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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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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飘着纷纷扬扬的大雪,这个时候,浣芸该已经织完了那一件毛茸茸的毯子,晴儿该已经裹得严严实实的,躺在摇篮里安睡了。只是大梁没有这般丰盛的大雪,也没有这般彻骨的寒冷。

    曦宁轻轻咳嗽了两声。

    锦瑟抬手为她披上大氅,曦宁只是定定望着窗外,神情是若有所思的怀念。

    她心头涌上酸涩,这里,毕竟已经不是大梁宫廷了。

    锦瑟轻生道:“公主,是时候进宫拜见皇后了。”

    六皇子的母亲是罪臣之女,不能入宫获得册封。她于宫外承宠并诞下子嗣。多年以来连六皇子的存在也不为人知。还是太后下了懿旨,命召六皇子入宫册封,此时其生母已经过世。

    这是朝臣们所知道的。

    不为人知。这个词倒是适合他。这个故事也适合他。曦宁淡淡地想。

    她又禁不住咳嗽了两声,锦瑟忧心:“公主可要召太医来瞧瞧?”东魏不必南梁,此时寒意逼人。曦宁冷冷地望了她一眼,神情越发凉薄淡漠了。她说:“不必。”

    那个女人,她是听说过的。听说是个温柔婉约的女子,陛下很是宠爱了一阵子,只是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没了消息。陛下未曾提起,他身边的人也不敢多言。皇后心里虽有疙瘩,不过也渐渐放下了心。

    可是她没想到,那个女人竟已生下了孩子,且还是一个皇子。

    他的母亲是罪臣之女,其身份,自然是不能为人所知的。魏帝忌讳得很,皇后察言观色,心里渐渐沉了下去。魏帝不欲开口,她只得私下调查,可是并没多少蛛丝马迹。她心里更生了怀疑,那个女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呢?当初又因何失踪?最重要的是,在魏帝心里,她是个怎么样的地位?

    若是她生下的是女儿也就罢了,偏偏是个皇子。

    照理说,一个没有根基的皇子,不足为患。不过这影响不了太子一派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兄弟心存警惕。可没想到,很快,魏帝便为他定下了婚事——娶一个南梁的公主为正妻,这样的皇子,怎么可能继承大统呢?

    也有朝臣揣测,六皇子无母支持族,所以陛下才为他寻找强势的妻族作为助力。无论如何,这些都只是猜测。毕竟南梁一定会借此干涉东魏内政,是福是祸,没有定数。

    她见到了六皇子的棋子,南梁的明漓公主。她站在六皇子身侧,身如弱柳扶风,娇怯洁白,仿佛红梅上的莹莹冰雪,款款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晃了晃神,回过神来,抬手笑道:“过来让本宫瞧瞧。”

    曦宁用帕子掩唇,轻轻咳了一声,才抬眸淡淡望她一眼,走到她身边。她离开之前,祁恒不着痕迹地瞥了她一眼,这一瞥没躲过皇后的眼睛。曦宁小心把手放在皇后的掌心,她的手冰冰凉凉的。“快坐下。”皇后笑道。曦宁变得活泼起来,她会说一点东魏的语言,便借此与皇后交谈。皇后素来喜爱聪明伶俐的女孩子,厌恶蠢笨之人,也与她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说了几句,仿佛才察觉到祁恒还站在一边。皇后忙扬声,敷衍几句:“瞧瞧本宫,只顾着跟曦宁说话,倒把煊儿给忘了,你们也不提醒着!本宫对六皇子妃实在喜欢,六皇子忙于国事,曦宁就常来本宫这里,陪我说说话吧!”

