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所有繁华埋葬雪中
腥红的液体四溅,手中的剑挥去自如,一具具躯体被斩杀于剑下,瞬间燃起火焰,化为灰烬。
来的黑衣人越来越多,路明衍腹上的伤口好像裂开了,忍痛的一不留神,差点被一个黑衣人用剑刺到。
“住手。”
熟悉的身形从眼前闪过,一转念,胳膊便与剑刃擦出一道深深的血痕,路明衍吃痛地一挥剑,那人鲜血喷溅地倒下了。
“就知道你们没滚下山崖,会来荣都。”面罩下低哑的声音传入路明衍耳中。
而那黑衣人身后还挟持着一个人。
是路舟熠。
满是伤痕的他被两把冷剑架着脖子,一双眼眸满是痛楚与虚弱。
“父王。”惊喜猛然涌上心头,路明衍又连忙说:“快放了他!”
“放了他?你现在是自身难保,还有一个呢,华郢公主应该是和你一起逃的,她在哪?”
此刻路明衍的心乱作一团,只片刻思考,他便回答说:“华郢公主怎会来荣都,你们究竟是谁,快放了我父王!”
“呵,给我杀。”
十几个黑衣人向路明衍杀来,但都被他斩杀于剑下,一个黑衣人见情形不妙,便举剑朝向路舟熠说:“给我住手,要不然我杀了他。”
路明衍迟疑了一会,还是放下了手中的剑,就被身后的人踹倒在地,脸上沾到了地上的尘土,好腥v明衍看向残壁后的良儿,示意她不要出声,路明衍微微颔首,满是倔强与仇恨的眼里闪着光,“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告诉你她在哪,放了我父王!”
撕心裂肺的痛感猛得袭来,一只黑靴在伤口处肆意踩踏,不断涌出的液体滴落地面,染成一片殷红。
“我会杀了你,也会杀了华郢公主。既然是灭族,那我一个都不会留。”
“衍儿。”路舟熠抬头看着路明衍,发白的嘴唇轻语,“不要管父王,父王只希望你和良儿好好活着,不要为了救父王误了你一生。”他的语气逐渐狠硬,路舟熠几乎是拼尽全身力气吼出来的,“起来!”
“站起来!父王平时是怎么教你的?”
“路明衍你给我站起来!”
止不住的泪打在雪地里,路明衍撑着地爬起,又是一阵撕心的痛让他再次趴倒在雪地里,几乎挣扎不起,路明衍像个孩子一样呜咽起来说:“我站不起来,父王,我已经没有母后了……”
地上的剑被那个黑衣人的法术唤起,朝路明衍直直地刺过来,路舟熠连忙冲过来挡住那一剑,血液瞬间从胸膛喷涌而出,溅到路明衍脸上,温热粘腻。
就像是十七年前,白漓也毫不犹豫地为他挡下一剑。溅出的血,温热粘腻。
路舟熠在两人身旁支起一层结界,抓起路明衍的手腕,将自己毕生的法力传入路明衍体内。他强撑着一抹笑容,将手上的玉扳指塞进路明衍手中,“衍儿,答应父王,荣都已经亡了,不要去报仇,不要去复国。父王因为这个王位,已经失去太多了,父王不希望你的一生都痛苦,活在仇恨里。你母亲,是父王一生的遗憾,还有你……”路舟熠抑制住嘴里的血,对路明衍给予了一个鼓励的微笑,“你一定要抓住自己想要的,好好活着,要活出自己开心的样子,父王知道你喜欢良儿,以后好好和良儿在一起,父王相信你一定能……”
路明衍看着路舟熠,使劲地点了点头,微红的眼眶硬是不落下一滴泪,“父王,我,我会的。”
“这才是父王的好儿子。”路舟熠站起来慢慢退后,猛得用穿过躯体的剑刃插入那个首领的胸膛,千万点血绽放成花,消融在苦涩的泪水里。
“父王!父王!”
