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达奇安
有钱人家有点怪癖很正常，可直到管家拿出那个小天使雕塑，雪柔这才震惊，并理解了什么。
因为面前这个雕塑，是她自己制作的小天使。
她总有自己喜欢的，结合雕塑走向，在制作时会加上不为人知的标记。所以她一眼就能认出来。
这是被乔伊斯推落泰晤士河，她流落特里安乡村为了谋生所做，本来摆在老道尔医生的小医馆门口。
她没想到，居然被达奇安带回来了。
她抚摸着雕像身上一道道裂开的纹路，不知不觉笑了出来，达奇安，可能总是会甜言蜜语的，以一个大众情人开朗热情的形象展现给大家的人。但是他为自己默默所做的事情，却从来没有一件拿出来向自己邀功，所以她感激他的喜欢，并尊敬他。
她能够感受到达奇安看着这尊雕像时的情感。她能感受到他的重视和思念，即便隔着百年的时间。她心间不知不觉感觉到疼痛，她为他感到难过。
管家看着雪柔注视着雕像的样子，贴心的替她倒了一杯水。
“这个雕塑，看着是一百年左右的样子，很平凡，为什么会是您主人珍爱之物呢？”雪柔问道。
这个庄园里面，不过百年时间的雕塑真的不配拿来被主人珍藏。只是这是主人所爱罢了，大家也都爱屋及乌。
“这个雕塑是前任家主珍爱之物，听说，跟随先生经历了一战和二战，是他的幸运物，也是先生此生挚爱所制。”
此生挚爱，哦，多情的达奇安，那个总是在自己身后捣蛋，后来却让自己十分感动的少年。
可是这个不省心的家伙，居然参加了不止一次的战争吗？她可真想去敲敲他的脑袋！“身为贵族，也需要上战场吗？”
“当然，这可是贵族的荣耀。”管家骄傲道。“不止殿下，各地的贵族都踊跃奔上战场，为伟大的英国献上自己的力量。”
奔上战场！？雪柔直想骂人！所以道格拉斯那家伙也去了！？
这帮人！没有一个省心的！
她拿出工具，定下心来。“好的，我来修复，您需要在旁边观看吗？”
管家收臂行礼退出，将空间留给了雪柔。雪柔安静的调试合适雕塑百年间淡化的颜色，开始投入自己的工作。
而她，在半小时后，抵挡不住困意，靠着椅子打个盹，睡着了。
再次来到1914的雪柔正在田地里和华人劳工一起给土地翻土，大家努力的做着事，不时有一两句家乡话的响起，接下来可以听到大家的笑声阵阵传来。
不远处一望无际种植着的农作物已经开始冒出绿色，正欣欣向荣的幼苗。
她放下手中锄头，看着这片安宁的土地，心中却压抑无比。没有炮火，没有战争，她明明已经找到了一个自己可以任意发展，过的很好的地方，可是为什么心中还是这样难受，这么堵得慌？
就因为知道他们奔上战场的事情吗？只是因为这个吗？每个人的命运都不相同，她有什么理由阻拦呢？这不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吗？
她站在田地里，看着四野，看着天空，想在思考，像在挣扎。最后，她深深的将这片土地的味道吸入肺中，再缓缓吐出，转身就走。
司机正在路边等待，看到她来立刻发动了汽车，他听到雪柔说。“去港口，回去古巴。”
1914的9月，28天过去，她本在前往英国的货运船上，再次醒来却是身处现代社会的病床上。
南望和卡米尔正守在窗边，忧心忡忡的望着雪柔。
“哦，你们的表情是在给我下病危通知书吗？”雪柔缓缓开口。“我怎么会在医院？”
南望没说话，卡米尔俯身抱了抱雪柔，“如你所见，这里是英国，你在坎贝尔家族的房间里睡着了，可你睡了二十个小时都没有醒来。他们只好联系了我们，我们直接带你来了医院。你身体健康，但是医生说，你可能患上了睡美人症。”