    祁恒与曦宁同时淡淡地应声。

    两人从皇后宫里告退出来,祁恒忽然握住她的手,低声道:“父皇想要见你。”曦宁一顿,淡淡抽回手:“这是自然的。”他们就朝皇帝处理政务的宫殿走去。一路上曦宁又思虑起她所读过的那些关于东魏的见闻。东魏后宫妃制与南梁不同,要精简许多,皇后以下为四妃:贵妃、淑妃、德妃、贤妃,四妃以下为九嫔,九嫔以下为美人,美人以下为姬。南梁贵妃之上有皇贵妃,且贵妃在四妃之上,不在四妃之中。南梁没有“姬”这一等级,而又分才人、更衣等等。

    当朝陛下不重女色,而勤于政事,尤重兵戈。自登基二十年来,吞并南北诸国数十,东魏疆域迅速扩大。他的几个儿子,除去新归的六皇子,皆为将才。她琢磨着,这一位东魏的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想着想着忽然又笑了。韦贵妃的眼光,还不就是那么回事。

    韦柔年轻的时候,比现在要好看许多——她现在也是极美的。可比不过那时。现在她是个名动天下的美人,可少年时,只是个苟且偷生的低微女子罢了。十三四岁便不得已委身于同乡的乡绅,受尽了□□。后来那一片地区起了战事,她又四处流落,最后落到一个将军手里。那人的地位仿佛是很高的,起码没有别的人敢觊觎她了。可是她始终郁郁不乐,后来生下一子,不愿再受委屈,便寻机逃走。后来,她又成了成王府做粗活的婢女,被南梁皇帝看中,带入宫中。

    所以,当魏帝问祁恒,可知韦柔当初为何不告而别时,祁恒沉思片刻,回道:“她说,你对她不好。”

    魏帝扯了扯唇,盯着他无辜的表情,久久没有说话。

    祁恒向他求娶南梁的公主,他问为何,祁恒沉默良久,道:“除去她,我不想娶别人。”魏帝道:“既然如此,朕成全你。”顿一顿,他道:“终有一日,南梁也得尽归于我大魏版图!”

    祁恒轻轻咧唇笑了。

    曦宁心头升起一缕烦躁,她轻抚发上银簪,那银簪末尾锋利,是一把上好的利刃。她漫不经心地瞟了祁恒一眼,放下手来。

    罢了。她淡淡地想,不急于这一时。

    魏帝见到的是一个高贵而疏离的公主,他观察她的时候被祁恒无声地望着。他凌厉地瞪了祁恒一眼,祁恒不动声色地换上那副无辜的表情。

    曦宁忽然感到困倦了。

    这个地方,没有一样东西是她所期待、所在乎、所喜爱的。

    她身边站着两个野心勃勃的男人,而她,冷漠而无动于衷。

    祁恒很快查出,在他酒杯中下药的是林庭。他召来林庭:“为什么不提前告诉你。”林庭早有准备,振振有词:“你是新郎官,我哪儿有机会告诉你?再说了,即便知道酒里下了药,你就不会喝了吗?”祁恒顿一顿,怒道:“你别转移话题。”林庭淡淡望着他,一切尽在不言中——他根本不想提醒他,他存心要他吃点苦头。

    不过几天,曦宁便结识了一个要好的朋友——周太后的外孙女、静和长公主之女曛儿。她活泼灵动,两人常常一同约着外出。东魏较南梁开放许多,女子亦可着男装出门。曦宁倒没还上男装,只坐在马车上,与曛儿结伴去参加一些宴会。祁恒照旧每日上朝,她不理他,他亦不理她。

    渐渐地,京中传言,六皇子与明漓公主夫妻关系冷淡。

    皇后听闻,心中琢磨一番,挑选了一批侍女赐给六皇子。曦宁依照出身给了位分,大部分都是低下的侍妾,一个被祁恒看中,立为侧妃。那个侧妃孟氏,是祁恒从前见过的,她让他想起徽若。曦宁望向他的目光,越发嘲讽了。

    曛儿,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从那以后,将京中一些少年子弟介绍给了她。曦宁心想,自己怎么可能靠近他们呢?可是,东魏尚武,她对他们,实在喜爱,就像从前喜爱浣芸一样。可那些多是贵族子弟,不能收入府中。不过,当曦宁花费很多时间,与曛儿一同外出,看那些俊美的少年比武时,终于触怒了祁恒。他怎么可能用一些直接的手段从而落人话柄呢?曛儿忽染重疾,须得静养,不能出门。曦宁不喜欢别人,只好独自待在府中,每日无聊得很。祁恒满意了。曦宁心里怀疑是祁恒捣鬼,心里暗恨,同时不屑:对女人下手,真没本事!

