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兄弟
马受到惊吓后会变得非常敏感，为逃避不安全的环境，极有可能会激烈奔腾。这一遭让街上众人同惊弓之鸟一般，过去许久依旧惶恐不安。
受惊的马一路横冲直撞，所过之处一片狼藉，直至街头才被人拽住缰绳，它猛地抬起头，扬起前腿，发出震耳欲聋的嘶鸣声。
“公主，你没事吧？”南星不放心地问了句。
司柠摇了摇头：“没事。”
“那就好。”南星稍放下心，她松开方才扯回司柠的手，心存疑虑：“好端端的马怎么会突然失控？”
她望着街头，那匹马已被人制止安抚乖顺，马的主人急匆匆追赶而来，那好心人将马交给他后便离开。
南星收回目光，神色严肃看着司柠：“我们回去吧。”
“啊？”司柠依旧茫然，她还没从方才的惊吓中回过神，她从南星表情中意识到不对，点了点头：“好。”
沿街摔倒的妇人被搀扶而起，她道了声谢后俯下身子拾捡散落在地的瓜果，对面有小孩摔倒在地擦破了膝盖，父母气不过拦住了牵马的主人。
寻他理论的人愈发增多，围聚一团，那人自知理亏只能一一致歉赔偿。
他自己可能也未曾想过仅离开了一小会事情就变成了这样。
回到府邸门口，司柠才止住脚步开口问她：“怎么了？方才为何那副表情？”
“嗯？”
南星正埋头思索，没有注意到她说了什么。
“为何要急着回来？”司柠又问了句，她蹙了下眉：“那马……有问题？”
她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种可能。
“嗯。”南星眸色深沉，也不瞒着她：“你可看见那马的主人了。”
“看见了。”
“他追马而来时手里还有未来得及放下的筷子。”这一点司柠倒是没有注意到。
“马跑来的方向有一驿站，他应该是在吃饭的间隙被告知马受了惊才急忙追赶而来。”
南星一路心不在焉都在思考这个问题：“既是在驿站修整歇息，他定会先安顿好赶路的马，可驿站安顿的马众多，为何只有他这一匹受了惊？那匹马身上并没有栓住它的缰绳，所以我怀疑是有人故意为之。”
马从驿站狂奔而来，又刚好在路尽头被人制止，这一切似乎太过巧合。况且那个在最后关头勒马而停的人并不简单，南星只是远远地看到了一眼，那人身形灵巧动作敏捷，是个练家子。
司柠有过疑虑，但没想那么深：“若马受惊是有人故意为之，目的又是什么呢？”
凡刻意行事定有所图，可她并未看出这事何利有之。
南星摇头，她也没想明白。
辘辘的车碾声从远处传来，将两人的目光引去，马车缓缓驶过街巷，车身造型简洁大方，除却两侧雕刻着的精美花纹，没有其余过多的装饰。
马车在门口停下，徐福跳下马车跟她行礼：“王妃。”
司柠点了点头，随后转身往里走。
车内隐隐传来细微的交谈声，有人叫住了她。
“永宁公主，好久不见啊。”声音轻快自然，莫名有些熟悉。
司柠回头看去，谢南潇正站在车上兴致勃勃冲她招手，见她转过身来，他又笑着跳下马车，语气熟稔：“你去哪儿玩了？”
“没去哪里，就在附近逛了逛。”司柠语调随意。
身后的车帘被一只白净的手缓慢掀开，沈昱探出身子，清冷深邃的眼眸静静地看向她，司柠没听见谢南潇又说了什么，依稀听见了个“城外”。
她不动声色，凝眸看着后面那人，他走下马车抬眸一眨不眨与她对视，眼神晦暗不明，暗藏汹涌。
司柠内心不悦，脸色瞬间阴沉，冷不丁怼了谢南潇一句：“我跟你很熟吗？莫名其妙！”
她说完便转身走开，留下一脸懵圈的谢南潇。
“我这一片好心邀请她去玩……这……她这是……”谢南潇幽怨地看向身旁的沈昱，不可思议道：“她不会还在记恨我吧？之前针对她那些事她还没过去？”
沈昱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内心一阵烦躁，他摇了摇头：“不是你，是我。”
