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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一声惨叫凄厉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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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变故发生时,华郢宫正举杯欢宴。

    今日是良儿的生辰,荣都早已经派人将贺礼送至华郢宫,几大箱的金银珠宝在雪夜的映衬下闪闪发光。

    像是陨落前的片刻璀璨,当第一声惨叫凄厉地响起,整个王宫都乱了。

    一波波黑影在王宫里来回穿梭,所到之处,刀光剑影,血腥飞溅,将地上的白雪染得鲜红。

    烛台翻倒,黑暗的夜色里唯有月光照明。

    雪早已经停了,良儿对路明衍说:“我们该回去了,宴会快开始了。”

    路明衍站在崖上,可以看到整个南墉,但大半个南墉却火光一片。出事了。

    他连忙拉着良儿离开了凌霄花田。又是经过那条街,但与下午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街上都是红色的血与许多百姓的尸体,街两旁的房屋也被火烧得只剩残骸,一片狼藉。

    良儿吓得抓紧了路明衍,“这是怎么了?”

    “快回华郢宫。”

    四处奔逃的族人向王宫涌来,良儿紧紧握住路明衍的手,但还是被人群冲散了。

    再回头寻他,却只看得到一个个黑影和地上红得耀眼的血迹。良儿被撞倒在地,刺骨的寒冷蔓延全身,她下意识地撑着地面爬起,摸到的却是冰凉的尸体。

    她吓得将头深深掩在臂弯下,呜呜地哭起来,熏过香的衣物已经嗅不到半点香气,只有浓重的血腥味不断冲击着良儿的感知。

    滚热的液体不断挥洒在良儿身上,一身华服已经污得不成样子,几具躯体倒在良儿腿上,她连忙爬起来,退到墙角,杀机已到。

    冷剑横对,步步逼近。

    剑影落下来之时,一侍卫从血污中爬起,挡住了那把剑,双手紧紧抓住剑刃,血像大滴的泪不断打在雪地上,绽放成一朵朵血花。

    “公主,去找君上,快走!快走!”

    良儿踉踉跄跄地往前跑,隐约可以听到身后刺穿血肉的声音。

    她害怕得一直在哭,直到看到那熟悉的背影,良儿冲过去抱住他,“衍哥哥,良儿好怕啊!”她还是第一次这么希望路明衍在身边。

    路明衍转过身来将良儿拥入怀中,故作镇定轻声安慰道:“没事的,有衍哥哥在,你刚才去哪了,我找了好久。”

    “死了好多人,好多血……”良儿埋在他怀里更深了。

    “良儿,这里危险,我们先进去。”

    走进殿中,温修越与卿扶及一些军臣也在殿内。温修越紧皱的眉头已预示事件的重要性,来势汹汹的黑衣人在众人毫无防备下突袭,华郢甚至都不知道他们是谁。

    剑心离剑,备军不足,华郢已毫无再战的实力。

    一朝战乱,这层华丽的躯壳就要破了。

    “宫中还能撑多久?”一向沉稳的温修越显然慌了神,他实在是想不到这祸端的根源。

    一臣子恭敬地答道:“宫中守备军死伤大半,可撑得一时,宫外,宫外,恕臣不知!”

    话音刚落,便有侍卫来报。

    城破。

    人心惶惶。

    “衍儿。”温修越压抑住心中不安的情绪,望向良儿身边的路明衍说:“可能向你父王借兵?”

    “好,我这就去。”

    火光四起,将华郢宫照得通明,四面的杀意,再也掩不下去了,如雨的乱箭刺破琉璃窗射进来。

    满地的琉璃片,好美。

    当殿门将要被攻破时,温修越将路明衍和良儿从后殿推了出去:“去荣都,衍儿良儿,快走!”温修越挽住卿扶的手,对她说:“带孩子们走,我会去找你们的,等我等我。”

