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灵堂惊变
时值初秋，寒风虽未入骨，满目已然萧瑟一片，清晨薄雾下，原先人流如织的百草堂此时却一片缟素，门庭之处，挂着两个大大的奠字灯笼，入内，白帐素花，正中停着两个棺材，棺材旁，一少年埋头跪在地上望着火盆里跳跃的火苗，愣愣出神。
“唉，你说董郎中两口子怎么就这么没了呢，真是好人没好报”
“谁说不是呢，你知道吗，听老李家那在外面当山贼的狗娃子说，连个尸身都没找到，据说是被山上的妖怪给吃了呢”
“啊？竟有这回事”
“你是没见那天的情况，狗娃子回村里的时候，整个人都魔魔怔怔的，估计是被吓得，我看做不得假”
“就是啊，长生妈听着这个消息人就疯了，上山去寻董郎中，结果一去就再也没回来，真是可怜长生这孩子了……”
灵堂外人群中指指点点，交头议论，不时发出几声惊呼，一阵秋风吹过，把流言切割的七零八碎，消散在萧瑟的空中。
“长生啊，生死有命，你也不要太过伤心了，以后的路长着呢。”灵堂内，一个白发苍苍、满脸皱纹却又眼神锐利的耄耋老者，正出言安慰着跪在地上的少年。
听到老者的话，董长生缓缓抬起头来，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多了一抹生气。他嘴唇微微颤抖，哽咽道：“族老，这段时间多亏您和各位乡亲们帮衬，长生感激不尽”
话还没说完，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他紧紧咬住嘴唇，努力想要止住哭泣，但喉咙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出一阵低沉的呜咽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老者见状，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他转过身去，看向周围的人群，原本慈祥温和的眼神瞬间变得异常犀利。
“各位乡亲，自打良平一家来到咱们神仙集，谁家没承过他的情？良平夫妻的为人大家都是了解的，只可惜苍天无眼，让夫妻二人都葬身妖兽之口，只留下这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既然现在两人都已不在了，老夫身为族老，断不能袖手旁观。各位乡亲做个见证，从此以后，董长生便是老夫的亲孙子，以后谁敢跟长生过不去，那就别怪我这个老头子不讲情面！”老者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好！”人群外忽然传来突兀的笑声，众人循声望去，四名身穿短打衣服的家丁，胸肌裸露，挽着衣袖，推推搡搡地穿过人群，在灵堂外抱臂站定，形成一道人肉屏障，将他们的主人护在中间。
却见中间那人，锦衣白袍，青丝玉簪，眉目细长，嘴角含笑，虽是一副浊世佳公子打扮，偏偏在这个季节摇着一把纸扇，属实有点邪气。
“林族老，不是我柳不器不给您老人家面子，只是本人不日就要赴本家，参加那仙人入门仪式，有些事情不得不今天与长生兄弟说清楚。”
柳勋，字不器，传闻祖上有人曾被神仙选中，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柳家便成了神仙集上的最有势利的乡绅，而神仙集便是因为他柳家的那位神仙老祖而命名的。听见柳勋将要去参加仙人入门仪式，人群中出现一阵骚乱，柳勋见此，愈发得意起来。
“不器，什么事情这么急，非得今天说。董家可与你们柳家没什么过节！”林族老此时拄着一把鹿头拐棍站到了灵堂门口。
“柳家是跟董家没什么过节，但是田家有啊。”柳勋邪气一笑，斜着眼睛往身后瞥了一眼，“岳父大人，您还不快出来跟大家解释一下？”
众人往柳勋身后望去，却是镇子上的私塾先生，田青山。
见众人望来，他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磨磨蹭蹭的挪到柳勋身旁，冲着林族老遥遥拱拱手，算是行了一礼。