睡美人症？雪柔皱了皱眉，这个名词让她很陌生。她的身体情况，她自己不是没有想过的，她甚至想这次完成修复工作之后好好去医院检查一下，她知道她自己如今的嗜睡，以及睡眠的时长肯定都不是正常的。
只是现在提早被公布了答案。
睡美人症是指出现嗜睡现象，一次可以睡两三天的时间，病发时往往在白天及晚上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睡觉或者嗜睡，只有上洗手间及吃东西时才会醒过来。即便是醒过来，当事人的举止也会改变，神智仍然恍惚或者像小孩一样，他们可能也会经历神智不清，方向感错乱以及全身倦怠感或者情绪淡漠等等。
雪柔思索了一下，“这种病症会恶化吗？”
“不知道。”卡米尔摇摇头。“医生只说睡美人综合症通常由丘脑功能异常引起，后期接受吃药治疗。”
卡米尔有所保留了，只能观察，谁知道会不会恶化呢？雪柔了解卡米尔，为了不伤害到自己，卡米尔并没有将话说完。
“你可以走路吗？如果可以走路，我们就去一趟医生办公室，他会好好跟你说明病情，了解情况。”南望走到她身边，向她伸出手去。
小天使雕塑的修复雪柔到底是没有完成，她和南望还有卡米尔一起回到了法国，因为她的病情。
在飞机上，她又不小心陷入沉睡，这一次，她的脖子上已经挂着特殊病种的提示牌，被南望背着下机回家。
看着近在咫尺的英国港口海岸被严密封锁，雪柔拿着少将先生的通行令，递给了拿着枪支的英国海军士兵。
“我是史密斯运输公司的斯诺金。船上是一些物资，送给我曾出生，长大，受到庇佑的伟大的英国。”
小小年纪的女孩气度不凡，优雅从容，拿着的身份证明和少将先生的通行令，哪怕是华人，依然能得到士兵的重视。关键是，带着一大船的货物而来，白送！
士兵立刻拿着证件去往上级禀告。
一层接一层，后来，她穿着一身绣着暗金丝线低调却华贵的衣裙站在了坎贝尔伯爵的面前。
“起初听到是你求见，我很吃惊。”坎贝尔伯爵依然潇洒干练，双眼睿智的望着雪柔。“你为了达奇安而来？”
看来坎贝尔伯爵一点都不想和自己多废话。雪柔摇摇头。“有伯爵您在面前，我不敢说是。”
她在挑衅自己，这个小丫头。因为达奇安喜欢她，因为她现在手握货船资源。也许，在她聪明的脑袋后面，还有国外的更多资源，坎贝尔伯爵知道此刻他不能再随便对待雪柔。
“据我所知，道格拉斯公爵可不能允许你还思念着达奇安，你在古巴十分出名，了解到你的信息并不难。”坎贝尔伯爵依然优雅。
哦，是告诉自己对达奇安死心，需要靠边站了。雪柔明白。“他们都在法国是吗？”
新闻报告，历史记录里面，现在应该是法国马恩河位置。
“他们？我觉得你只是想问达奇安的位置。毕竟你是道格拉斯的情人，应该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一个女人有了自己的情人，还想着前任情人，这说明了什么呢？他眼里对雪柔的鄙夷多了些。若是她不知道道格拉斯的位置，只是为了来找达奇安，又说明了什么呢？
不管是什么情况，坎贝尔伯爵对于雪柔都是警惕的。他既担心雪柔再次迷惑达奇安，又为她流连两个男人的放荡行为不耻，更为道格拉斯公爵对她的偏爱觉得不值。
雪柔和坎贝尔伯爵在利益方面本来就是水火不容了，他可没有忘记每一支过滤嘴给到雪柔手中的利润。更何况现在还多了达奇安。
雪柔实在不愿意和坎贝尔伯爵多扯，她笑了笑。“希望这艘货船上的东西，能够让我在英国法国等协约国国家畅通无阻。”
坎贝尔伯爵不禁发笑。“你想去死，我为什么要拦你。”
战争的残忍，恐怕这个女孩是没有见识过的，他丢给雪柔一个徽纹印章。“拿着走吧。”
