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失神
“恭喜你们顺利毕业，成功拿到研究生学位！好久没聚了，走一个。”炎炎夏日，妹妹说着就启开一罐冰镇的雪碧，液化的水蒸气附着在杯壁上闪闪发亮。
路边的烧烤摊吃起来固然有氛围，可是涂璟不在，我们三个就决定在我租住的房子的阳台上吃妹妹单位新推出的、半价买来的烧烤。经过医生的同意，我可以少吃一点烧烤解馋了。妹妹得知此事兴冲冲地跑到楼下烧烤店买了不少。羊肉串、牛肉串鸡翅等等都铺满铁盘放在桌上，洒满孜然的肉串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我拿着手里的橙汁和黎充的青岛啤酒不轻不重地一碰，说：“同喜同喜。”
黎充还不忘打趣我，说都三年了我怎么还和小孩一样只能喝果汁，戚老先生就没说适当饮酒有益健康？反正涂璟现在在外出差，我们不说的话谁知道你喝酒。
妹妹边撸串边认同地点点头，说哥你喝一次也能知道自己的酒量嘛。
“去，有时间在这打趣我不如想想你俩的正事。”我转移话题的同时顺便喝一口橙汁，嗯，真酸。
妹妹和黎充大学毕业后本来可以直接领证的。但是因为妹妹要办理入职手续、黎充要邮寄自己的档案，两人始终处在各自奔忙的状态。前前后后，俩人拖了三年都没去领证。
“我们明天就去。”黎充说，“明天正好是小琮轮休的日子，再过几天她也休年假了。学校那边放假，我现在就是一大闲人。”
“这还不错。”我欣慰地点点头，“我也算了却一桩心事。等证下来你们俩记得给我发微信。”
“我给我妈也打完电话了，等领完证。我和小琮回家住一段时间放松一下。秀才你呢？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黎充咽下嘴里的烤面包片，询问道。
“我想出去旅游，到处走一走。这些年光顾着埋头苦学，读了万卷书却没行过万里路。”我拿起一根羊肉串，一点一点细细咀嚼，慢条斯理道。
“哥，你要自己出去旅游可以，要实时给我们报平安哦。一定照顾好自己。”妹妹听到我这么说，一瞬间变得严肃认真起来。
“是我刚才没说清楚哈哈，你们璟哥陪着我一块走。他那个专职看护员哪能让我自己一个人东跑西颠的？你们不是也知道这些年闲下来就总给我打视频电话嘛！我和他提过我想旅游的时候，他提前跟公司申请了年假，几天内他就把行程安排好了。这些天出差也是赶工作呢。”我看着妹妹的神色觉得她又可爱又好笑，赶忙解释道。
“哦。也是。”妹妹听我这么一说，才放心接过黎充递过来的烤玉米，“什么时候出发？”
“后天，等你们领完证的。明天我好好收拾收拾行李，就先不打扰你们小两口啦。”我答道。
黎充和妹妹听到我这么说，互相对视一眼笑得憨甜。
该聊的话聊得差不多，酒足饭饱之后我们就开始收拾残局。此时天色已晚。在妹妹的推拒之下，我没能把他们送到单元楼门口，只能在自己家门口同他们道别。
“哥你关门吧，别着凉了。记得早点休息。”妹妹说。
我点点头。家门一关，我就又是自己一个人了。虽然这是暂时的。
略感疲惫的我回到自己的卧室，拉上窗帘却并不想开灯，就着一片黑暗躺在床上无聊地刷手机。
刷着刷着，涂璟打来了视频电话。我赶紧接起来。
“我刚想恭喜你顺利毕业，结果你又躺在床上刷手机呢？这么黑。”涂璟无奈地笑笑。“嗯。”我应了一声，伸手去开床头灯。橘黄色的灯光盈满室内，很温暖但并不能令我心安。
“这下好了吧。”我支起身子靠在靠枕上，找了一个舒服的角度举着手机，静静地看着视频里的正在煮茶的他。
“充儿和我说了他要领证的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到我这边来？”言语间涂璟沏茶的动作并没有停，一壶茉莉花茶很快就泡好了。“后天，”我简短地说，“他们领完证我就去你那，之前不都说好了吗。”
涂璟喝下一口茶，满意地点点头。发现他眼角的笑意，我不知道怎地感觉有些委屈。自从涂璟开始工作、出差，我开始写毕业论文之后，我们始终保持着一周三次的晚间视频通话频率。科技的发达的确排遣了我的寂寞，我时常能见到他，但始终隔着屏幕总是让人不适。
这就像饮鸩止渴，只会让我越发地想念涂璟。
察觉到我的不满，涂璟放下了自己的茶杯：“你少拿点东西，我这什么都有。你带好必备品就行。后天就能见面了。一眨眼这时间就过去了，乖哦。”
“你哄小孩呢？我都多大了？”我哭笑不得地扶额，顺带理理凌乱的头发。
“你多大也是我的小朋友。这个小朋友还总是不好好睡觉，爱熬夜。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涂璟突然把自己的脸凑近镜头，眨着眼睛逗弄我。“肉麻。你再这样我把视频挂了哦。”我嘟囔道。“别装了，你根本不会这么做。”涂璟紧盯着我的脸，胸有成竹地说。
