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盛子期,是他这一世的名字。
他的衣服穿着紧实,袖口用一条长带子绑着,高高地束着发,一股桀骜的气息,可偏偏他的脸上总是带着笑。
婆婆说过,人在轮回里生长着,他们会有很多世的光阴,但因为人的灵魂始终只有一个,所以唯一能够改变的只有记忆。
一个人没有了前世的记忆才能活出今世的自己来。
可他们太像了。
“小狐狸?”盛子期将这只妖精牵了一路,阿沂被束妖绳绑住了手脚,一路上低着头发愣,紧闭着唇线,不说话。
然后,他又牵了一路。
一直到一湖汩汩的流水边,他才止住了脚步。
再然后……他一把收回了绑住阿沂双手的束妖绳,嘴里喃喃,“没劲。”
阿沂一愣,没说话,却也不走,仍是站在那里。
眼前的青年一抹截然不同的笑露出,“一般的妖都会马上逃走,你为什么不一样?”青年的语气中有些愣然,但也仅仅而已。
“那你又为什么要放走我?”女子反问,她的脸上总不会刻意地含着笑,如果有,那也只是因为她爱上的那个人。
“一般的捉妖师不会这样。”她讪讪地说着话,低着头,嘴角也学着她认识的那只狐狸一般笑着,耳根辣红。
他不说话,只是笑着,只是后来变成了大笑。
那个时候,好像不远的静谧湖水就会在下一刻随之震开,不着痕迹的那种涌起滔天之势。
后来,有一个捉妖师的身旁总是跟着一个貌美的女子,有人说那女子是妖怪,可也有人说,捉妖师的身旁不会是妖怪。
“阿沂?”阿沂望着眼前的红衣女子有些怔然,不过下一秒就想了起来来人的身份。在她的记忆里,鲜少有人穿着大红色的衣裙。
“阿离?”阿沂稍稍打量眼前的人,稍小时的稚嫩模样也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两弯细长的柳叶眉,狐狸眼尾角俏而狭长,又徒增了些妖艳的气息。
阿沂忽的想起,她的阿娘总是遗憾,说是她的这张脸蛋小,棱角尖,没有一副狐狸妖怪的模样
“许久未见,阿离又长得好看了些。”阿沂的嘴角微微勾着,却被一角衣袖同一只纤细的手挡着。
苏离愣了愣,忽的有些感叹,“你好久都没回来了。”
阿沂轻轻“嗯”了声,又在心里仔细一想,发觉已恍然有几百年的光阴,而后又忽的一句,“喝酒吗?”
她的语气很轻。
此时夕阳正伴着晚霞下落,好似下一霎,月亮就升了起来,带着碎银似的一般,落在了一抹蜿蜒曲折而流着潺潺清水的河上。
“这次去外面做了什么?悬壶救人?还是什么?阿沂姐姐这么善良,肯定什么都做过。”
两人喝完了好几坛子酒,有些醉醺意。
“五百年的劫数,过的真是不好。”阿沂边摇着酒坛子,边摇着脑袋。
“我们小时候也这样,最喜欢看着月亮喝酒了。”两人躺倒在草地上,夜风偶然会吹起她们的碎发。
可惜这时候没有月亮,天空上飘着几朵灰色的云,也没有星星。
“阿离,我有姓氏了。”她突然这么说道,旁边的人蓦然一起身,背对着她,看不到表情。
“姓什么?”苏离的语音温柔,眉眼尖蹙弯。
“盛。”阿沂说话的时候好像有些遗憾的神色混着,她的鼻尖一酸,眼眶里空荡而又干燥,她原本是喜欢哭的。
“从此以后,我就叫做盛沂。”她突然有些释然,偏了偏头,“知道了吗?”
“嗯。”苏离轻声应着,她总觉得身旁的人变了。
大概是因为五百年的那场劫数吧!
对于狐妖来说,确实可以改变很多。
但这一切,都是早早地定好的。
苏离紧了紧手里的酒坛子,闷声又往嘴里灌了一口,“盛沂是吧!我以后再也不叫你姐姐了!”
盛沂咧嘴一笑,“好,真好。”
那晚之后,盛沂再也没有回过涂山。苏离再见到她,是在二百年后的芙蓉镇。
那个时候,苏离五百岁。
盛沂七百岁。
五百岁?
那个时候,苏离在干什么?
狐妖的五百岁是件大事,怎么苏离一点也记不起来?
难道自己的故事没有这么惊天动地?
所以给忘了?
不可能吧!
苏离停止了回忆,回过神,“我们要不要跟上那两个小孩?”
“这里的时间过得很快。”祁渊低沉的嗓音响起,言外之意就是:那两个小孩已经找不到了。
“那?”话音刚落,远方的太阳又徐徐升起。
以正常的速度。
所以这意味着什么?
“会不会是在重复?某一个时候?某一件事?某一个人?”苏离说话的时候,天光已大亮,街上的人来来往往,两人站在原地不动,于是不停的有人穿过他们的身体,就像是原本的轨迹。
“是某种法阵,又或是某种法器。”祁渊的声音平静,好像任何事也掀不起波澜一般。
这个世界千奇百怪,若是有某种东西记录下某个桥段,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而这些桥段,来来去去都不会有任何的改变。设下这一切的人,无非就是觉得重要,忘不掉,不想忘,又或是有其他的苦衷,目的。
总之会这样做的人,都会有一个目的。
不管是什么,都可以是目的。
而苏离和祁渊两人踏入的地方,绝对不会是一个简单的地方。
因为这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可以被克制。若是单靠力量,那么两人的实力早已达到。
所以这个幻境的形成必定会有某种介质支撑。
“所有的事情都有迹可循,这个幻境中的主人或许就身处其中。”说到这里,语气断了一下,像是在思考,苏离的眸光忽的变得坚韧,“所以这个故事的主人会是谁?”
这句话更像是一句肯定。
苏离的心里闪过一个名字,盛沂。
“这会是她的执念吗?”
她的心里有一瞬的愣然,过后,又全然褪去。接着眉头一蹙,心里涌起一股熟悉的感觉。就像是这样的想法她也曾有过的清晰。
“如果不是,这里的一切就不会被我们看到。”祁渊默然了片刻,沉沉的嗓音响起,像是带着某种东西,让人忍不住低叹。
“芙蓉镇?”话音顿了顿,“在我的记忆里,盛沂在这里生活得很好,她最后……”
“和她的夫君葬在了一起。”
“这是我的记忆里仅有的片段。但在这样的一星半点里,我连当中一整天的闲散记忆都串不起来,就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苏离曾经没有仔细想过这个事情,她只是知道一点点关于盛沂的消息,但那个消息是完整的。
她之所以没有怀疑过,大概是因为她们之间已经变得很陌生,以至于她觉得没有必要。
苏离的心头一紧,随后又意识到,或许自己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不会把一个变得不熟悉的人生挂在心里。
但她的心里很失落。
她无从描述这样的心情。
但有些事情,已经变得无法弥补了。
“有人动了手脚?”祁渊的眸光的闪过几丝担心,但苏离没有抬头,只是听到了一如既往的嗓音。
“可能是吧!我不记得了。”
这是一个很好的理由。“不记得了”,她用这句话说过很多事。
妖的一生比人的要漫长,所以她不记得了。
“凤凰?”她突然开口,这个称呼好像道出口了。
“你有担心过其他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