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瓷之曙光
田安、陆九藤都是内行，内行看门道，一见这东西，再加上家主的讲解，两人眼睛都亮起来。
张放一直觉得，中国既然在战国，甚至更早期就能制造出原始瓷器，那就说明存在这传承，只是不知什么缘故，中断数百年。而且工匠地位低下，糊口尚且不易，哪里还会有人去钻研改进？以致长期没有什么突破。这陆九藤算是一个另类了。如果不是张放招搅并加以资助，等陆九藤上了年纪，干劲一过，哪里还会有这样的劲头？古往今来，多少人才不就是因此而湮没么？
田安、陆九藤深深鞠躬，久久不起。
除张放之外，所有人都看呆眼了。宗巴好几次想伸手摸，终究不敢。在这方面，青琰就大胆多了：“公子，我能摸摸不？”
“不必多礼，起来吧，我就随便转转，大家不必行礼，各司其职就好。”张放伸手虚抬，示意陆九藤起来。
张放笑道：“我只能提供一点小技巧，真正的研究，还得靠你这样有钻研精神的能工巧匠啊。”
张放随手递给她：“随便摸，摸个够。”
尽管如此，这件缺陷多多的东西，依然令人惊喜。至少，它让张放看到成功的曙光。
即便如此，背后的风言风语仍不少，直到这一天，又有制器出窑……
“你用磁石在原料粉上滚一遍，尽可能去除多余的铁屑，或许釉水效果更好。”
张放也不知道提纯的方法，不过要去除铁这种杂质，却有方法，想了想道：“这样，你知道磁石吧？”
这回是田安回答：“是，长安各窑口都是如此。”
“提纯？”陆九藤直搔头皮，一脸为难，“小的也用过各种方法，都不太好。”
义城侯？甘延寿！
虽然这一趟没看到真正的瓷器，但不算白走，成功在望，也着实令张放颇为欢喜，看样子，还真有可能在下一次西行之时，拿出这件拳头产品，让丝绸之路，变成丝瓷之路。
张放拾过一片陶片，在地上画了一个龙窑的外形——他也只懂个外形，内里构造就不是他所能知道的了。
张放抚掌而笑，他又找到一个原因。张放在后世见过，烧瓷的窑口都是“龙窑”，也就是窑口如长龙一般。这种龙窑能提供更猛的火力，提高温度。釉水说白了就是一层晶化体，而火候至关重要。或许釉面陶与真正的瓷器之间，只隔着一层火焰。
在后院一间小屋里，陆九藤小心翼翼捧出一个方形木匣。打开，里面是两层麻布裹着一物，将麻布掀开，众人眼前一亮，一件从未见过的“陶器”出现在眼前。
“磁石？知道。”陆九藤眨巴眼睛，似有所悟。
这是一个造形很寻常的碗，不寻常的是，它不是司空见惯、形制粗陋的釉面陶，而是一件精美如玉的器物：色泽暗青，胎薄透明，其质如玉，有细细冰裂纹，触手光滑……
陆九藤便是田家的师侄孙，不少陶坊工匠对这个从会稽乌程来的青年很看不上眼，要说制陶技术，这青年虽然也算不错，但远谈不上技压众人。这样的陶匠长安并不少，不明白为何大老远从会稽请来。请来倒也罢了，谁让他是老匠头田安的师侄孙呢，问题是这人来了还不安心工作，整天鼓捣什么釉水、配方，烧出了不少废品。如果不是田安说这是家主的意思，怕早被陶匠们声讨了。
准备回府时，陆九藤亲自把木匣端到张放面前，张放却笑着谢绝：“此物你留着，它既是一种鼓励，也是一种鞭策。希望你能早日做出真正的瓷。第一窑，第一件瓷器，我一定会收藏。”
西郭陶坊面积约有三百平米，有陶工二十三人，前面是铺面，后面是工坊。举目所见，各种大大小小的陶制罐、碗、瓮、釜、魁……等等，堆满地面，一直沿伸到墙角。除了一条井字形走道，别处全占满了。
张放对怎么制造瓷器基本不懂，不过他却能从化学层面，为陆九藤提供建议。张放认为釉面暗青应当是釉水原料含铁过多的原因，建议陆九藤进一步将原料提纯。
张放当下勉励了陆九藤一番，并交待陶坊账房，支五千钱以赏赐。随后在田安、陆九藤陪同下参观了陶坊。
这里是长安外廓西部平民区，富平侯府在这里也有不少产业。张氏的经营理念，不光占有高端市场，对低端市场也不放过。这间名为西郭陶坊的陶器作坊，就是其一。
工匠们行礼告罪后，各自回到岗位，有淘泥的，有摞泥的、有拉坯的、有修坯的、还有捺水的……一派火热景象。
马车刚从侧门进入侯府，便有外院管事前来禀报：“义成侯派来家令，请家主过府叙话。”
陆九藤一时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相比起来，这位年轻家主的肯定与褒奖，更令他感恩戴德。
陆九藤显然把这心血结晶当宝贝，张放是家主，随便摸这宝贝他没意见，但眼见一个不男不女的假小子，用那双有硬茧的手乱摸，心疼得不得了。看到青琰把玩，那胡人随从也想伸手，赶紧觑个空抢回来，搂在怀里。
在视察烧制陶器的窑口时，看到那大小如房屋的窑口，张放心头一动，想起一事，问道：“窑口都是这般大小么？”
“陆九藤叩见家主。”一个长相普通的青年惶恐伏跪于地，满脸紧张。
张放摇头失笑，这件东西确实是超时代的好东西，但他实在有点看不上眼。严格来说，这还不算真正的瓷器，而是类似于唐三彩，依然属于陶器范畴。而且这件东西的品相也不好：釉胎厚薄不均，色泽也不均匀，有几处过浓的还凝成了斑点，釉面手感黏滞。原本冰裂纹是青瓷的一个特征，但这釉面碗上的冰裂只有不规则的几处，东一榔头西一锤子，毫无美感可言。
陆九藤喜得直搓手：“家主当真……了不起，这法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