我别过脸去不看他，绯红的脸颊已经出卖我的口是心非。涂璟见状倒也不再嬉皮笑脸地瞧着我，只是将最后一杯茶水饮尽。
“不早了，手机得拿去充电了。我洗洗睡了，你也早点睡。”回过头的我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一瞬之间泪眼迷蒙。
涂璟点点头，等着我把电话挂断。
洗漱完，给手机充好电我就关掉了床头灯。窗外忽地雷声大作，倾盆大雨直降而下。呼啸的风声裹挟着豆大的雨点像是要把窗户砸碎，我赶忙起身把所有的窗户关好。再回到床上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最后我蜷缩着身子躺在客厅里的沙发上。我裹着涂璟给我买的毯子，望着落地窗看雨。直至身体扛不住疲乏，我才囫囵地睡过去。
再一觉醒来是早上九点，我接到了妹妹的微信，是一张有着两个红本本的照片。我揉揉眼睛，一时间有些恍惚不知道该回什么，最后只说了一句：“妹妹，哥永远是你的后盾。新婚快乐。”
妹妹回我两个呲牙笑的表情，然后又发了一条语音，我赶紧点开听：“哥，我们和璟哥联系过了，等你们俩旅游回来我们再挑婚礼的日子。明天去机场我们送你。这段时间你就和璟哥好好放松放松，不用担心我们哦。”
“好好好。你俩也是，最近也注意劳逸结合，有空也多玩一玩儿。”嗖的一声，我的语音条也成功发送出去。
万事俱备，我麻利地起身洗漱，吃完早饭后开始按部就班地收拾行李。要带的东西本就不多，我很快就把行李收拾好了，一个小行李箱足矣。
做完这些，我感觉自己有些空虚，随手泡了一碗面垫垫肚子。下午我索性打开电视搜罗着电影，兜兜转转还是选择回看《指环王》和《霍比特人》。看之前，我顺手给涂璟发了一条微信，问问他帮我买的哪班机票。得了他的回信，我回了一个“ok”的手势就开始看电影。
电影时长本就良心，好的特效和剧情更是让人百看不腻，回味无穷，尤其是精灵王与精灵王子的头发，虽然明知是假发，但我还是要感叹发质的良好、编发的巧妙。等我基本看完，天已经黑透。躺在床上的时候，我准时准地接到了涂璟的视频电话。因为明天就要见面了，我对他的这一通电话显得有些不耐烦。他只简单地嘱咐几句就顺着我的意思挂断电话，哄着我说晚上要好好睡，睡前记得喝杯热牛奶。
我乖巧地点头称是，可喝了热牛奶的我还是失眠了。这是我的一个毛病，只要离家出行，前几天一定睡不好。
次日清晨，我顶着巨大的黑眼圈上了黎充的车。黎充去后备箱帮我放行李，妹妹则从副驾驶扭过头来看着脸色苍白的我问道：“哥，你那个失眠的老毛病又犯了？”
我微微颔首，无奈地撇撇嘴：“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毛病。你璟哥这几天天天给我打视频，晚上陪我聊天都不行，我还是睡不好，昨晚上喝了一杯热牛奶还是失眠了。可能是我太想他了吧。这些事别和他说啊。都是些小事，没什么说的必要。”
妹妹一时间接不上话，正好这时黎充也开门回到驾驶座上了。她顺势递给黎充一个眼神，黎充立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打开车载的轻音乐，音乐很舒缓，让我也放松不少，顺带萌生了些许困意。
不知不觉间，我竟然在车上睡了十分香甜的一觉。一睁眼已经到了飞机场。黎充去找停车位，妹妹陪我托运完行李，看着我进到安检口之后就立马给涂璟打了电话报告我今早的状态，电话那头的涂璟眉头一皱。
“璟哥，我哥这两天的状态不太对劲。感觉整个人跟没魂儿了一样，也可能是累的、也可能是想你想的。总之这段时间你多注意点啊。我哥就交给你了。哦对，还有还有，他一会过完安检肯定会给你发消息。但你千万别给他打电话，也千万别说这些是我说的。他这个人，什么事都喜欢硬抗，你也知道。也就你管着他好使，我哥看着好说话，实际比我都倔。璟哥你最清楚了，毕竟你们是这么多年的好哥们，高中时候还是室友，我觉得你俩说是亲兄弟都不为过。”妹妹的语速飞快，小嘴叭叭地像机关枪一样。
“好我知道了。”涂璟沉着地应道。
我不喜欢在候机厅玩手机，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我就会格外关注广播和时间，生怕错过航班时间变更这样重要的消息。还好，这次的登机很顺利。
这次我的位置靠窗，本以为能看到不少美景，所行之处却被大雾掩盖住，什么都看不见。我轻轻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小憩。
两小时后，飞机平安落地。