    祁恒从没提起晴儿的事,他知道,再这么下去,曦宁就会想起女儿。果然,曦宁对女儿非常思念,甚至动心思想要接她过来,陪着自己。她知道,自己若这么说,一定会遭到母后训斥。那么,便命浣芸,偷偷将晴儿带过来,总归她在东魏有一些田产,将女儿养在京中,得了空也能去看一两眼。她真想和女儿玩。曛儿又病了,她一个人,愁云惨淡的。

    皇后所赐下的侍妾中,有一个刘氏,察言观色,常常来陪她说话,曦宁恹恹的。及至见到祁恒,上下打量他片刻,说道:“今夜你去刘姬那里吧。”祁恒微微一愣,却见她已经转身走进了里屋。他心想:很好。

    曦宁倒是渐渐习惯这异乡陌生的环境,每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看书。一日,祁恒走进来,曦宁放下书本,微微笑道:“殿下怎么过来了。”祁恒自顾自地坐下,曦宁沉下脸盯着他——她什么时候准许他坐下了?她不禁笑了笑,真是今时不同往日啊!“我想让刘姬与孟氏住一个院子。”他说。曦宁愣了一愣,继而道:“自然是好的。”

    很快,孟氏诊出了身孕,十个月后,她诞下了长子。

    这府中,曦宁与祁恒自然明白那个孩子的母亲是刘姬,不过其他人是没有机会知道的了。

    曛儿病情好转,太医准允她见人了。曦宁去长公主府中看她,她虚弱地伸出手,同她说话。“你安静歇息吧。”曦宁劝道,“怎么这场病来得这样急。”曛儿轻声咳嗽了两声:“别,我都已经要被闷坏了。可是母亲还是不让我见人。你多留一会儿,陪我说说话。”

    曦宁答应着。曛儿坐起身来,四处寻找这些什么。曦宁瞟见她枕下一支羊脂白玉镯子,便笑道:“找什么呢?”曛儿还是一副头昏昏的样子。曦宁脸色沉了沉,这个祁恒,下手没轻没重的!

    “曦宁曦宁。”曛儿忽然眼睛一亮,凑近她,悄声道,“你去跟母亲求求情,让我出去玩几天嘛!”曦宁望她一眼,本想拒绝,可瞧她生病的样子,往日的活泼灵动都减去了颜色,忽地想起晴儿,顿时难受起来,略一思索,道:“行吧,我去试试。”

    曛儿病得重,静和长公主十分忧心,十分难受,她沉浸在深深的悲痛中,以至于又收了几个漂亮面首,聊解忧虑之情。

    曦宁见到静和长公主时,她正召来几个面首一同赏梅,以缓解自己内心的难受。他们纷纷安慰着她。曦宁站在门口,歪了歪脑袋,望着这有失体统的一幕,一时间不想走过去。婢女通报,静和长公主已是抬头看见了她,嫣然一笑:“贵客前来,本宫有失远迎。曛儿这几日又病了,还望公主不要放在心上才好。”曦宁轻轻一笑:“是我唐突拜访。”静和长公主瞧了瞧那些面首,又见曦宁驻足,便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曦宁便与她聊起来,说这几日天不错,又说与曛儿从前的情谊。静和长公主感叹一番曛儿的淘气。曦宁又向她担保会照顾好曛儿的身子,她看上去一副很可靠的样子,信誓旦旦,骗得过殷皇后,就不信骗不过静和长公主。

    果真,静和长公主松了口,答应让曛儿出去玩。曦宁急忙将这一好消息告诉曛儿,曛儿欢呼,她们立即商议着今后去哪里玩,聊得兴致勃勃,曦宁却渐渐走神了。曛儿也停下,问她在想什么。曦宁摇摇头,叹息道:“大梁,从没有过豢养面首的公主。”

    曛儿顿时一怔,同情地望着她,点头赞同道:“真……可怜啊!”

