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谋定而后动
太后崩逝,朝野震动。
弘历原本正在宫外和众嫔妃们将祭品送上法船,惊闻噩耗,险些昏厥,马不停蹄地赶回了紫禁城。
刀刃贯穿心脏,当场毙命,神仙来了也难救。
更可气的是,当侍卫们一拥而上闯入凉棚逮捕刺客时,却发现吉太嫔早已自尽身亡。
皇帝下令,封锁紫禁城,城中内外严加封锁,在真相查清之前,全城戒严。
事发之地在冷宫,庶人乌拉那拉·如懿自然成了嫌疑最重的怀疑对象,尚在昏迷中便被拖去了慎刑司,严加拷问。
就在阖宫上下胆战心惊、夜不能寐,京中满城风雨、人心惶惶之时,调查得到的信息,却令朝堂和民间再次掀起了滔天巨浪……
案前一沓沓文书堆积如山,乾清宫内,弘历面色铁青,冷冽的目光扫视着地上跪着的两人。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皇上,太后娘娘死的冤啊,如果不是皇后派人买通成翰,太后娘娘怎么可能会到冷宫那种腌臜地方去!”
为首的正是福珈姑姑,她通身缟素,鬓边簪着白花,眼圈哭的红肿,短短几天就瘦了一大圈,嗓子也有点哭哑了:
“成翰一用刑就什么都招了!他亲口说,是皇后身边的素练买通了他,告诉他冷宫的乌拉那拉氏会在中元节晚上烧纸祭奠仪嫔和两个夭折的皇子,要他带着太后前来冷宫,当面人赃并获,并诬陷那拉氏行诅咒之事……都是皇后!是皇后害死娘娘的,是皇后!”
福珈自幼伺候钮祜禄氏,陪着她从康熙朝的王府格格一路走到乾隆朝太后,对她忠心耿耿,如今亲眼见证太后遇刺身亡,悲愤欲绝,只恨自己无力挽回。
对于这位长辈姑姑,乾隆向来是尊敬有加的,但此事关系到天底下最尊贵的两个女人,定然不能听她一面之词。
何况,他虽然深恨富察皇后,好歹还是有多年的夫妻感情的。
“话虽如此,但皇后又不能未卜先知,吉太嫔行刺之事她定然未曾料到,也不能全怪在皇后身上,想来只是意外。”
“不!皇上,这不是意外,这绝对不是意外!”
福珈姑姑悲愤填膺,她跪着向前挪了几步,痛哭失声:
“皇上,您难道就不好奇,素练是怎么知道乌拉那拉氏会在中元节烧纸祭奠的吗?那一日,乌拉那拉氏烧的虽然是她自己抄写的六字真言,但在太后回程前,她却给奴婢出示了一叠冥纸!”
她口中的“冥纸”此刻正完好无损地摆在书案上,作为证据之一。
“皇上,经过慎刑司拷问,那冷宫侍卫赵九霄供认,这些冥纸是素练交给他,再让他转交给乌拉那拉氏的!他一个小小侍卫,不懂得后宫局势,只以为是皇后怜惜往日姐妹才代为传达。这就是皇后想要谋害乌拉那拉氏,却反倒害死了太后的证据!”
“皇上,若非皇后心狠手辣,又岂会连累太后娘娘丧命!皇上,求您做主,严惩凶手啊……”
福珈心中愤懑,一腔怨怼全部倾注在富察皇后身上,话里话外逃不过“严惩”二字。
没了太后,宫中最大的就是皇后。她身为太后的掌事姑姑,日后少不得被皇后寻衅报复;与其日后摇尾乞怜,还不如豁出身家性命,咬死皇后,也算给慎刑司里的“皇帝真爱”乌拉那拉氏卖个好,省得晚年凄凉。
弘历依然在犹豫:“即便如此,皇后要害的也是青樱,太后属于无妄之灾,断不能把争风吃醋的事情扩大到谋逆刺杀上。”
此情此景,倘若辉发那拉·明珠在场,定会大肆嘲笑原主如懿一番。
你看看你,混成了个什么样子!人家富察皇后,证据都贴在脑门上了,还有亲亲老公的鼎力维护。你呢?你不是真爱吗?真爱怎么混到冷宫里去了?
