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倔强
雪柔看了看道格拉斯，将头低下，并不在意道格拉斯的态度。
小霍华德在一旁担忧的看着雪柔，连他都知道雪柔必然顶着公爵先生的怒火。公爵先生很多事情并不会向小霍华德说，小霍华德只知道本是陷入热恋的二人突然分开，雪柔小姐不辞而别。而正因为雪柔多年前的不辞而别，那些日子被折磨的不止是公爵先生，还有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小霍华德。
“带她换身衣服，以后由她随行。”
小霍华德还在想道格拉斯会如何对待雪柔，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话，他立刻反应过来，带着雪柔离开。
“恕我冒昧，雪柔女士，当初您是为什么会从巴黎离开？”
雪柔脸上一红，很显然道格拉斯没有跟任何人说明，她更没脸说啊。自己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把道格拉斯绿了然后跑路了，现在还送上门被虐。
“这个很难说明。”雪柔支支吾吾。
小霍华德见雪柔的样子就知道自己僭越了，他不再问下去，只好说。“雪柔女士走之后，殿下很伤心。殿下一直是一个将情绪都藏在心里的人，但是那个时候，大家都能看出他的伤心。”
雪柔点点头。“我知道。”
“所以，如果殿下现在对你做过分的事情，你可以看在曾经他那么伤心的情况下原谅他吗？”小霍华德还是忍不住。
雪柔并不认同这个道理，还不如说她现在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还不如说她的孩子被道格拉斯盯紧，她不敢有反抗。她点点头，没说话。
小霍华德并不知道他的话对雪柔没有作用，他带着雪柔找了一套稍显正式的西装套裙，再带着雪柔前往餐厅。
道格拉斯正在用早餐，他看了一眼身材高挑，露出半截穿着丝袜的光洁小腿的雪柔。
他喉结微动，不由想到了当年将吻落在她全身的暧昧情形，本能的反应让他下腹紧绷，这使他无心进食。他放下刀叉，用餐巾轻轻擦拭唇角，却没有站起身。
他觉得，有她在身边，他需要穿适当宽松的西装裤。
她就在身边，看着他，这让道格拉斯更加难受，他皱着眉头指向雪柔。“你出去！”
众人都看向雪柔，神色各异。雪柔扫道格拉斯一眼，她直率的致礼，一步一步走出了豪华的餐厅。
道格拉斯将心思放在今日的行程上缓了缓，站起身走出餐厅。
雪柔正站在花园里赏花，她手里捏着一朵苏格兰绿玫瑰，低头轻嗅着。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她脸上带着微微笑容，看起来十分灵动。
但是视线向下，她的裙角却因为姿势和角度的问题缓缓上移，露出了性感的黑色袜夹，让人十分有遐想空间。
道格拉斯脸色发黑，“以后给她定制长裙，西装也不许贴身，裁剪要宽松。”
身边的小霍华德记下，看了一眼雪柔，冲她挥挥手。“走了。”
雪柔跟上二人，看着小霍华德为自己拉开的车门，又看了一眼已经坐进车厢的道格拉斯，镇定的坐了进去。
小霍华德将文件递给雪柔。“这个是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你了解一下。”
雪柔拿着文件翻开，思考问题的时候她总是不自觉的将眉头锁起，双眸很快扫过文件上的字。
“军工厂文件？”
道格拉斯安的什么心！这种机密的文件给自己看？就不怕自己是什么奸细？不对——她转过头看着自己身边嘴角含笑的道格拉斯。
“你故意让我看这个？”
“是，这样的话，你无论去哪里都不可能了，你只能在我能看到的视线范围内。”这是自相遇之后，道格拉斯唯一的一句真心话。
即便再生气，不能原谅，依然想将雪柔留在身边。
即便装得再高冷，雪柔也能看得很清楚这些是爱，只是这些爱，真的是能让人接受的吗？雪柔瞬间明白了道格拉斯的心思，这个男人真是妥妥的算计着自己，自己看了机密文件，想要离开就是只有死路一条的！要清醒，这男人无疑是要么让自己顺从，要么就是死。
小时候那么可爱温柔的男孩，如今摆明了一副要吃定自己的样子。是他从小就性格这样，擅于隐藏，还是因为自己让他变成这样的？
她心思百转，此时又不免忧愁。
“好的公爵先生。”她淡淡的回应，低头看着手上的文件，一个多余的视线都不想给道格拉斯。