跟随着空姐的语音，我们依次下机。走过长长的通道，我终于进入杭州萧山国际机场。我给家人们报了声平安，就随着人流走到行李提取处等着自己的行李。
我托运行李托运得比较晚，行李出来的也快。拿好行李我就往出站口跑去，一眼就看到了涂璟。
苏杭地带，夏日也是湿热的。他穿着黑色的李宁t恤，带着棕色的鸭舌帽，一条修身的运动裤显得他清清爽爽又活力十足，任谁都看不出他是一个建筑工程师。别人看了，都以为他是大学还没毕业的毛小子。
“慢慢走，着急跑什么。”他笑着接过我的行李，轻柔地整理我凌乱的额发，将它们抚平。
“我……”我一时语塞，最后只吐出一句话，“我没看过你这样的穿搭，我觉得，很好看。”
涂璟面上的笑意更深，像醇香的咖啡一样令人沉醉。
恍惚之间，我以为自己在做梦，于是抬手狠狠掐了自己脸颊一把。
“你干嘛？”涂璟拉住我的手，十指相扣，“你没在做梦。你现在真的见到了我，真的到你梦寐以求的苏杭了！外面下雨呢，赶紧跟着我上车。伍师傅是公司配给我的专职司机。虽说我和他已经混熟，但我都和人家约好时间了，你再不快走师傅该着急了。”
我如梦初醒，点头如捣蒜，麻溜利索的和涂璟快步走出机场。
扑面而来的潮热的湿气、淅淅沥沥的雨包裹着我，实际的体验让我明白，这是苏杭，和干热的东北太不同了。
为方便涂璟撑伞，我还是选择自己拉着行李箱。所幸师傅的车停的并不远。司机师傅很热心地帮我们放好行李，随后一行三人一起上了车。我和涂璟并排坐在后座。
“涂先生，这就是您常提起的那位吴先生吧。吴先生您好，我是伍泽。”得了空闲，师傅询问道。师傅客套的问候让我有些紧张，但出于礼貌，我还是回应一声：“伍师傅您好。”
本以为这段对话过后，就该是一段长久的沉默，谁知涂璟的一句话如平地惊雷一样炸出来：“对，伍师傅，吴琛是我爱人。”
我惊得眼睛都瞪圆了，浑身上下都跟过电一样。双手无措地交叉紧握直至青筋暴起，就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我看看涂璟，又看看师傅，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涂璟慢慢地贴近我的耳廓，在我耳边缱绻耳语道：“全公司都知道我的爱人是你，我早就和大家说过了。我顾及你的面子，才没告诉小妹和黎充咱俩具体的关系。你看我多体谅你。”
我瞬间面无血色，低声嘶吼道：“你疯了！职场那样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的地方，不会有人拿你的性取向做文章吗？咱们国内现在还没有那么开放。你很优秀，那就会遭受别人的妒忌。万一别人背着你和领导吹耳边风，说你性格古怪难当大任，抢你的功劳怎么办？我相信你也明白树大招风的道理。你很少和我谈起你的工作我也就不敢多问，我知道你希望咱们聊天始终是轻松愉快的。”
我的心脏咚咚地跳，简直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只要是关于他的事，我就无法冷静。
涂璟像是早已预测到我的反应一样，直起身略带玩味地看着我。“在你心里，我就这么无能，连自己心爱的人都护不住？”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就是担心你。因为社会毕竟和学校不一样。可能，可能也是我多虑了。总之，总之只要你的事业一切安好，就好。”我磕磕巴巴地解释，上下牙都在打颤。
“你没有多虑，只是习惯性地想得有点多。你说的这些事，之前确实有发生过，但都被我用自己的方法摆平了。而且，我的顶头上司是柯子哲学长，他最近刚升的副总，董事长都得礼让三分的人物。有他在，谁还敢给我穿小鞋？”涂璟捧住我的脸不让我再说下去。我淡淡地“哦”了一声，松了口气，目光却有些失焦，神色怅然。
“枕在我腿上睡会吧。阿琛你真的太憔悴了。你可以脱鞋躺上来，不然扭着腰睡会很不舒服的。你要是不愿意脱鞋的话，你旁边放东西的小筐里有抹布，你可以在脚底垫一下。”涂璟将我的手按在他的胸口，心疼地说。被他的气息包围，我觉得好安心。
我最终还是没有脱鞋，选择了第二种方案。车的后座毕竟不是床，我蜷缩起双腿，以侧卧的方式枕在涂璟的腿上沉沉睡去。
涂璟心想，妹妹说的果然没错，阿琛的心弦绷得太紧了。
伍师傅瞄了一眼中央后视镜，看我睡着了就默默摇上前座与后座之间的隔板，让我睡得更安稳些。
梦里梦外，我不过都是求个安心罢了。在我看来现实与梦境本就只有一线之隔。既然浮生若梦，世事难免让人惆怅失神，不如把温暖握得紧些，至少我还在享受当下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