    终还是放手了,他将后殿门重重地关上。

    温修越持剑面向那些黑衣人,就像十七年前面对宄昙泽一样,再演绎一场血浴。

    他一定要掩护她们走,活着出去。

    马蹄踏着遍野横尸奔跑,华郢宫离得愈远了。似从这刻开始,安定的生活就此破灭,逝去成风。

    路明衍坐在马车里望向窗外,满是血污的荒野映入眼帘,他回想不久前还是一片灵秀,与良儿还在凌霄花田玩雪。现在,凌霄花田应该被烧了吧。

    冷夜凉得刺骨,良儿在卿扶怀里不安地睡着。

    路明衍望向良儿,如果她醒来这一切都是假的该多好。

    突然,刀与剑的碰撞声惊醒了卿扶,她掀起帘子往后看,浩浩荡荡一路黑衣人追来,携着满剑血腥,向马车奔涌而来。

    目光重新落定了良儿脸上,卿扶心头一紧,在劫难逃。

    “良儿。”卿扶轻轻抚摸着良儿的脸,眼里蓄满了泪水,她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是那么不舍,那么绝望。

    卿扶抓住路明衍的手紧紧放在良儿手上,对他说:“衍儿,一定要好好照顾她,护她周全。”

    “世母,你干嘛……”还没等路明衍反应过来,他和良儿就被卿扶从马车上推下来,滚落在一个丛荫里。

    而卿扶却独自一人驾着马车,舍去万般留恋毫不停息地驰向前方的绝境,掉落进万丈深渊。也只有这样,才能保护良儿和路明衍。

    被重重摔下来的良儿惊醒,她看见一辆马车从身边飞快跑过,消逝在漆黑的夜里。

    “母后!母后!”良儿声嘶力竭地冲过去,却被路明衍拉住了,她死死抓住路明衍的衣袖,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路明衍捂住良儿的嘴,安慰着说“良儿,世母是为了保护我们,不要出声,不要辜负了世母的苦心。”

    后面追杀的人停在悬崖边,本打算领军离开,可听到良儿的叫声,就朝丛荫杀了过来。

    “走,良儿快走!”

    路明衍拉着良儿向前逃,身上沾上了许多尘土,已经结痂的伤口由于剧烈的运动,又开始隐隐作痛,但他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向前跑,向前跑,路明衍不断告诉自己,一定要带良儿离开,一定要护良儿周全。

    良儿绊倒在一块石头上,硌得生疼,路明衍扶起她跌跌撞撞地跑,躲在了一片小树林里。路明衍将良儿的头掩在怀中,看着那些黑衣人从面前跑过,他们手上的刀,满是血迹。

    那些黑衣人跑远了,路明衍将良儿紧紧抱在怀中,轻声安慰道:“良儿,现在安全了,良儿,别哭。”

    良儿紧紧拽着他的衣袖,已经皱成一团,良儿弱弱地抽泣着,低哑的声音从怀中隐隐传来:“南墉没了,华郢没了,我没有家了,我没有母后了,我没有,我没有家了……”

    “良儿,你还有我啊,我带你回荣都,荣都就是你的家。”雪地上刺骨的冷,路明衍将温热的脸贴在她满是泪痕冰凉的脸颊上,拥得更紧了。

    冬雪未歇,寒风像刀子一样拂面而来,稀疏的月影从树梢上落下来,冷清的如化掉的雪水。

    路明衍捂住腹上的伤口,不让血溢出来,就这样抱着良儿一直挨到了黎明。

    初阳升起,零零碎碎地打在良儿灰沉的眸子上,昨天的阳光好像没这么凉。

    冬日重新在黎明中出发,而华郢却被永远定格在黑暗里。

    泪水从眼眶里溢出,眼里满是无助迷惘的彷徨,良儿艰难地坐起来,望向华郢宫的方向。

    路明衍见她醒了,便说“良儿,我们去荣都吧。”路明撑着已经麻木的身体从雪地中站起,又扶起良儿,拍去她衣服的雪,将自己身上的外袍披在她身上,说:“别着凉了。”

    良儿突然向前跑去,站在冷风呼啸的崖边望向崖下的深不见底,她依稀能听到卿扶的呼唤,这是她第一次感到什么叫痛彻心扉。

    双膝触碰到冰凉的地面,良儿磕了几个头,缓缓闭上了眼睛,几滴泪水划过苍白的脸颊。

    随后重心往前一倒。

    在她向前倾去时,路明衍追过来猛得将她拉了回来,“良儿,你疯了!”