道格拉斯看她一眼，没说话。小霍华德从后视镜看着两人，不敢说话。
司机递上证件，沉重封闭的大门被层层开启，视线处是空旷的靶场和看起来十分肃穆的建筑。
待车停稳，雪柔立马下车，疾走几步为道格拉斯拉开了车门。小霍华德站在旁边，视线不敢乱看。
他可不敢指使雪柔做什么事情，雪柔像个真正的随从一样反倒让他感觉不妙。果然，道格拉斯黑着脸下车，向前走。
雪柔吃力跟着道格拉斯的大长腿向前走，两人心中都憋着一股气，谁都不会服输。她想公事公办做一个随从，道格拉斯自然不会拒绝的。
从军工厂出来，道格拉斯前往报社，路上拿着报社的提问一一查看，他拿着笔将不想回答的问题划掉，递给了身边的雪柔。
“这些都不回答吗？”
雪柔看着大片被道格拉斯划掉的问题，“打算什么时候和苏菲亚公主完婚”，“对于爱情的观念”，“婚礼在哪个地点举行”，类似的问题每一个都直击道格拉斯的私人生活。
“不回答。”道格拉斯冷冷的望着窗外。
军工厂在人丁稀少的地方，前往报社的路上，他们的车正在经过一大片美丽的山坡草地和湖泊。
“停车。”他突然叫停。
汽车停下，小霍华德立刻上前替道格拉斯打开车门。雪柔跟着他的脚步，两人缓缓而行，清风徐来，使人莫名的心静。
小霍华德十分懂事的没有跟紧，落在了后面。他看着雪柔和道格拉斯的的背影，露出了微笑。他十分单纯的认为，雪柔和道格拉斯之间是有爱情的，甚至可能是因为道格拉斯要迎娶苏菲亚公主，才引起雪柔女士的离去。
看着湖面上二人的倒影，道格拉斯冷凝的脸上终于有一丝放松。“你希望我回答那些问题吗？”
雪柔转头看他英俊的侧脸，突然觉得心酸。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也就算了，她和道格拉斯不可能有任何结果，况且现在两个人还这般别别捏捏着。那些提问，清楚的在提醒雪柔，道格拉斯不久之后就要和西班牙的王室公主结婚的事实
“艾登”她也想要不顾一切的拥抱她的爱人。
“我会在明年的春天，迎娶苏菲亚公主。我会给她所有的尊重，尊贵。婚礼地点，是在城堡。婚后蜜月地点，可能是法国。生多少孩子的问题”
他转头看向雪柔，眼神定定。“站在道格拉斯公爵的立场上，会有很多。但是如果我只是艾登，我想要一个孩子，一个和心爱人所生的孩子。”
心头如被重创，雪柔眸光闪烁，她甚至不知道在道格拉斯和自己别别捏捏的小心思后面，还藏着这样的愿望。
道格拉斯声音低沉哀伤。“这是不能实现的对吗？”
他若强硬，她便会强硬，但是若是他用这般可怜的眼神望着她，雪柔怎么舍得看道格拉斯这副样子呢？她想要扑进他的怀中，她想要说明自己的想念，想要说明这些年来的难受，很多话想说，却没有一句话说出口，她是克制的，理智的，心底里到底还是防备着道格拉斯的。
道格拉斯让她回到他身边的方式太粗鲁，他利用小弗洛纳威胁她，她没有办法相信他，即便她爱他。她所爱的，都可能变成道格拉斯利用的工具，来让她服从。
雪柔转过头不看道格拉斯。“是的，你的身份从你出生之时就注定了。”
但她忘了，她爱道格拉斯，道格拉斯本身，就可以是让她难过的最大的理由，他本就拥有动摇她的能力。
“也许，我可以拥有放下一切的勇气，找一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生活。”道格拉斯轻轻道。
他带着大家的期待出生，带着大家的期盼长大，在大家的视线中一步步的走的越来越稳。却好像一天都没有为自己活过，而正因为当日在水岸边的第一眼，她鲜活的样子才能闯进他的心间，只那一眼，便是所有故事的起点。
他的话在雪柔的心间投下了一颗巨石，雪柔联想到后世所看到的城堡。她心跳如同擂鼓，他会和某位女性，居住在法国一处偏远郊区的城堡中。
那位管家曾在聚会结束的时候单独和自己说过，这位公爵是家族中最聪明突出的一位，却也是最离经叛道的一位，这是不是说明，道格拉斯曾做出让大家都不理解的事情，最终和那位他爱的女士住在了那座城堡中呢？
按道格拉斯的人生来说，处理政事，管辖土地和人民的生活，参与战争，为人民的经济做出规划，筹集资金。这些事情他都做的很好，那能够被称之为离经叛道的事情会是什么呢？
她觉得，等到她苏醒之后，她一定要打个电话问一下那位城堡的老管家，道格拉斯究竟和谁居住在那个城堡，当时觉得此等问题太过冒昧，又因为当时的雪柔对道格拉斯没有太多想法，所以没有问出口。但是现在即便她自己觉得冒昧，她也一定要问出答案。
会不会真的是道格拉斯和自己呢？
如果本就是命运，又何必抗拒呢？