“岳父大人？”虽然口中这么喊着，但柳勋却没有一丝作为女婿对岳父的尊敬，反而因为田青山没有搭话，语气中带了一些斥责。
田青山叹了一口气，冲着林族老说道：“林族老，小女福薄，在此您给做个见证，原先与董家小子的婚约，就此作罢。”像一滴热油掉进了盛满冷水的锅里，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阵议论。有那好打抱不平的，已高声喊道：“田老头，你这老不修，当年你患了恶疾，要不是良平出手医治，你早就见了阎王了，哪还轮到你今天来落井下石！”
“忘恩负义的东西，就是看中柳家家大业大，想攀上柳家的高枝儿罢了。”
“就是，我看是谁没系裤腰带，把你这老东西给露出来了。”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田青山闻言涨红了脸，但自知理亏，没有争辩。
那几个恶奴冲着人群指指点点，正欲寻声找说话之人麻烦，却被一个个乡邻怒目相对，气势上也弱了几分，随意骂了几句便不再上前。那柳勋却仍是眉目含笑，轻摇纸扇，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青山，我素来知你为人，莫不是受人胁迫？我林家虽然不如柳家家大业大，但也不会任人宰割，你且放心，若是真受人胁迫，老夫就是舍了这行将就木的老骨头，也陪你到京城走一遭！”林族老说着，却没有看田青山，而是直直盯着柳勋，眼中露出不怒自威的神色。
不待田青山回答，柳勋迈前一步，“林族老，晚辈今日陪岳父大人前来，并不是来惹是生非的，只是田晴儿同晚辈一样，都被仙人选中，马上就要动身前往仙人洞府修行。晴儿姑娘以后是要斩断尘缘，修习那仙人术法的，若要是让仙人知道晴儿姑娘与那些凡夫俗子纠缠不清，只怕会惹他老人家不快，到时候，别说是田家和林家，哪怕是我柳家也承担不起仙人发怒的后果啊。”闻言，林族老脸上一阵阴晴不定起来。
“那柳家后生，你老说神仙神仙的，哪来什么神仙，我在神仙集活了大半辈子，别说神仙，神仙毛都没见过！”人群中一半百老者扬声喊道，激起一阵哄笑。
紧接着，又有人说道“真以为住在神仙集，就成神仙了，你小子要是神仙，我就是神仙爷爷。”听声音，正是刚才第一个喊话的那人。
柳勋却不气恼，云淡风轻道“是不是神仙，林族老且看此物。”说完，手捏一古朴令牌高高举起。众人齐齐望去，只见那令牌似木非木，上面光华流转，中间用古篆刻着一个“剑”字。林族老目光一凝，快步走向柳勋面前，欲伸手接那令牌。
“哎~”柳勋侧身闪过，“林族老，别人可能不认识，但您……”
“天剑山的飞升令，这是天剑山的飞升令”林族老声音颤抖，双手保持着伸出去的动作。见此，柳勋眼中愈发得意，冲灵堂喊道“长生兄弟，大家聊了这么久，作为事主，你是不是出来答话。”
众人齐刷刷望向灵堂，董长生此时已站到了灵堂门口，清瘦的脸上两条干涸的泪痕清晰可见，一双清冷的眸子不带丝毫感情的瞥了柳勋一眼，随后环视众人，最终将目光落到了田青山身上，他仰声道：“世伯，慈父母灵台未安，长生不敢远离，未能起身见礼，还请田世伯见谅。”
“长生……”田青山又羞又恼，说完这两个字后，便定定站在原地，手足无措起来。
董长生忽然扬起声音，冲众人喊道：“我董家与田家的婚约，只不过是家父生前的一句戏言，今天各位叔伯姨娘都在，也算为我们两家做个见证，我董长生与田晴儿的婚约就此作罢！”说完，扶起林族老的胳膊便往百草堂走去。
柳勋见此，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正待出声阻拦，忽听人群中一声惊呼：“快看天上那是什么。”
只见一道流火划破天空，远远地直奔百草堂袭来。不待众人反应，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那道流火径直砸向百草堂灵堂，激起一阵烟尘。顿时一片惨叫惊呼，众人或躲或逃，不幸的，像林族老、柳勋等人，直接被碎木瓦砾砸倒在地，生死不知；幸运一些的，也让尘土弄了个灰头土脸。
