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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隐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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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涂璟找到司机师傅后迅速将我抱上车,看我精神状态尚佳才放心地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

    我们一路风驰电掣,不出十分钟就到达了医院。

    可是为什么是三院呢?为什么是给我带来过无尽痛苦的三院呢!

    一个让我失去一切的地方,有什么理由让我相信这里的医生能治好我的病!

    等车停稳,我条件反射地打开车门准备逃走。

    可是我忘记我是个残废了。我以为我会摔得很疼,却不想涂璟反应更快,直接顺着惯性把我打横抱起。

    “就知道你会着急下车,还好我反应够快。你这猴急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涂璟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所说的话都显出他心有余悸。

    “我……”我一时语塞,开始没话找话,“你给我做的轮椅和软垫别忘记拿。”

    “好好好,算你有良心。”涂璟腾不出手,便用眼神向司机示意,请他帮忙拿东西。师傅看到后立刻把东西交付到涂璟手中。

    热心肠的师傅临走前还不忘赞赏忙前忙后的涂璟一句:“啊呀,你对这小兄弟可真好,比那小夫妻照顾自己媳妇都细致呢。”

    我们目送师傅开车走远,涂璟露出了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而重新坐在轮椅上的我始终低头不语。涂璟那句“怎么了?”尚未问出口,抱紧软垫的我先有气无力地吐出三个字:“不要……冷……”

    对三院深入骨髓的恐惧让我颤抖的越发厉害,脸色也愈渐苍白。涂璟以为这是我病情恶化的表现,当即推着轮椅赶往急诊部。

    不知为何,急诊部竟不像我上次来时那样排着长龙,像是事先准备好一样只待我二人来访。

    坐班的是一位老大夫,看起来十分慈祥。他悠悠放下手里还未喝完的清茶,缓缓拿出脉枕为我号脉。

    他手捋髭须,颇为意外地瞧着我说:“孩子,我看你这脉象是阴证。&39;阴证面白冷四肢,神疲乏力语声低。尿清便溏口不渴,舌淡苔白脉沉迟。&39;你小小年纪,不当如此啊。”

    我收回细腕苦笑一声说道:“老先生,我曾经是白血病患者,内里虚浮实属正常。如今双腿失去知觉,还不知会不会瘫痪。”

    “原来如此啊。怪不得我发现你气滞于经络,郁结于胸。”老大夫恍然大悟,收起脉枕接着对我说道,“算你小子幸运,遇到老头子我,你的腿还有救。”

    “老先生您说的是真的?吴琛的腿还有救?”涂璟两眼放光,言语间难掩欣喜。

    “那当然!我戚柱国行医这么多年,向来童叟无欺。我骗你们两个小娃娃有什么意思?”戚柱国负手而立,笑得更加慈祥。

    我腼腆地笑笑,不多言语。

    “还愣着干嘛?快去办入院手续啊。我把病房都给你们选好了。”戚先生拍拍我的肩膀,又把诊疗簿子交到涂璟的手上,方才回到座位上接着品茶。

    涂璟见老先生气定神闲的样子,二话不说就带着我去办手续了。办理手续的过程很顺利,十五分钟后我们就进入了戚先生给我指定的病房。

    这是一间双人病房,陈设虽朴素简单但胜在窗外风景好,让人住着不觉多么憋闷。

    可是,淡淡的消毒水味让我闻来还是那样刺鼻,提醒我要记得痛心疾首的曾经。

    那是我的梦魇,纠缠我一辈子的梦魇。

    不可说。

    “阿琛?”涂璟小心翼翼地喊我名字,我置若罔闻。脑海里的回忆像恶鬼一样撕咬着我的灵魂。我紧紧地环抱双肩,试图为自己撑起一道屏障,却发现这根本就是以卵击石。我的牙齿已经开始打寒颤。

    涂璟见我如此,不敢追问缘由,只俯首倾耳道:“你是不是累了?”

