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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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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周身都包裹着涂璟的气息令我感到十分安心。短暂的清醒并没有支撑太久,我只觉得又是一阵困意翻涌,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翻身想再度睡去。

    “醒啦。”涂璟轻轻推门进入房间内,打开床头灯后坐在床边注视我。看到我睡眼惺忪的样子不禁嘴角上扬。明明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在我听来就如同寺院里被敲响的钟。钟声绕梁,沉稳而静心,驱散了我疲惫的困意。

    “嗯嗯。”我坐起来接过他递来的茶水,喝下一口后应道。涂璟注视我把一杯茶喝完,再接过我递给他的茶杯把它放到床头柜上。

    “这茶我是专门为你配的。最近才研究好比例形成配方,要多喝一些。”涂璟在我颈肩埋首,轻轻拥住我劲瘦的腰,语调由沉稳变成颤抖,“这些年聚少离多,辛苦你了阿琛。”

    “那你不是也一样。咱们都不容易。”我揉揉他的头,不住地亲吻他的耳朵。亲得有些倦了,我便懒懒地挂在他身上,依偎在他怀里默不作声,享受这难得的温存。

    “你这段日子都没睡好觉吧。瞧你那黑眼圈、小白脸。”他宠溺地用手指怼怼我的脸,有些责备道。

    我轻轻哼了一声,点点头表示认同:“明知故问。我一边想着你一边忙着毕业,心力交瘁简直是家常便饭。为了睡得好点,我是褪黑素也吃了,你买的一大堆补药我也吃了。啥用没有。”

    “行行行,我就是你的心药。现在休年假了,我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陪你。咱们好好放松放松。”涂璟又恨又爱地揉搓我的脸,我浑身没劲无法逃开他的钳制,只能扯出一个苦笑。

    “好啦。别揉啦。”我收回手胡乱抓挠,他却趁机咬住我的右手四指用牙磨起来。我一惊,想要用左手把右手抽出来他却不肯放。

    “你咬疼我了,放开。你放开我!放开!”我的指骨被他咬得发麻,积攒了许久的委屈如同洪水一般奔涌而出。涂璟一脸坏笑,仿佛又回到那晚在游廊下,我们剑拔弩张的那一天。我忍不住地大吼大叫,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

    我一瞬间眼角发红,涂璟方才卸了劲。

    “我才用了一成力气,瞧你吓得那小样,这么多年还是那么不经糊弄。喊出来,舒服些没?”他擦干净我的手,细细摩挲起来揉弄,玩弄里带着心疼。

    我抽回手,嘟起嘴支起胳膊向他的肚子狠狠一怼,他也没躲,我方才消气:“这回舒服多了。”

    “你呀。得学会释放,啥事都压在心里非得把自己憋坏咯。你也就会冲我发火,以后受欺负还不得让人生吞活剥咯。”涂璟用手指点点我的头,作势就把我压到床上。

    “你干嘛,要把我生吞活剥了?我的腿未必撑得住你的折腾。”他贴着我在我颈间乱拱,戳着我的痒痒肉惹我发笑。“别在这唬人,小狐狸。我和戚老先生一直有联系,你的底子我知道的一清二楚,没人能比我更有分寸。念在你旅途劳顿,今天先不把你吃干抹净。”

    话虽如此,他的双手却始终在我的腰窝上逡巡,惹得我浑身发烫。“你,你说话算数,你把手拿走,别乱撩拨人!”我双手背后按住他不安分的手,牙齿打颤语气狠厉,尾音里却是挡不住的羞怯。

    “好,我把手拿开。你好好睡吧。”涂璟挑逗一般拿开自己的手,却仍是不安分地在我屁股上拍了一下,方才不再戏弄我。

    我摆脱他的控制,旋即滚到床边,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呵呵。”涂璟轻笑着,“你转过来别背对着我,要是不过来,一会你睡着了摔到床下,我可不会管你。”

    几番挣扎之下,摔下床凉到腿和被涂璟看着睡觉,我还是选择后者。

    见我乖乖回到床中央,涂璟心满意足地笑了。“把被子分我一点,不然我怎么睡?”涂璟拍拍我的被角示意道,“我这儿就剩你身上盖的这一床被子了,其余的洗了还没干。你也知道,梅雨季的衣物又潮又湿很不好干。不信你看看你外面的阳台。”