无论如何，能在战争的情况下还义无反顾去寻找自己的儿子，这种情谊，他却是有点开心的。瞧瞧达奇安的魅力，让这些女孩都跟疯了似的。
嗯，现在的坎贝尔伯爵显然是忘了达奇安为了雪柔不吃不喝的那些日子。
与目前平和的英国不一样，法国正陷入和德国的苦战中。在这场会战中，交战双方先后投入150万的兵力，伤亡人数将近50万以上。
因为知道战况的惨烈，所以雪柔害怕的想要立刻找到达奇安。谁让他站在战场里的样子，正好被雪柔看到了呢？可是即便她现在正在前往法国寻找达奇安，却依然止不住的想要了解道格拉斯的消息。
没看到道格拉斯是安全的之前，她都没有办法安下心。
她没有办法对于达奇安上战场这件事情坐视不理，但是这不代表她不担心道格拉斯。
再一次的，她从噩梦中吓醒，睡眼里带着眼泪，她梦到道格拉斯被枪击中倒在这里的面前，她眼睁睁看着他的血染红他一尘不染的白衬衣。
9月4日，法军总指挥部下达第六号总指示，驻守外围的法国第六集团军越过马恩河的支流乌尔克河，包抄德军的侧翼。英国远征军、法国第五集团军和伏羲的第九集团军向北急速挺进。
5日，法国莫努里的先头部队列队向乌尔克河进发时，他们突然遭到德军炮火的袭击，德军占领了无主之地，法军四处躲藏。
雪柔在第六日，终于抵达了法国巴黎，她拿着坎贝尔伯爵给的通行令马不停蹄前往英国远征军所在的位置。
汽车行驶半小时到达军营，雪柔被士兵带领着穿过一群群训练的士兵，一个个受伤的士兵，最终到了医疗所。
鹤立鸡群的金发白大褂先生，正在看着手中的病人病历，他身边的护士小姐脸颊微红，正眨着漂亮的大眼睛崇拜的望着他。
原以为是这家伙碰巧穿了医生的白大褂，却没想到他真的是一名医生。
他戴着一副金边夹鼻链条眼镜，认真看着手上病历，眉头微微皱起，身材变得更加伟岸，看起来沉稳了不少。
她的走近，让屋内的人都转过了头，一个年轻的美丽女性出现在这里是很少见的，更何况她是一个华人。
护士小姐也看向了她，她冲护士小姐礼貌的笑笑，没说话。
护士小姐虽然不认识她，也笑了笑，但是护士小姐看着雪柔望向身边高大英俊医生的视线之后，也不由的望向了身边的医生。
而当大家的视线都投向这位医生，达奇安这才不耐烦的抬起头。
“怎么？”
他的眉头挑到一半，看着面前的人，突然就舒展开了。他手中的病历落到地上，伸出手，猛地将雪柔一把拉进了怀里。
“我告诉你，你最好祈祷这一切是真的，不然，我就要掐灭你。”
他恶狠狠道。这是他的梦，在他的梦里，她经常这样出现，然后又消失。因此，他非常痛恨梦里出现的她，他要警告梦里的她。她要是消失，自己就要先一步掐灭这个让自己苦痛的梦。
可是，这一次梦里的她无比真实，他能闻到她发间的香味，感受到她的体温，甚至听到她调皮的笑声。
“你想要杀了我？”她笑笑。“那我还是回古巴了，请你先放开我。”
达奇安放开她，看着她的脸，努力的分辨着,试探着。“真的是你？”
他的眼神惊惶不安，是不可置信，是情怯。
雪柔点点头，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是的，是我，我现在不矮了。你看，即便你再高，我依然……”
少将先生没有说错，雪柔努力让自己长高，可能真的是为了与达奇安相配。
可是依然什么呢？依然能站在达奇安的身边吗？可是她说不出口，道格拉斯如今横在她的心上，让她没有办法将话说出口。
或许道格拉斯有一点说错了吧，雪柔是真心对待达奇安的。
她的话没有说出口，也因为被达奇安打断，他顾不上其他，捧着她的脸，低头去吻她的脸颊，眼眶湿润。“我很想你，很想你。”