    曦宁顿时想转身告诉静和长公主曛儿病情加重,不准出去玩了!

    曛儿见她仿佛生气的样子,顿时不明白自己哪里说错话了——她也很委屈啊!她轻轻哀嚎了一声,缩进被子里装死,一面偷偷睁眼去瞧曦宁的脸色。却见曦宁怔怔坐了一会儿,回过神来,便告诉侍女曛儿睡下了,不必惊醒她,她走了,明日再来瞧她。

    看望曛儿一趟,曦宁反倒有些闷闷不乐起来。曛儿十三四岁,比她小三四岁,她望着她,却常常想起晴儿。

    锦瑟知道公主难过,便悄声悉心地服侍。曦宁更衣后吩咐锦瑟:“请殿下晚间过来。”锦瑟忙应了声,可心里总有些忐忑。而且——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祁恒竟也有被公主称为“殿下”的一天!

    祁恒走进来时,曦宁正烦躁地坐在桌前写字,他温和地绕到她身边,将她搂进怀里。一秒,两秒。她居然没有把他拍走!曦宁扔掉手中的毛笔,墨汁涂乱了她刚才写好的字。她靠在祁恒的肩膀上,烦躁地蹭了蹭。

    他摸摸她的头发,轻声问:“怎么了?”她在他的怀里挪来挪去,他感受到她的烦躁不安。终于,她轻叹一声:“我好想女儿啊!”他立即转过身来,热切地盯着她:“我们把她接过来好不好?让她在咱们身边照顾着!”曦宁瞪着他,忽然甩开他的手:“你就只能想出这个,我何必找你呢!”她更加气恼,站起身来,坐到床上去。祁恒默然片刻,走到她身边去,握住她的手:“我会想办法的。可是,不能让她继续留在南梁,太不安全了。”“我怎么从母后手里把她要过来呢?”她瞧着他。祁恒静静望着她,贴着她耳畔低声道:“曦宁,你想想办法。”

    曦宁不情愿地抬头看他,甩开他的手,翻身到床榻上,坐起身来,伸手将他推得更远,“本宫乏了。”说着,挂下帐幔。

    祁恒静立片刻,没再言语。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他离去时推门离去的吱吖声。

    第二日曦宁写了一封信,传回大梁。心中满篇是对女儿的思念——她一定要晴儿陪着不可,她不能没有女儿在身边!没有晴儿陪着,这日子痛苦得过不下去。还有,她自从来到东魏,就天天生病,她死也要跟女儿死在一起——以及种种对殷皇后的撒娇耍赖。末了向殷皇后再三保证,一定会照顾好晴儿的!

    曦宁深知,殷皇后是个专横跋扈的人,她才不听道理呢!晓之以理是没用的,况且他们本不占什么理!唯有动之以情,动之以情,才管用!殷皇后一生自负,手段狠辣,可是对这个撒娇胡闹的女儿,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她担心信会被半道截下来,便借用了祁恒的人,以防万一。

    曦宁在心里数着日子,期盼殷皇后的回信——也许还带着女儿。她勒令祁恒去在六皇子府邸附近置办下宅子,安置照顾晴儿的人手。

    曛儿好不容易才得了静和长公主的准允,出府玩耍,却见曦宁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她本就恹恹的,如此,越发没精神了。不过,她们打算去的,是四皇子的府邸。因侧妃又为四皇子添了女儿,故而府中举办宴会。可是曦宁却发觉,曛儿的眼睛总是瞧着四皇子不放。她甚至不能遮掩一下。

    曦宁总是觉得,一个看中有妇之夫的女人,是脑子有问题。

    一个蠢笨的女人倾心爱慕一个男人,怎么可能是因为发自内心地倾佩对方的能力和才华呢?只能是出于愚蠢。

    她轻轻摇了摇头。

    可是曛儿满心都在那个人身上。她拉了拉她,焦急地说:“走吧,我们一起去后花园。”“去那里做什么?你病才好了,别走动太多吧。”曦宁劝说。可是曛儿执意拉她起来,曦宁只好不情愿地与她一同离席。