    看着他使坏一样的笑容,在我看来就差没把“我故意的”四个字印在脸上了。

    混账东西!我暗暗骂道。但君子不与小人争辩,我还是大方的分了一半的杯给他。“真乖~”涂璟从善如流地钻进被窝侧卧着面对我,我终究还是按捺不住身体的本能环住他的腰,慢慢贴近他直到把我们之间的空隙全部挤掉。就这样心贴心的抱着,我才感觉我不是在做梦。

    “我看你行李箱了,怎么还带着我送你的睡衣呢?你不是喜欢裸睡的吗?”涂璟的下巴抵住我的发旋,闷闷地问。

    “你不在的时候我穿习惯了。收拾行李的时候顺便扔里面的。”我仰起头答道,说得漫不经心。“哦。不愧是我的小朋友,惯会睹物思人。”涂璟摸摸自己的下巴,装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又打趣我。自从我身子好些,你那狼尾巴就藏不住了,越来越会看我的笑话。”我白他一眼,说着就要从他怀里挣出去。

    “别别别,我错啦,阿琛我错啦。是我嘴太欠啦。”涂璟向我卖乖,赶紧拦住我的动作,我方才不挣了。“明天等你歇过乏来,我带你去西湖,去看三潭映月。带你去楼外楼吃顿好的。还有还有,咱们去看苏堤和白堤。你想去哪我都随你。”

    涂璟看我眸中的光由暗变亮,知道这是把我哄好了,这才搂着我共入梦乡。诚心地说,我好久没有睡得如此安心了。

    以至于早上七点钟响起的、雷打不动的闹钟我们都没听见。

    我们二人睡得太沉,再一觉醒来,已是次日正午,日上三竿。

    我们俩醒来后饿得发慌,只好点了外卖随便吃了些。本来计划好的游玩计划被推到第二天,是因为我在吃完饭后哈欠一个个儿地接着打,迷迷糊糊地扎到床上开始睡回笼觉。那我架势就像几辈子没睡觉一样,我睡得极沉。涂璟只要试图叫醒我,我就呜呜咽咽地低吼,不肯睁开眼。

    “醒醒,快醒醒。”涂璟坐在床边,趁着我由侧卧变成平躺的功夫拉住我伸出被窝的双手,咬牙使劲道。软绵绵的我摇晃着脑袋,受惯性所迫被他拉到怀里抱住,却还是倔强地摇着头。

    “不要……我不要。”我在他怀里毫无章法地乱拱,最后滑到他折起来的左腿上呢喃道,“醒过来,你就不陪我闹了。你总不在家,我还不能在梦里过把瘾吗?”

    涂璟一听就知道我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他灵机一动,认为这是个套话的好机会,贴耳细问道:“那依你之见,你现在看我是什么样子?嗯?小家伙。”

    我面上绯红,闭着眼痴痴地笑着:“你,你越发地壮实了。”我扭捏地蹬着腿,一副欲拒还迎的样子。

    “瞧你那痴迷的小样,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就没想办法自己舒解一下?”涂璟轻轻捏捏我又弹又软的脸蛋,失声笑道。

    我仍旧不清醒,只说:“我也是人,当然,当然想过办法纾解。想得狠了,我就,我就抱着你送我的毯子睡一夜……明天七点,我一定能,能起来,相信我。”我越说声音越轻,又自顾自地睡死过去。

    涂璟看着我的睡颜无奈地扶额,把我安安稳稳地平放回床上掖好被角,就赶忙去冲了个澡。而后他威逼利诱一般喂我喝了皮蛋瘦肉粥,替我擦擦这软成烂泥的身子就再没了力气,最后钻进被窝拥着我睡了香甜的一觉。

    人睡饱了精神也是爽利的,我和涂璟准时在第三天的早晨七点醒来,收拾妥当后就踏上了旅程。虽说涂璟是陪着我游玩,但可能是因为我在的缘故,他显得比较兴奋,一路上热心积极地介绍景点,像是个导游。