“什么意思？”
沈昱叹了口气，沉默下来，半响缓缓开口 ：“她记恨的人是我。”
“你们吵架了？”
“没有。”
“你俩怎么回事？”谢南潇恨铁不成钢，刻意压低了声音提醒他：“我知道你和永宁公主没有感情。”
沈昱撇了他一眼，懒得听他说话，提起马车上的两个盒子就要走。
谢南潇伸手拦住他，孜孜不倦在他耳边叨叨：“但你好歹能不能装一下，这刚成婚几天就这样了？那以后可怎么办？”
“你不懂。”
“……”
谢南潇虽不懂，但他见过兄长嫂嫂婚后幸福恩爱的生活，这俩的状态明显就不是新婚夫妇该有的：“就算做不到琴瑟和鸣好歹要相敬如宾吧，总不能是你俩现在这样老死不相往来吧。
沈昱停下脚步，神情复杂，喃喃低语：“我们俩个是不可能做到相敬如宾的。”
要么再进一步，要么直接扼止，不可能回到原点。
他看向谢南潇：“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你说说看嘛，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懂。”谢南潇屁颠屁颠追在他后面，嚷嚷着要他说清楚。
“你之前见过严淮序？”沈昱一下子扯开话题。
“对啊。”
“他和陈棹有多像？”
谢南潇一拍手：“我正要和你说这个，严淮序和那个陈棹长得一模一样。”
“你确定？”
“当然确定了。”谢南潇故作深沉摸着下巴：“这世上竟有如此相像之人，就跟亲兄弟一般。”
沈昱脚步一顿，他回头看着身后的徐福，吩咐道：“等玄羽回来让他来趟书房。”
“是。”
谢南潇沉浸在自己不可思议的想法之中，等回过神来这院中只剩下徐福一人。
“他人呢？”
“殿下去了书房。”
谢南潇撇了撇嘴：“不是说要去见严大人，怎么去书房了？这夫妻俩一个比一个难伺候。”
——
街头拦住马的那名黑衣男子将马交还给马主人后便匆匆离开，他绕过大街沿着小巷四处窜走，神色慌张似是不想被人发现。
玄羽一路跟在他身后，起先只觉得这人有些奇怪，现下越发觉得不对劲。
那黑衣男子脚步突然加快，玄羽急忙跟上。
转角突然跑来几个小孩，他们相互追赶玩闹，跑在最前面的小女孩手里拿着风车，随着她跑动，风车呼呼转动。
玄羽怕他们摔倒，只能侧身贴近墙角让道。
待小孩子跑过，那人早已不见身影。
黑衣男子躲在暗处等待了一会儿，无人跟来，他放心地走出小巷，沿着街道走进了一座府邸。
府内侍从无一人阻拦他，他走过曲折游廊径直前往某个房间，轻敲房门。
“进来吧。”屋内传来低沉浑厚的声音。
他推门进去，小心翼翼关上房门。
“可试探清楚了？”
“嗯。”黑衣男子道：“那侍女身手了得，是习武之人。”
屋内那人笑了起来：“如此便好。”他声音泛着冷意：“宫内传言被压了下去，崔大人可知晓这件事了？”
“已经派人去传话，想来崔大人已经知道了。”
“好，去告诉子渊，让他不要轻举妄动，待在府中什么都不要做。”
“是。”
——
炉内香烟堆聚，透过漏空的花纹溢出，丝丝缕缕往上飘扬，有一只手伸来，掀开了炉上的顶盖，烟雾泵出。
谢南潇猛一口吸入，疯狂咳嗽。
他挥动衣袖让香气四散：“你这什么香？这么呛人。”
沈昱慢悠悠抬手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抽空回头看了他一眼：“自己蠢着偏要动，倒好意思怪我的香？
“……”
谢南潇将盖子扔了回去，大叉叉坐到地上靠着桌子：“你说，这世上真的会有两个毫无关系的人长这么像？”
“你自己都说了，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就跟亲兄弟一般，你信他们会毫无关系？”
“是吧，你也这么觉得？”谢南潇一个激灵坐直身子：“他俩真的太像了，那眼睛鼻子简直和严大人一个样，他俩……”
