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妾薄命
任谁也没有想到，皇帝会亲临慎刑司。
天子驾到，精奇嬷嬷们慌慌张张跪了一地，弘历眼中全没有这些人，只一味催人带路去关押乌拉那拉氏的地方。
在这潮湿阴暗的环境中，每往前走一步，弘历的脸色就更难看一分。
直到走到尽头，他才在那间脏乱不堪的牢房里，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
青樱蜷缩在角落里，靠着墙壁跪坐着；长发披散在身后，衣衫破烂，血迹斑斑，裸露在外的肌肤上伤口触目惊心。
她低着头，似乎已经昏迷过去了，杂乱的脚步声与说话声似乎没有对她造成任何触动。
弘历心底猛地揪紧，大步走过去，用力握住生锈的栏杆：“青樱？青樱？朕来了，朕来看你了！”
他的声音嘶哑，甚至还带着微微颤抖。
预想中最坏的场景并没有发生，角落里的青樱像是一株被春风唤醒了的枯木，颤了颤，慢慢抬起头来，回眸望去。
——一眼万年。
望着那张憔悴而不失秀美的容颜，弘历的呼吸仿佛凝滞住了。
她瘦得厉害，眼睛红肿，嘴唇干裂脱皮，连脖颈上都能清楚看见几处淤痕，一看便知是受了折磨。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双漆黑、明亮、清澈的翦水秋瞳，依然饱含着无尽的爱意与情思。
“弘历哥哥……”
她轻轻喊道，眼泪顺势滑落，一滴一滴，落在脏污的囚衣上，像是要洗去什么东西。
弘历的心如遭雷击般重重震荡了一番，喉咙哽咽，竟然再也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
“放肆！究竟是谁，究竟是谁干的！是谁敢对朕的娴妃上如此重刑！”
伴随着一声暴怒咆哮，弘历挥手便是一记耳光甩向旁边站着的精奇嬷嬷，嬷嬷被打倒在地，边哭求饶命边磕头：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皇后下令要严加审问，不可轻易放过一个，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刑罚力道，我们绝对没有偏私啊！”
皇后，又是皇后，弘历顿感头痛，琅嬅啊，你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还敢顶嘴！来人啊，把她给我拖下去，重责二十大板！”
求饶声与行刑声慢慢远去，李玉趁机从她身上摸出钥匙，不待下令就打开了牢门。
“青樱！”
“弘历哥哥！”
牢门一开，弘历慌忙冲了进去，顾不得其他，紧紧搂住继后：“青樱，你没事吧？”
……人都伤成这个样子了，你说有没有事？！
继后轻轻摇头，脸上挂着两行清泪，像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花，只顾痴痴望着弘历。
“皇上……妾身无事，还请皇上放开妾身，不要脏了衣服。啊……”
她吃痛地叫了一声，弘历急忙起身，原来是他压到了伤口处。
原本结了痂的患处破裂开来，露出艳红的肉，血流如注。
这一幕让弘历更加心疼了，他直接抱起继后，向外慎刑司出口冲去：“传太医，还不快传太医！”
李玉紧随其后，叫得比皇帝还大声：“都听不见吗？传太医！赶紧传太医！”
……
江与彬提着药箱又跑来了。
皇上把已经废黜的娴妃娘娘一路抱回了养心殿，此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嘿嘿。
继后受的都是皮肉伤，清洗干净伤口再敷点药就行，没有大碍。
——他当然不会这么跟皇上说。
“皇上，娘娘在冷宫受了那么多苦楚，本就体弱，又进了慎刑司，受够了刑罚，若是您晚去一步……只怕伤口发炎，高烧不退，累及性命也并非不可能啊！”
他绘声绘色地“畅想”着继后不治而死的惨状，听得弘历和继后越抱越紧，后者更是哭得泪流满面。
太医一走，弘历正想好生安抚一下真爱，不想继后却挣扎着爬起来，朝他深深拜下：
“罪妾乌拉那拉氏，跪求皇上，赐死妾身！”
弘历惊呆了：“你说什么？胡闹！朕为什么要赐死你？”
“求皇上赐死妾身！”她又重复了一遍，泪雨滂沱，“后宫种种纷乱，皆因妾身而起，妾身有罪，罪不可赦！”
继后跪着揪住弘历的衣角，散乱的发丝浮在脸颊上，愈发娇美动人。她哽咽着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果妾身没有要求重审朱砂案，安安静静老死冷宫，任凭毒蛇咬死我，大火烧死我，起码能用我一个人的命，换来整个后宫的安宁！如果不是为了陷害我，成翰根本不会带太后来冷宫，太后也就不会……不会被吉太嫔……”
“我作为人妾，理应服从正妻管教，做好丈夫的解语花，不成想，却是一样也没尽到……皇上，您受了臣妾连累，每日里政务繁忙，还要抽出空来忧心后宫琐事，累及龙体……妾身有罪，妾身罪无可赦……”
话未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这些日子里受的种种委屈，她心中居然毫无怨怼，反而心疼自己的丈夫？
——真是绝世好小妾，堪称后世女子之表率、奴才之标杆！
弘历听在耳中，被感动得险些也掉下泪来，只觉得自己遇到了这世界上最纯洁、最善良、最高尚的女人；他爱怜地抚摸着继后清瘦的脸颊，手指轻轻抹去泪痕，几分心疼，几分赞赏：
“青樱，朕是皇上，朕说了会保护你，那就一定会保护你！你只需要安心养伤就行，等朕了结了这些案件，一定立刻接你回延禧宫——不！朕要给你复位娴妃，赐居翊坤宫！朕要让你住全紫禁城最大、最好的房子！朕绝对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在心爱女人的面前，爱新觉罗·弘历志得意满、雄风大振，他用力拉起继后，扶着她躺回到床榻上，柔声道：
“乖，听朕的，你要好好休息，好好养伤，朕一定会尽快了结这些事情。到时候，咱们要长长久久，长长寿寿，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在弘历不是很强壮却还算温暖的臂膀里，继后渐渐闭上眼睛，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