他们之间有故事，有美好，有情动。但是达奇安此刻的亲密，却让雪柔连连逃避。她带着笑意推开达奇安。“嘿，嘿，达克，我的脸上可没有食物。”
达奇安太开心，他根本没有意识到雪柔是在逃避他的亲吻，他被她的话逗笑，牵起雪柔的手，向着护士说：“你将病人的资料送到我办公室，我稍后再看。”
护士小姐还能有什么不明白，她撇撇嘴，捡起地上的东西。抬头看着正看着自己的病人和医护人员。“看什么，我也不认识那个女孩。”
……
达奇安从和雪柔在大西洋上分开的时候开始讲起。
达奇安在知道雪柔消失在大西洋上之后，萎靡不振了两个月，被金爷所劝，重振精神开始继续学医。
最开始雪柔在坎贝尔医院看到达奇安并不是意外，是因为达奇安自小学医。雪柔才是他生命中的意外。
一年后，他被安排和丽奥纳结婚。婚礼场上，他表演了一场吐血命不久矣的戏码，当场晕倒，出色的演技骗过了所有人，婚礼被取消，他成了被退婚的黄金单身汉。
而在那之后，他就离开了家，前往美国学医，直到战争爆发，他回到了英国，为了民族事业而献上自己的力量。
在这里，别人只知道他叫达奇安，甚至不知道他来自哪个家族。所以即便坎贝尔伯爵知道了雪柔生活在古巴，作为道格拉斯的情人，可是达奇安却什么都不知道。
雪柔皱皱眉头。“所以你在这里的事情，连坎贝尔伯爵都不知道是么？”
达奇安点点头。“是的，我知道他应该会让我留在美国，那里很安全。”
雪柔感觉到很心痛。“可惜了我的一船物资！”
这可真是大乌龙！怪不得坎贝尔伯爵会那么大方送自己来法，原来他自己都根本不知道达奇安在这里。亏她还跑去找坎贝尔伯爵，坎贝尔伯爵不仅不知道达奇安的动向，收了一船物资，还想让自己自生自灭死在战区！可他没料到的是达奇安真的在这里。
只是煞费苦心而来，居然直接白搭了一船物资。亏大了。
“什么物资？”达奇安疑惑。
雪柔强忍心痛，摇了摇头。“没什么，来找你的路上有点钱掉进大西洋里了。”
雪柔不想告诉达奇安关于坎贝尔伯爵想要让自己死的事情，她从古巴之行开始，点滴向达奇安说明她的经历。当然，雪柔只说自己因为《排华法案》，被送往古巴，然后开始和少将先生的合作。
直到，她被囚禁半年之后，被道格拉斯和金爷救出。
对她的遭遇感到心痛，达奇安看着她修长的手指和漂亮的指甲，简直无法想象她当时会有多痛。他爱怜的一一拂过雪柔的手指，却在听到道格拉斯名字的时候僵住了动作。
她叫他“艾登”的时候，神色中有难掩的担心，爱慕，遗憾之意。
雪柔是想念道格拉斯的，几乎时时刻刻，所以，她是故意在说给达奇安听的同时，露出了爱慕和担忧的神情。算是真心，但也是刻意。
对于达奇安为了逃脱婚礼拒婚而使用的手段，雪柔除了无奈还能如何？家族的联姻，多么慎重的事情，关系了那么大的两个家族，他是为了什么而这样做的原因已经不言而喻。
可雪柔不能再耽误达奇安的未来，她有愧于坎贝尔家族老管家口中达奇安的“此生挚爱”一词。若不是因为这个词，若不是因为了解到他们都会上战场，她根本就不会丢下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并为之打造的安定的生活。
达奇安冰蓝色的眼眸渐渐暗淡，他望着雪柔的眼睛。“你爱上他了？”
达奇安不难想象道格拉斯会如何对待她，因为她一直是道格拉斯追求的对象，那个该死的道格拉斯，从小的时候就跟自己争。
雪柔望着达奇安的眼睛，点头微笑。“是的，我爱上了他。”
达奇安觉得愤怒。“那你为什么来找我！？”
你不是应该去找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