    我仔细地聆听着,中间也拍了很多的照片。

    细雨中盛开的莲;烟雨中若隐若现的断桥;内有乾坤的雷峰塔;以琉璃瓦做顶、金漆瑞兽为装点、雕梁画栋的船;以青砖白瓦古旧民居为背景,身着蓑衣于溪中前行的人;刻印着“碧血丹心”辅以神兽浮雕的牌匾;被层层木架架起来的染布;斑驳的木质结构下悬挂着的老式灯笼……美景多得难以赘述,皆被我收录到照相机里,待到日后以作谈资与回忆。

    游玩期间我也爱在货摊流连。纸糊的灯笼、印着水墨画的钥匙扣;草船的模型等等。只要我感兴趣的玩意儿,我便都买下来,渐渐地就攒了一大堆。涂璟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十分困惑地问我:“你一向爱省钱,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的购物欲。”我幽幽地说,这些我都打算送给妹妹,她小时候就喜欢这些珍奇的小东西,看得像奇珍异宝一般。那时候家里没钱给她买,这是我做哥哥的欠她的。

    涂璟一瞬间哑声,最后只是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拍拍我的肩膀就没再说什么。

    旅途的终点是苏州的拙政园。屋漏偏逢连夜雨,我们正游园游得酣畅,细雨绵绵而下。我们倒是浑然不觉,只是撑伞继续游玩,只当是多了几分情趣。江南的雨总是喜怒无常的,前一秒和风细雨,后一秒风雨大作,银河倒泄。

    我和涂璟眼见着伞被吹得翻过去,赶忙躲进没人的小亭子里。我大喘粗气,按着胸口坐到美人靠上,方才安定下来。涂璟在一旁收伞,随后挨着我坐下。

    “我在这好几年了,好久没看到这么大的雨了。你看你来了,老天都开心得直哭。”涂璟揉揉我的头发,发现没湿,肆意而开怀地笑了。我白他一眼,随后望着雨陷入深思。

    “你还记得你那年在教室里和我提的问题吗?”我双手托腮,眼神略有些飘忽,陷进回忆里的我最后右臂弯曲单手支着头,望着涂璟的目光非常深邃。

    涂璟一时间有些慌张,磕磕绊绊地答道:“那时候我跟你提的问题那么多,我哪里想得起来是哪一个?”听见他这么说,我让自己的目光变得更加狠厉一些,像只嗜血的鹰一样要把猎物拆吃入腹。

    涂璟忽地想了起来,双手不安地搓动着:“哦……是人性的善恶那个问题吧……”

    我释然地轻哼一声,点头称是:“当年我给了你我的答案,可你还没给过我你的答案,后来诸事繁杂就再没聊过。今日正好得空,那就把这个问题了结了吧。毕竟咱们的经历也丰富了很多,你也不是当年那个桀骜不驯的毛头小子,总是把我气得说不出话。我这人现在不爱翻旧账,你也是知道的。所以,我只是想和你进行一个问题讨论而已。咱们都多少年了,你还这么紧张可不应该哦。”

    “那好。”涂璟终于安定地把手放在膝盖上,娓娓道来,“关于这个问题,我现在的看法是这样的——所谓善恶不过都是人性的特点,如何展现只在人的一念之间。从人性的角度来看,人本身就没有绝对的善与恶,现实生活中的每一个人都处在一个灰色的区间不断地在面对人生课题做选择。可能这个想法还不是很成熟,但是是我目前透过自己的人生所能总结出的最优解。而你当年着眼于天性,着眼于规矩方圆,是想要强调人性可以适应外部环境,根据外部环境做出适时调整,与我如今的说法有异曲同工之处。而我那时候却说你是庸才,如今易地而处我也知道依你的性情你当时该有多失望多伤心。这答案我想了千遍万遍,却始终不敢和你再谈这个问题。因为那时候我伤你伤得太深,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如今你再次向我提问,我也觉得是时候该放下了。”

    我欣慰地鼓掌,赞许地说:“孺子可教也。走吧,外面雨小了咱们再逛逛,好不容易抢到的拙政园的票。不好好看看多可惜。”