    “我是快疯了!”一双手在拼命挣扎,良儿流泪怒吼道:“到底是谁要灭了华郢,南墉死了这么多人,我还活着干什么,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死?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死……”

    话音未尽,一张湿润的唇堵住封口,轻轻摩擦,像是贴着一片冰凉的雪花,柔软易碎。

    “良儿,你振作一点。”路明衍扶住良儿的肩头,满目柔情地说:“你母后这样做,是为了让我们活下去,宫中这么多侍卫也是为了保护我们而死,还有你父王,如果你就这样死了,怎么对得起他们?”

    路明衍擦去良儿脸上的泪水,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一定要好好活着,你是王族唯一的血脉,就不能懦弱退缩,我说过,我会好好护着你的。”

    良儿咬住下唇强忍着不哭,双手放在胸前,胸前衣服里放的是那块红盖头。

    故国依在,人声尽歇。

    无数的尸体散躺在血泊中,厚厚的积雪已不见半点洁白,昨日的繁华被血腥湮灭,近在咫尺的,只有死亡的气息。

    凉风徐徐吹过,令人作呕的血腥在空中弥漫。

    去荣都经过南墉,路明衍本打算绕道而行,可良儿却坚持说要回来看看。

    华郢像一朵昨日的盛世花,悄然无息地凋落在被鲜血填满的回忆里。

    从无数尸体上跨过,他们停在一座断垣残壁前,很明显,华郢宫被火烧过了。

    烧尽了它原本的辉煌。

    良儿不喜欢闷在宫中读书,总是偷偷摸摸地混出宫去,她望着黑漆漆一片的宫门,回想起以前总要在这与守门的侍卫纠缠许久才出了宫门。她还记得有一个侍卫很是英俊,她混出去时总忍不住瞟他几眼,后来路明衍发现了,竟然将他带回了荣都当侍卫,就再也不曾见过他。

    落脚处铃铛作响,良儿拾起一个血迹斑驳的银铃,一眼便认出了它,那是宫中侍女佩戴的,但良儿送给贴身侍女岚湘的是一个五色银铃。

    良儿挖开一个小坑,将银铃放进去,用土埋上。

    冬雪纷飞,落至地面,融化在残红中。

    良儿走进宫殿里,望向眼前的情景直直地呆住了。她踉踉跄跄地走过去,蹲在一具尸体旁,拨开他脸上浸了血的头发,“伯伯,伯伯……”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昨天还好好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突然回头看向路明衍,说:“我父王,我父王呢?”良儿连忙站了起来,看向四周的尸体,“父王没跟我们一起走,父王……”

    路明衍也帮她一起查看着每一具尸体,安慰她说道:“你父王不在这里说不定是一件好事,他肯定逃出去了,你放心。”路明衍扶起了良儿,又说:“我们走吧。”

    良儿离开南墉时跪下一拜,她要为了华郢族好好活下去。

    他们来到了荣都,路明衍感觉不太对劲,说道:“城门的侍卫都去哪了,为何还大门紧闭?”

    路明衍推开了城门,眼前的一幕令他们都愣住了。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城中的人都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不止是华郢,相隔仅数十里的荣都也惨遭血洗。

    良儿见路明衍红了眼睛,便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说:“衍哥哥。”

    “走。”

    良儿紧紧挽着路明衍一步步向前走去,每一眼,都好像是看到了华郢的影子,甚至是比华郢更血腥。

    路明衍咬了咬牙,“到底是谁?”

    凛冽的刀光渐渐逼近,百十个玄衣蒙面人从四面缓缓围来,仅露出的双眼是再平常不过的目光,或许对他们来说,杀人早就习以为常。

    路明衍将良儿拢到身后,紧紧抓住她的手。

    “我要报仇,我要报仇……”良儿咽下苦涩的泪水,甩开路明衍的手,从地上拾起一把剑,冲上前去。

    路明衍点住良儿的哑穴,接过她手中的剑,语气是这么温柔,“我不想你有危险,我来。”任凭良儿怎么挣扎,不停地打他,路明衍扯下一块布将良儿牢牢绑在柱子上。

    良儿充满仇恨的眼睛看着他,不停地撕扯着绑在手上的布条,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但路明衍看出了她的口型,她在说:“放开我,放开我。”

    路明衍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唤出了佩剑。

    雪下得愈加大了,落在雪亮的剑刃上,一双白皙的手握在剑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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