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午夜虫子（第三夜8）
8、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詹晓炎总会无端生出一种感觉，有好几个自己同时存在着，而且可以同时保持着不同的状态。
比如夜深人静时，她能看见自己慢慢走出房间，直挺挺站在宁画的房门前……
她甚至能漂浮在半空，俯视自己，眼看着做出那件恶毒的事。然后她也被另一个自己的冷静吓坏了！
她依稀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几个截然不同的灵魂的争斗，但却没有具体的记忆。
一切都只是一种微妙的感觉。
宁画坠楼当天，头脑里一个熟悉的男声急促地发号施令，“去找肖晃！他不会怀疑你！”
警察问话时，肖晃不在身边，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被吓坏的小女孩儿，只知道哭，一句连贯的话都说不好。
所有的表演都没有痕迹，浑然天成。
对宁画心存恨意这点，詹晓炎不否认，但杀了那个同一屋檐下的女人，她却完全不可能去做。即使有这种想法，也只是停留在幻想阶段。
但就像是被操控一样，宁画死了。事情发生后，那些细节和记忆都被清除了，仿佛是宿醉中的昏梦一般，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此时，肖晃就坐在对面，依旧是闷声不响。从他的眼神中，却充盈着关切和一丝忧虑。
“我爸生意虽然做得很大，但却是个迷信又胆小的人。”詹晓炎眼睑低垂，轻声说。
肖晃放下手中的水杯，专注的望着女孩儿，说：“但他约我去谈咱俩的事儿，那样子却像能杀了我，特别亢奋。”
“现在他死了……”詹晓炎扬起脸，小雀斑迎着阳光制造的光线，非常迷人。“我们结婚吧！”
肖晃愣住了，呆坐着，脸涨得通红。
“其实……”半天，他才回过神似的说。“就是宁画坠楼那天，我正在去找你的路上，没告诉你……就是想给你一个惊喜。但……却发生了一个意外。”说这些话时，肖晃对于每个字都是小心翼翼的，郑重得出奇。
“我买了钻戒，想……跟你求婚。但……在小区旁边的那条街角，我想稳定一下情绪。因为这一路上，我都很紧张。下车以后，我拿着钻戒对着阳光看，想象你看到它时的表情。一个人……突然跑过来，把我撞倒了，钻戒……掉进下水井了……”
詹晓炎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手拄着腮帮，望着脸色通红的肖晃。“这是预兆吗？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预兆！”
“……”
“撞你的那个人找到了吗？”
“没有，他跑得很急，后面还有人追，好像是警察。都跑进小区了，我连他的长相都没看清，只知道好像是个大胡子。”
“你要陪着我，咱们一直在一起！”詹晓炎笑了，握着肖晃的手说。
但那笑容却阴恻恻的，吴焕阁终于浮在了所有人格的最上面。
肖晃点点头，“我们都是孤儿，要相依为命！”
“我们离开悬古城吧，即使死，我也不想死在这里！”詹晓炎站起身，站在终结宁画的那扇窗前。
肖晃没说话，站在她身后，抱紧了她。
但一股寒气却莫名其妙钻进了身体。
四分五裂的感觉一直持续着，詹晓炎很痛苦，因为她阻止不了任何哪怕一个微小的想法出现及实施。
在内心的最深处，她是信任肖晃的。
那枚出现在肖晃口袋里的水晶纽扣，她很清楚，就是父亲和肖晃发生争执时掉下来的。
但脑中那个阴森森的男人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凶手就是肖晃，但现在却不得不利用他，取得不在场证明。
摆脱嫌疑后，马上离开他，要离开他，要离开他……
用力甩甩头，詹晓炎擦去眼角的泪水，和肖晃走出家门。要去哪儿？其实，他们没有任何目的地，就是不想留在这所阴气沉重的房子里。
外面的天和他们的心情恰恰相反，街上的人都被笼罩在阳光下，积雪反射着金色的光。
肖晃慢慢踱着步，口中呼出的白色哈气似乎都带着许多的游移不定。终于，他停下脚步，看着阳光下的詹晓炎。
“我带着你……去自首吧！”
空气像是被冻住了，连街上的声音都没能幸免，世界一片寂静。詹晓炎也看着肖晃，嘴角微微抖动着。
暖暖瞬间浮现上来，眼泪也出现在她的眼角。
“你怎么了？难道……”
抛开了所有的犹豫，肖晃坚定地拉起詹晓炎的手。
“宁画根本就不是自杀……”
詹晓炎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却在瞬息间转换着。天继续晴朗着，可他们之间却阴沉得可怕。詹晓炎猛地挣脱开肖晃冻得冰冷的手，快步离开了。
不用回头看，她也知道，肖晃在跟着自己，不能让他得逞，那一个小时的时间差一定要在肖晃那里消失。
奇怪的是，那种四分五裂的感觉消失了，暖暖一直浮在最上面，那个低沉的男声一直都没出现，他去哪儿了？
詹晓炎已经没了自己的意识，彻底被操控了。
街道渐渐模糊，詹晓炎的速度几乎变成了奔跑，冷空气在耳边呼啸而过，一切都朦胧不清了。
感受到那股巨大的撞击力时，她刚好走到“悬崖下面的峡谷”，那间承载着她复杂情感的咖啡馆。
一辆出租车和她相遇了，街道上的积雪已经清理干净，堆在道路两侧。司机慌张地跑下车，乘客也下车了……所有的车辆和行人都静止了。
周围变得悄无声息，是那么静怡，温暖。詹晓炎慢慢闭上眼，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眼泪和血流淌在坚硬的深灰色地面上。
肖晃跟上来时，肇事的出租车司机已经报警。肖晃注意到了一个细节，那人脖子后面有一道黑紫色的伤疤，像是一条僵硬的蜈蚣，和父亲脖子后那条几乎一样。
看着司机的背影，肖晃甚至觉得，父亲在这一刻，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