脑子里只有情情爱爱的蠢女人,到头来,连最想要的爱情都没有得到。
真是……可笑……
“皇上,福珈姑姑所言并非是捕风捉影、牵强附会,奴才这儿有新的证据,能证明皇后确实牵涉其中!”
万幸的是,从前“如懿”的外挂,如今都到了继后手中。
御前大太监李玉,也是其中之一。
他神情严肃,目光凝重,指着书案上的另一份证据,道:
“皇上您看,这两张银票,就是新的证据。”
红漆托盘上,两张油腻腻且有皱痕的银票静置其中,面额都是一百两。
银票的旁边,还有一朵精致的珠花,和几小块有灼烧痕迹的纸片。
“这两张银票是从吉太嫔的枕头底下翻出来的,这个纸片则是从床下的杂物堆里扫出来的。具体内容已经不得而知,但从这几张纸片上,能看出来,这钱是有人买通了吉太嫔,要她刺杀乌拉那拉氏。连同那作为凶器的钢刀,估计也是买来让吉太嫔刺杀乌拉那拉氏的!”
不久前,李玉借着去延禧宫传旨的机会,见到了病床上的惢心。
惢心告诉他,无论如何,都要咬死吉太嫔是被买通去刺杀“如懿”,而这贿赂之人,就是富察皇后。
弘历皱着眉头,将那脆弱的纸片拨动几下,确实能依稀看到“杀”“那拉”“酬”的字样。
再结合实际,想必原本纸条上的内容大概是“杀死乌拉那拉氏,事成之后,必有酬谢”。
想起屋顶掉下的毒蛇、水缸里的毒药、凌晨时分的大火,还有朱砂案,零陵香避孕镯……
这一切都昭示着,有人锲而不舍地试图谋害青樱的性命。
“这银票怎么这么多折痕,且又有油污?”
“回皇上的话,经慎刑司审讯,冷宫那群太监们相互揭发,有人提起那送饭太监马公公曾经被人买通,专门给乌拉那拉氏送大湿大寒的饭菜。此人也负责给吉太嫔另置伙食,想来,这银票和字条定是塞在饭菜里传递的,所以才有这么多油污。”
对此,李玉解释得煞有介事,说辞也确实合情合理。
“买通那个奴才的人是谁?他招了吗?”
“经马公公招认,买通他给乌拉那拉氏的饭菜做手脚的是慧贵妃身边的茉心,至于给吉太嫔的银票和字条,他倒是打死不认。”李玉道
闻言,弘历陷入了沉默。
身为赘婿,他从来不敢直视岳父(们)的眼睛,更别提处理他们的女儿甚至整个岳家。
“皇上!皇后和贵妃早有勾结,他二人一体同心,零陵香案发前,贵妃当了皇后的打手,也是有可能的啊!没准儿,没准儿就是因为那镯子的事情,贵妃和皇后离心离德,皇后才不得不亲自派人做事。”
福珈姑姑见弘历不说话,以为他心存疑虑,急忙进言道。
宫里浸淫已久的老人,最会见风使舵的。她敏锐地察觉到李玉站在乌拉那拉氏那边,于是更加卖力地摇唇鼓舌,试图把贵妃和皇后一同按死。
“可是,马公公并未招认给吉太嫔暗度陈仓之事……”
“谋害废妃和谋害太后,两个罪名天差地别!更何况那拉氏没死,太后却薨了,这个姓马的就更不会认了!”
福珈姑姑边说边哭,声泪俱下,跪在地上叩首不止:“皇上,求您明察秋毫,严惩恶人!”
一时间,满殿寂静,唯独她一人在哭喊哀嚎,更显凄凉。
养母与结发妻子,孰轻孰重?
弘历微微阖眸,良久,复睁,颤抖的手指向托盘上的另一个事物。
“这个呢?这个珠花,又是哪里来的,何人之物?”
这话尚未问出去,他的心中,其实就已经有定论了。
一个能锤死当前局面的结论。
——这个珠花,与他,也算是“朝夕相见”吧……
怎么可能会不认识呢?
不过是自欺欺人,垂死挣扎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