这种脆弱的话，道格拉斯一辈子都说不了几句的，刚刚那句话缥缈的就像是一句小小的呢喃，随风吹逝。他很快便昂起头，转身看了眼山坡上的羊群。“回去吧。”
雪柔跟着道格拉斯的脚步返回，看着他高大的背影，莫名的觉得很心疼。
结束了采访，道格拉斯前往广场，那里有人正在演讲，保镖护在演讲者的周围。道格拉斯站在人群中鼓掌，紧跟着，在演讲者的邀请中走上了演讲台。
“我是艾登道格拉斯。战争的领导者，也是战争的亲历者。”
台下传来一阵喝倒彩的嘘声，这是和平倡导者的演讲，而台下的无疑是反战组织的支持者。雪柔看着道格拉斯，心里为他捏了把汗。
在巴黎时的那一次见面，就因为她是反战组织的成员，前往国会游行抗议，遇见了前往议会的道格拉斯。
道格拉斯面无表情的看着众人。“我曾在战争中受过伤，直到今天，我的手臂都还会在下雨天感到难受。我无法否认战争带来的伤害，不止于我，更对于大家来说。”
“炮火是会毁掉一个村庄，一片土地，美丽的庄园和碧绿的田地。我们不是侵略者，但也不是任人宰割的民族。如果不是我们的战斗，被毁掉村庄的是我们，失去的也会是我们辽阔的土地。我们是最英勇的苏格兰人，也是战士。拿起来的枪是为了战斗，也是守护。我不想失去我的子民失去肥沃的草场，蔚蓝的湖水，更不想看到大家有可能被迫离开自己赖以生存的家园。战争已经结束，作为苏格兰的公爵，我比你们更渴望和平，也更知道和平的意义。大家在战场上失去的亲人，朋友，都会成为这个城市更稳固的台阶。”
“你们要的和平，是他们的汗水，血液，生命换来的。你们在这里喊着和平的时候，嘲笑着战争的时候，想想他们是为什么要上战场，我猜，虎视眈眈注视着你的国家来抽你脸的时候并不会先跟你打招呼。”
“用一句话来总结，一寸山河一寸血，没有他们的流血，不会有我们稳固的和平。”
“而且，在战争结束之后再呼唤和平的意义不大。有这种时间，去开垦一块农田，或者接生一头小羊，给你家马厩的马梳理它脏乱的毛发，将绿玫瑰送给你珍爱的人，更有我们努力寻求的，和平存在的意义。”
他目光冷淡而缓慢的划过人群，对于这种表面上呼唤和平，除了喊口号却什么都不做的人没有什么好感。
雪柔看着道格拉斯，这才渐渐明白他平日里面散发的冷淡都是缘何。他理智的看待着一切问题，抓到重点，切实的处理着每一件事情，感性很少，几乎没有什么共情能力。总是以要什么结果的方式来命令着别人，甚至没有得到别人的理解。
虽然他的话是真实的，但是他的话多少有点不好听。雪柔将视线挑向台下的大众，正在这时，她看到一支枪眼，正在对准台上的人。
“如果没有你们高高在上的贵族！就没有战争！”
“艾登！——”她一个箭步上前，想要去推开道格拉斯。
枪声“嘭”的响起，雪柔惊慌的望向前方。她根本来不及去阻止，来不及上前。人群被枪声惊扰，乱作一团，雪柔被推搡着倒地，膝盖砸在地板上鲜血直冒。
她望向演讲台，听着小霍华德喊广场守卫抓人的声音，看着道格拉斯高大的身影突然一个踉跄，心脏疼痛的几乎无法呼吸。她失魂般的站起，推开面前挡路的人，跌跌撞撞的跑向道格拉斯。
道格拉斯左肩部中弹，捂着肩膀被小霍华德守护着着往汽车的方向带领，却向着雪柔的方向大步踏来。
“我没事。”
“你怎么样？”
二人齐齐开口，他牵住了她伸过来的手，她则搀扶着他的身体向车边走去，二人默契十足。身边的守卫立刻将他们团团围住，护送上车。
“不要动，艾登！”雪柔伸手紧紧压住道格拉斯的肩膀伤口，双手很快就被道格拉斯的鲜血染红。
“不要紧。”道格拉斯脸色因为失血而渐渐变得苍白。“这只是小伤。”
雪柔皱着眉头。“别说话，保存体力！”
真好，受伤的时候她能在身边的话。道格拉斯伸出一只手，抚上雪柔的脸颊。“如果受伤能让你如此在乎我”
雪柔听了想打人。“艾登道格拉斯！现在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吗！？”
小霍华德被这吼声吓得一跳，急着送公爵先生去医院的司机也不由地从后视镜看了过去。
道格拉斯的唇角却浮出了笑意。“那我该说什么？”
“闭上你的嘴。”雪柔在他的注视下渐渐脸红，声音也渐渐变小。
道格拉斯没有再说话。而雪柔将视线从他肩膀的伤口上移开，望向突然安静的他，视线却撞进了一潭蔚蓝色的双眸中。
他的眼神依然深邃，像将所有的伤心事都藏在里面，总是透着无穷的哀伤。他就那样看着她，却让她害羞不已。
雪柔低下头，不敢再看。
她拿他没有一点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