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九月初的城淮紧抓着炙热的尾巴，烈阳毫无遮挡的投射下来，空气干燥闷热。
楼下包子店的老板在扯着嗓门招呼客人，街里邻里打招呼聊天的声音掺杂在一起，令人心烦气躁。
温佟身上晒出一层薄汗，不耐的将被子蹬到脚下，一条腿顺势搭在床尾的小桌上。
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微风带着香气涌进来，温佟人还没醒，肚子先醒了。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温佟先是眯着眼翻了个身，没到两秒突然想起什么，立马从床上弹起。
“妈？”温佟半张着嘴，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女人。
温芳婷的头发烫了卷染了黑，整个人年轻了不少，可是细看，脸上的皱纹也少了许多。
温佟怀疑自己还不清醒，使劲搓了搓脸，温芳婷还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样子。
温佟断定，去美容了！
她妈终于愿意花钱了！
自从温佟大学毕业，温芳婷就很少收拾自己，几次温佟拉着她去美容院，都是怎么进去怎么出来。
她注意力全在温芳婷的改变上，全然没发现自己现在躺的房间也发生了变化。
“赶紧起了，等会去学校报道，”温芳婷边说，边把被她踩在脚底的被子拉出来叠好，“我上午有事陪不了你，转学手续你爸都办好了，你去了听老师安排就行。”
“还有一件事，”温芳婷说到这，手上的动作停了，眼眸低垂片刻，然后抬起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温佟，沉声说，“晚上咱们跟你爸一起吃个饭，你爸挺久没见你了。”
温佟盯着陌生又熟悉的房间，想表演个原地爆炸。
但很可惜，她还没来得及炸掉，她妈拍了下她的大腿，清脆的一声:“发什么呆，跟你说话听清楚了吗？”
“妈我今天刚转学到城淮，上高二？”温佟愣愣的，表情发懵，“我今年17？”
温芳婷拍了拍手掌根本不存在的灰，抬手覆在温佟的脑门上，认真琢磨:“我姑娘睡了一觉怎么脑子没了？你做梦梦见僵尸了？”
温佟:“……”
是亲妈，而且还是七年前的亲妈。
温芳婷又催了她一遍才离开房间，窗外的风终于带着点凉意，温佟站在窗前，俯视记忆中那个满是烟火气的小巷，倏然有些凌乱。
她真的回到七年前了。
客厅里温芳婷在收拾行李，他们昨天刚从省外搬回城淮以前的家，回来的太晚，两人都有些累，还没来得及打扫屋子。
“收拾好了？”温芳婷余光看见她，“收拾好了去学校吧，你知道附中在哪？”
温佟点头，毕竟从小在这长大，何况温佟当初在报社实习的时候，还回过城淮采访。
城淮对他们来说不算好不算坏，所以温佟就没和温芳婷提这件事。
“去的时候在你严叔叔那买点早餐，”温芳婷又开始低头忙碌，“身上有钱吗？没钱从我钱包里拿。”
贺呈卫每月都会往她卡里打钱，温佟从来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犯犟，也不觉得父母离了婚贺呈卫再娶，她从此就必须跟自己的父亲切断任何关系，包括这些乱七八糟的费用。
况且目前贺呈卫的公司是当初和温芳婷一起创立的，离婚后，温芳婷自愿把所有的股份转让给贺呈卫，一个人带着温佟搬回老房子。
于情于理，这都是他应该付出的。
城淮附中位于旧城区，是一所成立三十多年的公立重点高中，方圆几里没有居民楼，只有一些商店和饭馆，挺安静的。
附中后面一栏杆之隔，是城淮中学。
重点初高中挨着，对于许多学生和家长来说，方便而且省了不少麻烦。
温佟简单翻看着高中校园照片，耳机里机械女声在不紧不慢的进行介绍，声音毫无起伏且说的东西都是温佟了解的，她听着听着就走神了。
巷子里窄，路两旁各种美食日用品小店挤着，三轮车将将能从这里通过。温佟经过包子店，想起临走前温芳婷的叮嘱，犹豫了会儿，径直走过。
巷口有公交，温佟上了车以后摘掉耳机，她怕听不清公交上的播报。车子哐当哐当不知道哪个零件出了问题，晃得不行，所以在第二站一堆人涌上来后，她毅然决然的选择站着。
中间换乘，公交行驶进入淮中街，温佟站在阴影里，看着外面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开始稀少，大道变得荒芜，前方的路看不到尽头。
今天是周日，附中有一整天的自习，而每逢周六是住宿生回家的日子，所以车上大部分是返校的学生，大包小包的拎着。
车里载的满满当当，温佟却总觉得少带了些什么。
她低头检查包里的东西，又整理了身上肥大的校服。