心中的痛已经盖过了身上的痛,路明衍爬起来冲上前去,却又被几个黑衣人按倒在地,拼死挣扎,换来的是一顿拳打脚踢。
良儿在柱子后看着发生的这一切,她使劲地把布条往石块上摩擦,“要是我好好学法术就好了。”良儿心里想,但石块还没把布条割破,良儿的手就已经是血迹斑斑了。
“我再问一遍,华郢公主在哪!我让你死个痛快。”
路舟熠毕生的法力在路明衍体内,他已经不那么虚弱了,路明衍爬了起来拾起地上的剑向黑衣人杀去。就在这时,一个黑衣人从天而降,一掌击倒了路明衍。
这个黑衣人的法力比其他黑衣人的法力都高出几倍,而其他黑衣人见他来了,也恭恭敬敬地尊一声:“主上。”
路明衍恶狠狠地看着他说:“是你,灭了荣都和华郢!”
“是。这是一笔旧账。”他答道。
“为什么?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路明衍爬起来想杀了他,却又被他踹倒在地。那个人的法力比路舟熠都高。
“自不量力,我在十几年前就提醒过你了。”那个人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他吩咐其他人说:“杀了他吧,继续找华郢公主。”
“是,主上。”
良儿拼命地把布条往石块上摩擦,她已经失去家国,失去母亲了,她不能再失去路明衍了。
意念凝聚,布条被割破了。
良儿冲到那些黑衣人面前,将路明衍护到身后,良儿闭眼回忆着父王教自己的咒语,终于,哑穴也被解开了。“不要杀他,不要杀他。”哽咽的声音中混杂着几许勇敢。
“你为什么要出来送死?”路明衍质问她道。
良儿没有理会路明衍,一直对黑衣人摇着头说:“不要杀他,你们不是要找我吗?杀了我,放了他!”
“你们两个,我一个都不会留,都得给我死!”
丝丝缕缕的幽光缠绕在良儿身上,愈来愈亮,良儿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情。忽然,幽光恍然破碎,那个人黑衣人仿佛被什么击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齿间腥味浓重,良儿也伏倒在地,吐出一口鲜血。
“剑心护体?”那个黑衣人先是疑惑,然后狂笑一声,“真是天助我也,本来是想将两族赶尽杀绝,没想到你的体内竟藏着剑心。温修越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满是红色经络的一只手掐住良儿的脖子,黑衣人化出一缕红色的光,源源不断地汇入良儿眉心,“那就为我所用吧。”
路明衍费力爬起,忍着肩上的伤痛,抓住黑衣人的手,一字一句地吐出,“不要伤害她。”
黑衣人的内力狠狠震开了他,殷红的血在嘴边溢开,路明衍闭眼之际,似有白衣少年从天而临,似曾相识的身影映入眼帘,路明衍努力想看清他的模样,却还是昏死过去。
不留声迹,数十个黑衣人便已命丧黄泉。
而这位白衣少年,便是祁天城掌门——彦痕。
只身一人前来,彦痕也是突然通过幻镜才知道华郢和荣都惨遭血洗,还来不及通知众人,便匆忙赶来。
彦痕持剑指向那个为首的黑衣人,说:“还不束手就擒。”
那个黑衣人冷哼一声,向彦痕袭来,不知为什么却又突然停下了,他施法在彦痕面前化了一团烟,带着余下的部下逃走了。
彦痕没有追上去,他连忙扶起路明衍,为他止住血,良儿也已经昏过去了。
虽然来晚了一步,但令彦痕庆幸的是,遗留下的两条血脉保住了。他仓促地将路舟熠埋葬在荣都,便将路明衍和良儿带回了祁天城。
唯留身后残垣。
巍峨的九枫山上俨然耸立着一座城——祁天。
已是晌午,温阳映照着地面的雪景,如画般得刻在祁天城里,仙气萦绕,不得不说,祁天城是一处修仙圣地。
一处殿门前,彦痕与一女子交谈着。
“白初,这次华郢和荣都惨遭横祸,荣君又逝,想必对明衍的打击很大,还是你……”话语未尽,彦痕突然止住不说了,而是看向身边的白初。
青丝流发垂落腰间,一张美丽的脸庞像极了故去的荣后白漓,白初便是她的亲妹妹,自幼拜在祁天城门下,现在已经是祁天凝姁阁掌药的上仙。
白初也抬头看向他说:“师兄,我知道该怎么做。”
“师兄可知是何人所为?荣都从未曾得罪过任何族派,却惨遭血屠,手段如此残忍。”白初又问道。
彦痕摇了摇头,心中无任何定论。那些黑衣人蒙着面,但彦痕倒是看见了为首的那个人的眉间有一个符咒,像是在哪里见过。但他又很快打消了这个结论,毕竟彦痕当年是亲手杀的他。
“会不会是魔冥界的人所为?”