    曛儿与曦宁在四皇子府邸的后花园中漫步,曦宁淡淡凝视着那些花儿,可是曛儿四处张望,终于,她的目光凝视在一处。那里是两个男人的身影,她热切盯着其中的一个。

    曦宁原地驻足,终于轻声笑了笑。

    “谁!”他们转过身来,才发现是她们俩。

    “四哥哥!”曛儿率先轻盈跳跃着走了过去。四皇子看见是她,后退一步,抬起手来,摸了摸她的头发,问了她几句话,“病可好了?”曛儿飞快地答着。

    曦宁仍旧站在远处,她缓缓抬起一方丝帕,轻轻遮住眼睛。这时她瞧见四皇子身侧那个少年,按剑而立,正审视打量她。

    她轻轻转过了眼睛,与他对视。他看清了她眼底冰冷的轻蔑,只有那么一瞬,忽然间,她笑了起来,他几乎要以为自己看错了。仿佛那不屑一顾的俯视,只是他的错觉。他心中升起敌意与戒备。

    大梁的公主么。

    曦宁放下丝帕,唤了曛儿的名字。曛儿回头看她,曦宁淡淡道:“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府吃药了。”曛儿顿时失落下来,可曦宁冷冷盯着她,她瑟缩一下,乖乖跟着她回去了。

    幸好没落下病根。曛儿喝着苦药,脸红红的,显然满心都是刚才见到的那个人。曦宁嘱咐了几句便要走,曛儿忙道:“过几天记着再来找我啊!”曦宁漫不经心地答应。

    再来的时候,曛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仍大半天地缩在锦被里——这是静和长公主的吩咐。曛儿悄悄告诉她:“说真的,我觉得,日日捂着,反倒病情加重了呢!”曦宁撇撇唇,不置可否。这时,外头的侍女低声传话:“武城公世子求见。”听见这个名字,曛儿不由瞅了瞅曦宁。曦宁想到武城公世子是谁,便淡淡看她,一句话没有。曛儿有些急了,不由将身子缩进被子里。她心思一动,气呼呼地道:“不许他进来!不安好心的家伙!”“怎么回事?”曦宁问。曛儿悄悄看她,欲言又止,终于屏退侍女,憋红了脸道:“好吧,我悄悄告诉你。前几日,临川——便是武城公世子,前来向我打探你。我说你好,他不肯信。他还说,我离你远些为好。我气急了,跟他吵了一架——”她见曦宁神情莫测,忙又补充道:“不过,临川这人,向来有些不着调的,除了战场上那些事,朝堂上的东西,他一概不懂。你别放在心上,也别——生他的气。”她说完了,可怜巴巴地瞧着曦宁。

    曦宁静默片刻,却道:“东魏有臣如此,该生气的,不是我。”曛儿不敢置信,瞪大了眼睛。曦宁却没再说什么,只冷冷地、淡淡地笑着。

    曛儿仿佛有些忐忑,曦宁瞧她一眼,忠告道:“你何需挂心这些事?这原不是该你操劳的。还是安心养好身子要紧。”

    曛儿睡下了,她走出屋外,凭栏而立,望着栏外飞舞的花朵,忽然察觉仿佛正有什么人望着她。她转过身去,瞧见一个持剑的少年站在那里。她眯眼瞧他一会儿,才确认,过着是他,那天那个站在四皇子身侧的少年。听说,四皇子四处征战,这个人,大约是他的部下。武城公的世子么?

    “世子何故闯入内院?”她抚弄着发簪上的坠珠子,慢慢问。他犹豫了一下:“六皇子妃误会了,是曛儿准我进去的。”他刻意加重了“六皇子妃”这几个字。他好像知道与之相比,她更喜欢公主这个称呼呢!

    曦宁明白曛儿是一面装睡,一面打算等她走后,再见杜临川的,哪想到他这么急急忙忙闯了进来。

    “那就快进去吧。”她不咸不淡地说,“别让曛儿等久了。”她语气里有些生气。

    其实,他的本意不是来见曛儿。他望着她:“你这就回六皇子府邸去吗?”

    曦宁没有理会他,就转过了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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