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两个弟弟
盛桉知道江最进来了,也没有说话,只是不理会他。
黑暗中他们看不见彼此,盛桉也无心去看。
内心压抑了许多年的情绪在今日彻底爆发,盛桉却毫无泄愤之感。
有些事,不是发了脾气就能改变的。
正如发生在盛家的这场悲剧,这其中又有几个人无辜呢?
她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泄愤,可是她也只能泄愤,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岁岁不会活过来,江小野也不会活过来。
盛桉有时候觉得人生就是一场巨大的悲剧,明明最后的终点都是死亡,人们还乐此不疲地活着。
就好像她早就失去了对生命的一切希望和念想,却还是活到了现在,靠着仇恨和不甘。
她希望自己能亲手把赵曼丽送进牢里,把盛铭如今拥有的一切都给夺过来,然后告诉他做错了。
不悲吗?当然悲。
可她还是活到了现在,靠着那些虚无缥缈的念想。
但她妈妈到现在还爱着那个男人,那个造就这一切悲剧的男人,像是之前的一切从未发生。
还有坚持的意义吗?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脚踝传来毛茸茸的触感,有个温热的舌头在她小腿上舔着,盛桉知道那是江小敢。
身后忽然有人探出手,大掌覆在她的头顶,似有若无地轻抚了抚。
“江小敢胆子太小了。”江最忽然没头没尾地在盛桉头顶来了一句。
他说完松开了在盛桉头顶的手,蹲下身子在盛桉旁边坐了下来,和她并肩。
他们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江最伸出手把江小敢揽进怀里,让它的头搭在盛桉的胳膊上。
“我们再养一只狗吧,养个胆子大的做江小敢的哥哥或者姐姐,这样以后出门它就不用再怕被咬了。”
盛桉觉得江最的话太过无厘头,没吭声。
江最却不依不饶地,问她:“你觉得怎么样?”
盛桉终于开口,嗓音有些沙哑:“你还有一整个公司要经营,哪有那么多时间养狗。”
更何况还是两只。
“怎么没时间。”江最揉了揉江小敢的脑袋:“到时候咱们早上起来和狗一起吃早餐,白天上班它们就在家等我们,到了晚上咱们就一人牵着一只去散步,多合适啊。”
江最像是描绘乌托邦一般,给盛桉描绘了一个美好的生活场景。
江小敢大概是看到盛桉了,所以不再稀罕江最的怀抱,伸着前腿要往盛桉身上跳。
江最皱皱眉,哀怨道:“你看江小敢多粘你,到时候另一只狗肯定也粘你,那我可就真的一点家庭地位也没有了。”
盛桉终于有了些情绪,她微微笑了笑,把江小敢从江最的怀里接过来,摸着它的脑袋给它顺毛。
“好啊。”她一边给狗撸毛一边说:“那就再养一只。”
江最颇为满意地点头,伸手挠了挠江小敢的下巴:“那以后就是一家四口了,整整齐齐。”
他说完又故意去拽了拽江小敢的耳朵,惹得它胆大包天地冲着江最叫了两声。
这两声在这个黑暗的房间里尤为响亮,带来声响的同时似乎也给这个死气沉沉的屋子带来了一丝丝的生气。
盛桉在这个寂寥的热闹当中叫了江最的名字,格外认真。
江最知道她有话要说,停止了自己和江小敢的玩闹,安静下来认真地听盛桉说话。
盛桉把头靠在江最的肩膀上,十分脆弱的样子:“我给你讲讲我的两个弟弟吧。”
江最很轻地嗯了声,伸出手抚摸盛桉的头,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
“我的第一个弟弟叫岁岁,他是我五岁的时候出生的。”
盛桉靠在江最的肩上,把岁岁从出生到两岁的经历讲了个遍。
其实也没什么好讲的,无非是岁岁多大的时候会坐了,又在多大的时候会爬了,再然后是走路、说话。
明明已经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情了,盛桉却记得十分清楚。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慢慢地黯淡下来,声音也从刚才充满希望和温暖的状态转变为了沧桑。
“医生说没有抢救的必要了,我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我面前闭上眼睛、失去呼吸,然后身体慢慢僵硬。”
那个弱小而灿烂的生命只在世界上存在了两年,就此消逝。
盛桉像是沉浸在了那段回忆里,神色中都充满了愁绪。
江最怕她继续伤心,就转移话题:“那另一个弟弟呢?江小野。”
“江小野啊。”盛桉像是又想到了这个鲜活的生命,嘴角挂起了笑。
“江小野是个胆小鬼,比江小敢的胆子还小。”
江最听到这里也皱着眉笑了下,不知是温情还是无奈。
盛桉缓缓开口:“江小野是个孤儿,我六岁的那年他被人送到了我妈工作的那个福利院,那时候岁岁也才一岁。”
“他又胆小又结巴,福利院的孩子欺负他是新来的,就故意抢他的东西,还会拿石头砸他,他连手都不敢还。”
江最像是随意猜测:“所以你教他还手了?”
盛桉笑出声:“当然了,就像上次教江小敢一样。”
盛桉那个时候也才六岁,但她妈妈是福利院的工作人员,所以那时候她在那群孩子心里是有光环存在的,他们都不敢招惹她。
江小野刚进去的时候,个子又矮脸又圆,又不会说话,看着就是个好欺负的。
那群孩子欺软怕硬,在宿舍里会使唤江小野做事情,上课的时候还会故意把他的卷子偷走。
这样还不够,有时候放学,他们会把江小野堵在路上,和他打架。
当然是他们单方面的打,江小野压根不敢还手。
盛桉那时候对于这种脸圆圆的生物毫无抵抗力,更何况他们以多欺少,江小野只有挨打的份。
她看不下去,却没有出手替江小野解决那些小孩,而是找了个没人的时候,堵住江小野。
她手叉着腰,认认真真地盯着江小野那张又圆又好欺负的脸,信誓旦旦:“江小野,你不还手的话,他们以后每天都会欺负你,你这辈子都会被他们欺负。”
江小野和那群孩子一样崇拜盛桉,他直接坐在地上抱住盛桉的腿,大眼睛水盈盈地盯着她:“但、但是,姐姐,我不敢还手。”
“为什么不敢?”盛桉脑子里压根没有这个词汇。
江小野噘着嘴,贴盛桉大腿贴得更近:“他、他们人多,每、每一个都很厉害。”
“那都是虚张声势,江小野。”盛桉用上了自己刚刚学到的成语,煞有介事地说:“他们就是仗着人多才敢欺负你的,你装得凶一点,狠狠地吓他们一次,他们就再也不敢欺负你了。”
江小野很信服盛桉,隔天就照做了,他揪着一个欺负他的男孩儿狠狠地打了一顿,那群人看到他这么狠,都害怕了,再也不敢欺负他。
那天江小野被院长惩罚没吃晚饭,但他从此再也没有受过任何人的欺负,甚至后来那群小孩都把他当老大。
“我很喜欢江小野,江小野也很依赖我,后来我妈干脆就把他带到了我们家,一起养着,江小野也变成了我弟弟。”
盛桉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柔和防控,脸上挂着温暖的笑。
但是很快这种情绪就被落寞替代:“但是没过几年,江小野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