“不会,我有派人盯着宄昙泽,涅染并无任何动静。”彦痕回答说。
彦痕顿了顿,又说:“荣君曾有恩于祁天,华郢也在竫海之战中出了不少力,如今这两个孩子已经没了家国,没了父母。”彦痕加重了语气,“我想收他二人为徒,为祁天的内门弟子。”
白初嫣然一笑,惊讶的神情还未流露,很快溢上欣喜,白初回答道:“自然是好,他二人拜入你门下,也算是有个好去处,我也能替姐姐好好照顾明衍。”
隐隐传出咳嗽声,彦痕望了望殿内,“他该醒了。”
白初关切地问彦痕,“明衍的伤应该已无大碍了吧?”
彦痕笑了笑,说:“你是凝姁阁的上仙,不应该比我更清楚吗?怎么反倒还问我?”
白初轻轻推开殿门,克制心中悲伤,脸上带着几分笑意,走到床边。“明衍。”柔声轻唤,白初摸了摸他冰凉的额头。
床上人的脸苍白得如一张纸,却依然挡不住那脸庞的俊秀。
路明衍已经苏醒,他撑着想要坐起来,肩上撕裂般的痛感猛得袭来,他长舒一口凉气,瘫倒在床上。
“别乱动,小心伤口又裂开了。”
“姨母,这是在哪?”他问道。
白初捧起桌旁的一碗清粥,持勺喂到路明衍嘴边,说“这是祁天城,是彦痕掌门救了你们,你这次大难不死,荣都的血脉算是没断。”见明衍轻抿一小口,白初笑了笑,又说:“彦痕掌门有意收你和那公主为徒,你可别枉费了你父王母后的苦心和你那聪慧天资。”
还没等白初说完,路明衍扬手推开她的手,有些艰难地开口问:“我睡了多久?良儿,良儿她可还好?”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已经昏迷六天了。良儿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只是一直呆在房间里,不大吃东西,也不和旁人说话。”白初吹了吹勺子里的粥,又喂到路明衍嘴边,关切地说:“你现在身体很虚弱,要好好休息。”
路明衍听完心头一紧,他咬牙忍着剧痛从床上坐起,额头已经布满冷汗,问道:“我可以去看看她吗?”
白初把手中的碗放在桌上,将一件白袍披在他身上说:“明衍,你伤得很重,还是等你好了再去吧。”
路明衍失望地点了点头,他现在连坐起来都很困难,更别说可以下床走路了。
“明衍。”白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出了口:“荣都发生这么大的变故,切勿过于伤心,你今后就好好在祁天城住下吧,姐姐走得早,你现在也就只剩下姨母这一个亲人了,姨母会好好照顾你的。”
路明衍望向窗外,雪花一片片的飘落在地,良久,他才回答说:“好。”
血污的荒野再次回到脑中,路明衍回想着路舟熠说的话,觉得自己应该抓住现在拥有的,而不是去做那些无谓的付出。他指尖不断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余生的路,没了家国,又该怎么走下去。
路明衍闭眼靠在床上,任凭窗外吹进来的冷风刺痛着清秀的脸颊,脑中尽是血流成河的故国,自己肩上的责任,还没开始便已经结束了。
“姨母,我还是想去看看良儿。”路明衍说道。
“明衍,你现在不宜下床走动。”白初帮他掖好被子,拒绝了他。
路明衍本就无神的眼眸更加空洞了,如一潭死水般定在窗外。
白初见他这样想必不会好好养伤,便说:“好吧好吧,姨母依你。但我先帮你换下药,免得去的时候伤口又流血了。”
绕过廊道,清雅又不失辉煌的宫殿错落在两旁,但路明衍却无暇顾及,他只想快点见到良儿。步履匆匆,来自心上的念想已经盖过了身上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