次陪着他喝多酒时，他直接上了床，我以为那女人会脱下我扔到地上。结果，我失望了，我在那双臭脚上整整待了一夜。第二天快到中午的时候，我又开始工作，被那个邋遢鬼踩着，东奔西走，卖那份很少有人问津的保险。

    回到家以后，我还是被踩着，听着那个婆娘唠叨，柴米油盐各种琐碎，我的主人被她贬低得一无是处。那脏兮兮的女人的嘴，总是能花样翻新的说出各种脏话，而且速度很快，这绝对是一种技能。

    主人时常听一种叫相声的节目，那里面有一种很快的说话方式，叫贯口，那女人就完全掌握了那种技能。

    我的生活就是这样了，每天都是这样的度过，这让我很是绝望。

    我的同伴们也许都是在公园的跑道或健身房冬暖夏凉的环境下，短时间的劳动过后，就会休息下来。

    而我，在一个完全是挣扎的环境中几乎二十四小时工作，最要命的是，这个工作环境我他妈的真是受够了！

    我的主人不单单是一个邋遢鬼，还是一个窝囊废。

    那份收入可怜的工作，让他入不敷出。就算在公司里，也是无足轻重的一个人。

    他穿着我，每隔一周去一次公司，那些业绩好的人，穿的都是光鲜亮丽的纯皮皮鞋。

    我感觉到了那些同类鄙夷的目光，它们看着我，但没有一只鞋是用正眼，全是白色的眼球斜瞄着我。

    终于，我的主人失业了。回家的路上，我觉得特别吃力，他的脚步怎么那么沉！

    但我知道，回到家以后，比现在还要沉重得多。

    不出所料，那阴郁的时刻出现了，暴雨狂风一般，奚落，怒骂，接踵而来……

    我几乎麻木了，被急促的脚步带动着，忽左忽右，忽前忽后！

    主人的脚步最急促的时候，我感觉他奔向了厨房，我清醒了，突然间的！

    到了那女人跟前的时候，我感觉到人类红色而粘稠的液体扑落在地面，也迸溅到了我的身上。

    然后，女人重重砸在我的眼前，我看见她肥大的黑底白花的裙子缠绕在腿上……

    天色黑下来时，主人还是穿着我，直接坐在床上。我第一次看见他埋在双膝中的脸，满是皱纹！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下床了，地面黏黏的，走路的时候有一种粘连的声响，那股味道让我很不舒服。

    我觉得很吃力，主人踩着我，拖动着女人的身体，我吃不消了……

    到了卫生间，我终于可以暂时休息一下。他脱掉我，也把那件同样廉价的衬衫脱掉了。

    不好，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我又被他穿到脚上，去楼下了，他要干什么？

    一把很沉的电锯被主人拿着，又回到了原地。

    这次，他好像是把我忘了，一直穿着我，工作！

    天亮的时候，所有的都完成了，我和那几件衣服一起，被扔到一片陌生的土地上。

    然后，又是一种气味儿扑鼻的液体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怎么这么烫，是火！他妈的，那么多事情我都和他经历过了，现在他要把我变成灰！

    一切归于寂静了吗？

    但我还有意识，我被烧完了的灰烬附着在主人的脚上，又跟着他回到了那个冷清的家里。

    他的脚上换了一双新鞋，和我长的一样，但是白色的。

    只是经过了几个白天和黑夜，我就感觉到事情有了新的变化。

    我感觉到主人是想活下来的，但好像很难。

    他摆弄着什么东西，费力的仰着头，然后我的魂灵和那双新的伙伴就被踩到了一只板凳上。

    板凳被他踢倒了，我被迫和那双白色的运动鞋，前一下后一下的——摇晃着。

    “这些人啊，都是被现实杀死的！”那双白色的同类叹着气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