校服是贺呈卫办转学手续那天带回来的，按照温芳婷给的身高体重，当时他还感慨了一句:“走的时候还是个胖乎乎的小团子，没想到四年就窜的那么高。”
其实他后面还有一句“不愧是我姑娘”，但温芳婷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忘了，就没说。
初三以后她就停在170不长个了，体重才九十斤出头，一直到大学毕业都在那里不上不下，也就是结婚以后，才被纪清檐喂的出了百。
“……”
她终于知道少了什么，以后再也看不见纪清檐了。
离婚了至少在一座城市，偶尔会在上班下班或者去医院的时候看见他，回到十七岁，她就真的一点偶遇的机会都没有了。
也好，重来一次，或许就不是之前的结果了。
到了学校，并不止她一个人进校园，其他人匆忙往宿舍搬东西，就她一个人轻车熟路去了教务处。
收手机的时候，她看见了贺呈卫几分钟前发来的消息，无一例外是问她到没到学校，新学校的环境以及老师，问能不能适应。
他发了很多信息，当时手机静音温佟没看见。
像这种大片接连的信息，在她13岁离开城淮的时候，贺呈卫几乎每天都这样来关心她，后来慢慢的变成几天，几周，几个月，到最后剩下转账信息。
温佟站在办公室门口静默片刻，纠结了好一会给他发去一条:
已经到了，要收手机，晚上再说。
高二一班的班主任是教导主任，名叫雷霆，见过她人的都说和这名字特别搭，人不高，微胖，利索的短发，神色透着精明，自温佟进来以后，她就板着脸几番打量。
这要是24岁的温佟，可能已经开始翻白眼了。
“人和照片一样，长得很漂亮。”雷霆不苟言笑的说出这话，让人不免怀疑几分。
温佟背着手，老实的笑着:“谢谢老师。”
“资料我都看过，学习很好，听你爸说，之前高中的转校手续办的很麻烦，因为那边儿的老师不肯放人？”雷霆盯着手上温佟前高中学校的信息。
是个私立高中，成绩和升学率并不亚于城淮附中，但是在保送方面的条件和人数占比上比附中要好。
温佟:“还好吧，因为那所学校有我爸的投资。”
“……”办公室安静下来，忽然间有好多眼睛落在她身上。
温佟后知后觉感觉说的不妥。
但事实确实如此。
雷霆没想到她这么坦然，也是愣了愣，但女孩的眸子冷静平和，语气丝毫没有炫耀和其他的意思，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嗯，了解了。”雷霆没多说。
她收拾起桌上的资料，带着温佟离开。
温佟跟在后头，刚出办公室的大门，一抹白色身影从身边窜过进了办公室，对方走得急，扇起的热风扑了她一脸。
还有股……中药的味道。
她不记得之前有这样一个人。
温佟下意识回头，这个年纪的男生身条板正，肩宽腿长，梗着脖子都有一股傲劲，这位留着寸头的更嚣张。
雷霆刚出去，他就在那个办公桌翻东西，后来拿着笔在一张纸上划了几道。
“学校的课程安排和进度都差不多，你底子好，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跟上，”雷霆说着回了头，见人还留在门口不知道看什么，她喊了一声，“怎么了？”
温佟回神，小跑跟上，道了声歉。
长得好看又乖巧的女孩总是不容易引起反感，雷霆也不例外，说了句没事，继续跟她介绍基本情况:“学校理科生多，但是男女比例平均。”
说到这，她皱起了眉，脸拉得老长:“学校对于早恋的处理很严重，我也不是吓唬你，就是跟你提个醒，学校总有些不学无术的学生，你看见就绕着走，高二这个阶段很重要，一旦走偏了想拐回来很难。”
温佟点头:“我明白。”
“还有，”雷霆脚步一顿，回头看她，“学校不要带手机。”
温佟继续点头。
她觉得自己像个无情的点头机。
因为一切都太熟悉了，即使是几年前的事了，她丝毫没有陌生感。
贺呈卫来办手续的那天，转校生的事就已经在一班传开了。
课间的时候，有人看见雷霆带着人从走廊过来，厕所也不上了便冲到班里低声喊了句，原本吵吵闹闹的班级顿时鸦雀无声，后排的几个人忍不住探头探脑，因为温佟的座位已经收拾出来了。
在最后一排的窗边。
温佟旁边的座位是空着的，人大概去厕所了，看桌上的东西应该是个男生。
温佟实在想不起高二那年她旁边坐着的是谁。
直到门外一声“报告”
温佟把书包挂在桌子旁，起身扫了一眼门口，登时感觉全身血液僵住了一般，她动也动不了。
男生皮肤白皙，所以脸颊上的红肿更为明显，粗喘了几声，卡着上课铃声进来的。
雷霆留下几句叮嘱，人就离开了，没一会，教室里又开始叽叽喳喳，有些人趁乱往后面看。
看的是转校生，也可能看的是刚刚进来的男生。
温佟就那么看着对方坐到她旁边的单人座。
她的眼神过于灼热，男生坐下后灌了口水，终于歪头看向她，眼神陌生又疏远。
温佟的反应太显眼了，班里几个爱八卦的不仅自己看，还带上旁边的一起。
温佟动了动嘴唇，出口时嗓子竟然哑了:“纪清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