    亭外雨势小了很多,却仍是烟雨空蒙,雨丝在青砖白瓦上蜿蜒曲折,润泽着千年的古韵;园内影壁上、门上镂空的窗错落有致地排列,只窥一窗,便可从不同角度看到景致万千;园内荷叶簇拥成片,在雨水的浇灌下叶大如扇,荷花在其中亭亭而立,淡然开放,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游廊与清水相互照映,相映成趣。

    涂璟给我打着伞,我又用相机拍了不少照片。

    “你什么时候学得摄影啊?怎么没告诉我。”涂璟凑近我耳边悄声问道。我手中动作不停,一边照一边回答他的问题:“读研期间,我自己上网找网课系统地自学的。不写论文的时候闲着也是闲着,也是给自己找点事干。我要是和你说我学了摄影,你指不定得怎么折腾我。”

    我话音刚落,涂璟就收回了自己奸邪的笑,换上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贴在我身后环住我的腰:“呦呦呦,我还什么都没说,你自己倒是脑补上了。”言毕,他话风一转,语气瞬间变得邪魅起来:“昨天哼哼唧唧粘着我的是谁呀?贵人可不要多忘事哦。”

    我的脸一下红到脖子根,却又得顾忌相机不能随意挣动,只能动动嘴皮子发狠:“公共场合,胡闹什么!要闹等回家再说!”

    涂璟刚想说声“好”,他的手机就嗡嗡地震动起来。他一看是妹妹打来的电话,立马接了起来。周围声音嘈杂,他将音量键放大,我也可以清楚地听到妹妹的声音。

    “喂,璟哥,刚才我哥电话没打通,他是不是和你在一起呢?”妹妹语气虽然平静,但那平静下的一丝丝焦急还是被我捕捉到了。我刚想把涂璟的手机抢过来,他却握住我的手腕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和你哥在拙政园。你哥刚才为了专心拍风景照把手机静音了。有我在,你哥丢不了。”

    我跟着嗯嗯几声,顺便和妹妹说声抱歉。

    “这我就放心啦。”妹妹长舒一口气,“哥哥们,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我和黎充最近在看黄道吉日,选了三个时间合适的一会给你们发过去,等有空你们挑一个。现在我和黎充都忙翻天了,不赶快发给你们是真怕忘了这事。我俩是选择困难症患者,从五个日子里选出了三个,最后觉得这仨日子都好,实在挑不出来了。”

    “我们这周末就回家。让你哥玩了一个月了也够本了。我在这也干够了,正巧家里那边有项目要谈,我和你哥过几天就回家。对了,我和老妹儿你商量的事我都准备妥了。你璟哥出马一个顶俩。”涂璟哈哈笑着,放下了环住我的腰的手。

    着急抢涂璟手机的我并没仔细听他说什么,只是把相机塞到他手里。随后我急切地问妹妹:“妹儿,你和黎充还有啥想要的没?我不知道你都会喜欢什么样的小玩意就都给你买下来了。我们好不容易来一趟江南,你有啥想要的就和哥说,不用客气,哥之前兼职也赚了一些钱。”妹妹在电话那头笑得乐不可支:“哦,我看到哥你给我拍过来的照片了。我都喜欢,都喜欢。还有你给黎充爸爸妈妈买的东西,他们都喜欢。不用再买了哥,我这份子钱里头就属你俩给的红包最大。你们俩好好玩,再全须全尾地回家,对我来讲就是最好的礼物了。好了啊哥,我这边婚庆公司的人给我来电话了,我先挂了哦。”

    “好。”我应道。我有些沮丧地摁了挂断,正对上涂璟安慰的眼神。他说:“好啦好啦,这一路上你买了那么多东西给妹妹,她已经很开心了不是吗。我知道你是想把小时候的遗憾都补上,但也不急于一时。”

    我认命地点点头,牵着他的手走出拙政园。回到旅馆后我们稍事休息就开始收拾行李,因为明天要赶最早的一班飞机回家。原因很简单,就是想省点钱。

    就这样,我们迎着朝霞与清风,飞机回到了北边的家——我租的那套房子。没选择买房,是因为我们的积蓄现在还没有那么厚,每一分钱都要花在刀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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