    我俯仰唯唯,点头称是。

    “阿璟,我累了。你陪我去看看窗外的雪景好吗?”艰难地熬过那阵战栗,我又变得惜字如金。

    “你知道吗?你发高烧那天,雪景也美得这般惊心动魄。今日再见也算是补上那日的遗憾。”涂璟的右手抚上我的右脸,他所说的话就那样一下一下地打在我的心尖上。

    “真好。你这么一说我心情好多了。”我细细摩挲他掌心的茧,像在雕琢玉器般仔细。我们一起看着雪景,直到暮色四合,星河长明。

    “天色晚了,阿璟你该回学校去了。”言毕,我抬头望星辰,强忍不舍情。

    “我知道。”涂璟还像来时那样蹲下身把我背起,再安安稳稳地把我放在床上。

    帮我脱完鞋子的他正准备给我宽衣解带换病号服,我却表示不用。他问我为什么,我说:“我的衣服上有你的气息,舍不得换。”

    “好。”涂璟点头道。他攥紧双拳,又松开。

    “再见,阿璟。”我盖好被子,与他作别。

    “再见,阿琛。”涂璟毅然转身,不敢再回首。

    “我回了?”他说。

    “回吧。”我说。

    门一开一合,他就从我的眼里消失了。这一晚,我于黑夜中饮冰,孤独而凄清。我想说的事,到底还是没和他说明白。

    涂璟走到医院门口,发现那辆载他们一起来的出租车还停在原处。

    他向站在路灯下的司机师傅飞跑过去。“师傅,您怎么知道我会在这时候下来?”涂璟满脸疑惑,不可置信地说。

    师傅摆摆手说:“我可没算到你会在这时候下来。我是受戚老先生所托,在这等你大半天啦。快上车吧。”

    涂璟半信半疑地上了车,一路上眉头紧锁。

    涂璟向司机师傅询问他、戚老师、戚大夫之间是什么关系,可司机师傅对此避而不谈,涂璟只得作罢。

    “好了,到地方了。下车吧小子。不用给钱。”司机师傅拍拍涂璟的后背,一脸慈祥地说。没等涂璟反应过来,司机师傅就把他扔下了车。然后,他看到了飞跑而来的吴琮和黎充。

    “老大,秀才怎么样?”黎充担忧地看着灵魂出窍的涂璟,心里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璟哥……”吴琮双手合十,睁大眼睛等待涂璟的答复。

    “有救。阿琛有救!”涂璟听到二人的问话后狠狠搂住兄弟和妹妹,笑着笑着就哭了。三个人抱在一起,哭着哭着就笑了。哭过笑过,还是要一起向前。

    三人相互搀扶,不知多久才走回寝室楼。

    大家定定地站在寝室门前的,都不敢开门——门上还挂着我给他们留下的钥匙,轻轻一碰还能感受到我坠在上面风干的泪痕。

    涂璟把住钥匙,泣不成声。

    “璟哥,开门吧。哥哥只是暂时和咱们分别一段时间不是吗?他不在,我就看着你们进屋再下楼。”吴琮诚恳地说道,笨拙地学着我的样子安慰涂璟。

    涂璟发现,如遇大事,一个人的成长不过就在瞬息之间。

    “对。妹妹你说的对。”涂璟擦去自己未干的泪,破涕为笑。

    “老大果然还是老大啊。只不过越来越敞开心扉了呢。”黎充在心里和自己说道,将涂璟的变化自然地归到我身上。

    心安即是归处。人人都想抱着希望,向阳而生。

    住院的我又何尝不是呢?可撕开伤疤给最爱的人看到伤口,他会和我一起心痛。我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

    自第二天起,来看顾我的医生护士让我做什么我便照做,乖巧的像个假人。现在无人能护我周全,我不能对曾经“伤害”我的人露怯。

    可是人非草木,岂能无感。我的反应又岂能逃过医生的眼睛?

    夜深人静时,我会流泪,不停地流泪,流泪到心都在滴血。有些隐痛,想藏也藏不住。

    我住院的第五天,值夜的戚老先生听到了我喑哑的哭声。老先生轻轻叩门,待我哭声停止才推门而入。

    他坐在我对面的床上,郑重而又谨慎地开始向我提问:“我听今天给你看诊的周大夫说你对医院有极强的恐惧感?医生给你造成过极大的心理创伤?”

    我点点头,紧紧搂住涂璟留给我的软垫。戚老先生也点点头,像是刚查完房的医生那样自然地起身准备离开。

    人最怕回忆不堪的过去,戚大夫打算点到为止。 可对我来讲,这是机不可失的一次求助机会。

    “先生,我想见一个人。”我用话拦住他,一句话里饱含委屈和期待。

    “哈哈,是之前和你一起来的小伙子吗?”戚老先生手捋髭须,了然笑道。

    “是。我有故事要说给他听。”我鼓起勇气,将手中的软垫搂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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