“等等。”谢南潇被自己的想法震惊到，他起身跑到沈昱身前抽走他手里的书：“严大人会不会有两个孩子，一对孪生兄弟，但是其中一个不慎弄丢了，被陆令安的父母捡了去。”
沈昱又拿来一本书，二话不说拍了下他的头：“你以为孩子是你的荷包？不慎弄丢，亏你说的出来。”
“那是为何？严大人故意的？”
沈昱摇头，他拿回他手里的书，坐到桌前：“你还记得严夫人是怎么死的吗？”
谢南潇坐到他对面，满脸好奇：“我都不知道。”
“严夫人在回平阳的路上被流寇掳去死于乱刀下，寻得之时手中尚有一婴儿，这婴儿就是严淮序。
“会不会陈棹就是在那次意外中失踪的，那严大人知不知道他的存在？”
“陈棹顶替严淮序半年之久，严大人不可能没有发现，想来他定是知道的。”沈昱叹了口气：“严大人早年丧偶，如今两个儿子又相继离他而去，我都不知该如何去开导他。”
“也是。”
“有一点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什么？”沈昱抬眼看着他。
“陈棹是被陆令安的父母收养的，可他为何姓陈不信陆？正常来说，即便是收养来的孩子，不也应该随父姓吗？难不成他随母姓？”谢南潇不懂。
“对啊，为何呢？”
房门被敲响，思绪打断，玄羽走了进来。
“可有何发现？”
玄羽摇头：“没有，不过司柠姑娘……王妃今日在街上差点受伤。”
“怎么回事？”沈昱蹙眉，言语有些着急。
谢南潇疑惑地瞟向他。
玄羽接着说道：“两人路过四方街时有马失控朝王妃跑了过去，好在南星姑娘出手迅速将王妃拉开，这才躲过一劫。”
“她可有受伤？”
“没有。”
沈昱垂下眼眸，敛去其中情绪：“此事先放一放，玄羽，你去一趟俞丰郡，查一下陆令安一家，特别是陈棹。”
“好，那王妃那边……”
“让翎冉过去。”
“是。”
等到玄羽离开，谢南潇盯着沈昱夹住嗓子模仿他：“她可有受伤？”说完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你还挺关心她的嘛？也不像我以为的那样。”
沈昱懒得搭理他。
谢南潇凑上前：“话说，你让玄羽跟在她身边，你在调查什么？”
沈昱冷冰冰回了他两个字：“少管。”
“切，不说就算了。”谢南潇撇开脑袋没一会儿又凑了回来：“不是要去看严大人，走啊。”
“嗯。”
“这是什么？”临走前，谢南潇将手伸向了沈昱拎回来的那两个盒子，他凑近闻了闻，有些香甜：“你买了什么吃的？”
沈昱将盒子抢了回去：“不是给你的。”
“我看看嘛。”
“看什么看？走了。”沈昱将盒子放回桌上，一把拽着谢南潇走出房门。
——
翌日，司柠迷糊睡醒只觉口渴，她爬起来走到桌边，半闭着眼找水喝。
手心摸到两个盒子，她疑惑着掀开眼睛：“这是什么？”
她坐到椅子上，慢悠悠将盒子拆开，盒子里头是白色的晶糕，内里有粉白色的果馅，司柠知道这是什么。
白桃糍。
“南星……”司柠开口唤她。
“怎么了，公主？”听到声音，南星立即推门进来。
司柠提起盒子问她：“这是你放这里的？”
“不是啊，我都没见过这东西。”
“这是燕王殿下昨夜拿来的。”清容端着水走进来，她说道：“昨夜王妃歇息得早，殿下就将这些东西放到桌上了。”
“……”
司柠冷笑出声，将盒子扔回桌上：“不愿意承认的人是他，给我这些东西的人也是他，存心的吧。”
“南星，把这些东西扔出去。”
“别啊。”清容过来制止住她：“这是殿下特地买来给王妃的。”
“我想吃我自己去买。”司柠起身走到屏风后头更衣，心间怒意不散，她探出头：“清容，以后我要是睡了不要让别人进来。”
“殿下也不行吗？”
“不行！尤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