半晌后，烟尘散去，众人惊疑不定的望向百草堂。
百草堂灵堂已成一片废墟，原先在灵堂中间的棺木已然不见，只有一只房屋一般大小的异兽半坐在地上喘息连连，那异兽形似一只巨虎，一身黑的发亮的毛发一阵阵灵纹闪动不停，四爪周围燃烧着火红色祥云，粗长的尾巴将董长生压在地上，不时有紫色电弧在尾巴周围噼啪闪动。
“妖怪啊~”不知是谁率先发出了一声尖叫，人群四散而逃，有那胆子大些的，远远地躲在墙角偷偷瞄着巨虎。
巨虎没有理会众人，而是扭头看向了压在自己尾巴下面的董长生。
董长生倒在地上双目紧闭，脸上血色全无，一片灰白，眼看是活不成了。
巨虎赶紧抬起尾巴，灯笼大的眼睛露出拟人化的焦虑，他用巨大的前爪扒拉了一下地上的董长生，见董长生没有什么反应，脸上又露出苦笑。忽然，巨虎转头昂首向天边望去，双目爆出一丝精光。他仰头沉思片刻后，低头在在董长生身上随意嗅了嗅。仿佛发现了什么，巨虎竟一下子睁大双眼，猛然站起身来，震得周围的瓦砾哗啦啦掉落。
似乎是想确认什么似的，巨虎带着一丝忐忑，轻轻将硕大的鼻子凑近董长生，皱着鼻子猛嗅起来。随后，巨虎似乎陷入了极大的纠结中，他围着董长生逡巡徘徊，眼中一会儿喜悦，一会儿忧虑，一会儿又出现愤恨焦急的神色，很难想象，一张虎脸上居然会出现这么多的表情。
终于，巨虎似乎做出了艰难的决定，他蓦的转头看向躲在角落的人，眼中却露出得意的神情。那角落之人没想到自己竟然与怪虎对视，心惊胆战之下，尴尬一笑。
怪虎仿佛心情大好，调皮的咧嘴回应了一个笑脸，紧接着，便仰头咆哮起来，啸声似龙吟又似虎啸，带着猛烈地罡风直冲天际，一股可见的音波以巨虎为中心向四周弹出，四周之人均被这突如其来的啸声震晕过去。
见周围没有人再窥探，巨虎身上火红色的祥云忽然光芒大盛，一道道红色夹着暗紫色的光芒如泉水一般涌动，一股股向巨虎额前交织汇聚，渐渐形成了一个光团，并越来越大。
红紫光团每大一分，巨虎身上的光泽就黯淡一分。
约莫一盏茶时间后，光团已经和巨虎脑袋一般大小，此时的巨虎身上已经一片灰败。他闭上了双目，一个核桃大小的黑白两色珠子出现在光球旁边，瞬间，光球上的光芒便快速向珠子涌去，光团如泄气的皮球一般迅速缩小，眨眼功夫就全部进入珠子里面。恢复平静后，这枚珠子仍是黑白两色，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此刻，巨虎已经油尽灯枯，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董长生身边，他低呼一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控制珠子轻轻飘到了董长生额头上。就像是一颗石头掉进平静的水面，珠子在董长生额头上泛起一丝涟漪，便沉入里面消失不见。
几秒的宁静后，“嗡”的一声，董长生身体内出现一道闷响，紧接着他身上皮肤皆变为赤红色，有些地方都龟裂开来，从裂开的地方不断渗出恶臭的黑色粘液，随着粘液越来越多，龟裂的地方也如同蜘蛛网般蔓延开来。
终于，黑色粘液逐渐消失，一颗颗白色的光点在董长生身边汇聚，并逐渐落入董长生身体内。每当一颗光电落入，那处皮肤便瞬间恢复如初。其中，还有一部分光点汇聚形成了一个白色的光罩，托着董长生在半空漂浮起来。
巨虎见此终于放下心来，他矮身冲着光团里的董长生低声咆哮几声，似乎在叮嘱什么。随后，光罩带着董长生嗖的一声，化作一道流星消失在天边。望着消失在天边的董长生，巨虎转过头，冲着自己飞来的方向，眼里带着不屑和嘲讽，再次咆哮起来，巨大的声浪震得四周烟尘滚滚。紧接着，他腾空而起，身上爆发出夺目的火焰，宛如一个巨大的太阳，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光芒四射，巨虎烟消云散。
而这时，远方的天边闪过几个星芒，五个白衣广袖，宛如谪仙的人踏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