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婚礼
秋染看着桌上的手机，另一边的人早已挂断了电话，但她却久久无法从回忆中剥离开自己。
粘稠且恐怖的回忆，绳索一样捆着她，刀砍不断斧剁不折。
电话是宋元的母亲打来的，提出了一个让她无法拒绝的请求，后天去南城见面。
这次见面有意义吗？秋染搜肠刮肚的想找出来一个理由，却没有成功。
无论如何，秋染都忘不了，那天是宋元的周年祭日。
一年了！秋染闭上眼睛，宋元的脸出现在那片黑暗中，冲着她微笑。但那些笑容里，似乎别有深意。
一年前，秋染和宋元的恋爱终于修成正果，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一切都已基本准备妥当，两个人约了影楼，到海边拍那套期盼已久的婚纱照。
一切都很顺利，海边离市区六十多公里。就是那段距离，让两个人阴阳相隔了。
回来的路上，宋元开的车因为躲一辆货车，出了车祸。
其实，只有秋染自己心中明白。她不是那么从心底的爱宋元，结婚也许——只是为了结婚吧！
宋元的母亲，在电话里声泪俱下。唯一的儿子死了，这些天他一直出现在双亲的梦里，要求见秋染！
“只是为了完成孩子的一个心愿吧，他在地下——还想着你！所以，你一定要来……”这就是那个母亲挂断电话之前说的话。
经过了烦心的左思右想，秋染还是在第三天到了和老人约定的地点，在宋元的忌日。
南城一直都不是很繁华，到处是荒芜的草滩和歪歪扭扭的废弃建筑。到了夜晚更是萧瑟难当，秋染裹紧衣服，走进了那露出隐隐灯光的院落。
院子不大，却很紧凑，还保留着多年前的一切设施，阴森森的复古风格。
两只白色的灯笼挂在门前，让秋染生出一种说不出来的不舒服，从心里往外，强烈到让浑身不自主地打着哆嗦。
两位老人都是一身黑衣，默默伫立在大门口，看样子早就等在那儿了。
是宋元的父母。
一阵不知道从何而起的隐痛在秋染心中迅速升腾着，眼泪也呼之欲出。
但是，那宽阔的正房中所呈现出来的情景却让她——不寒而栗！
偌大的屋子正中，竟然摆着他们两个人的婚纱照！
只有一年，但是那段记忆却好似经过了无限漫长的时间。婚纱照挂在高处，非常显眼，下面摆着码放整齐的苹果和龙凤喜饼。
隔壁的房间里，隐约能望见许多人影，整整齐齐坐着，没有丝毫动作，好像每张脸都朝着秋染……
“这……”秋染呆立在屋子正中，因为她又看见了那些苹果和龙凤喜饼之间，放着一个红木盒子……装骨灰的盒子！
宋元父亲站在秋染身后，“孩子，这只是个仪式，宋元想你呀！你只要捧着他的骨灰盒，给我们鞠个躬就行了！司仪和宾客我们都请了，不管看哪方面，你都得捧这个场啊！”
还没等秋染说话，一个阴沉的人已站在面前，冷眼望去，像个道士！
“宾客已到，一共七桌，每桌七人，总共七七四十九人……”那人用吟诵的口气呆板地说道，目不斜视盯着秋染，“七七四十九，代表已故之人直至终点，永得安生！故生者安心！”
秋染傻在了原地，她从前只在小说中读到过这种场景——冥婚！
一切都由不得自己了！
因为秋染吓傻了，隔壁的门被打开时，她看见——那些客人，都是纸做的人！
端端正正，围桌而坐！
大红大绿的衣服，夸张的腮红，那些纸人的脸在幽暗跳跃的烛光下，都朝着自己的方向，呆呆盯着！
秋染捧着宋元的骨灰盒，机械的在道士引领下完成了繁琐的仪式，她竟然以这种荒谬的方式和宋元结婚了！
在整个过程中，她看见婚纱照中宋元的脸，在幽暗烛光的笼罩下，好像动了，四分五裂的！
煎熬的过程很漫长。但终于结束了，秋染迫不及待想离开，但是……
这次是宋元的母亲，她的脸隐藏在烛光后面，幽幽的说：“今天是你们的洞房花烛夜，你怎么能走呢？你走不了的。”
“我不可能呆在这儿，这是我最后的义务了……我必须得走！”
“你和我儿子结婚了，就得和他在一起。”宋元父亲的声音冷冷在身后响起，秋染猛地回头，看见了那老人的脸慢慢幻化成了宋元的脸！显露出无比狰狞的表情！
秋染睁开眼睛，醒了。在她昏迷了一年以后，终于醒了。
这个梦在昏迷期间，一直都缠绕着她，让她惊恐不已，但却挥之不去！
醒来之后的秋染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身边周围布满了冷冰冰的仪器和输液管。
医生护士都在身边，心电检测仪的滴滴声在安静中显得异常刺耳。
她胜利了，战胜了死神！
在那次事故中，宋元死了！沿海高速上，一辆货车紧急刹车，车上那根粗壮的铁管硬生生挣脱了绳索，直愣愣朝他们的车扑过来……
那一瞬间，秋染懵了。她只感觉到，宋元用力拉了她一下，然后全世界就黑了！
坐在病床上，秋染用尽全力回想着一年前那次事故！
宋元拉她那一下，是朝着驾驶座的方向，也就是宋元自己的方向。
秋染禁不住哆嗦起来，慌乱中的宋元本能反应是想让秋染挡住那突如其来的一击。但秋染也是出于本能，挣扎了一下，宋元的上半身整个被就戳进了铁管里。
在生死面前，拍摄婚纱照时候的恩爱，一钱都不值了！
秋染抱紧自己，愣愣盯着惨白的墙壁！她现在脑子里一时接受不了太多的事。但还是觉得很奇怪，自己昏迷了一年，刚醒过来，为什么自己的父母还没接到消息？
门开了，医院中特有的味道扑面而来，两个老人走进来——竟然是宋元的父母！
“我们和医生沟通过了，你现在只需要静养，我们来接你出院……你什么都别问，等你彻底稳定了，我们自然会告诉你一切！”宋元的父亲依旧是失去儿子之前那样和颜悦色。
唯一让秋染欣慰的是，她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家。但父母却依然不见踪影。
“既然回来了，我就告诉你吧，孩子！”宋元父亲站在秋染床边，看着她说。
秋染环视着自己的房间，墙上挂着和宋元的婚纱照。下面的小桌上，竟然整齐的码放着苹果和龙凤喜饼。
“我父母呢？”
“所有关心你的人都死了，是她干的！”宋元父亲指了指紧紧贴在墙边站着的宋元母亲。那个看上去非常慈祥的老太太笑了笑。
“你既然这么健康的出院了，那么现在只有一个任务。就是和宋元结婚！宾客我们都请来了，一共七七四十九位……”
任凭秋染怎么声嘶力竭的嘶喊都没用了。
那个慈祥的老太太端来了一个白瓷碗，怜爱的看着秋染，“孩子，晚上还得举行婚礼呢！别太辛苦了，先喝点儿粥。这是宋元的骨灰熬的，你们得在一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