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煎何太急
当花子竹跟落溪细细说到她今晚这半个时辰的见闻,落溪忍不住心惊心痛。原来杀人最怕温柔刀,温柔刀在最后会一击夺命,让承受温柔之人死不瞑目:
原来——饭后晚色正好,花子竹在偌大的府邸闲逛,离开了一片珍奇花木的园子,看到一个圆形的月门,进去以后,里面的布局拥挤窄狭,应该是到了司徒府下人们住的地方。
子竹出来以后,突然看见一个清秀的小婢女抹着泪偷偷地关上自己的房门,还一直啜泣,四下里仔细瞧了又瞧,往左侧湖边的石阶小路走去,子竹以为,这个小丫头这么伤心,又是往湖里的方向走去,会不会想不开啊,好奇和好心驱使子竹跟了上去。
只见她沿着湖边走过,又经过一段相对斑驳的回廊,走过一片冬意萌生的花木丛林,来到了一个僻静而又雅致的院子。
院子不大,四四方方,刚刚一路上听到的悠扬而又渺远的琴声却渐行渐近,直到看到,院子里窗户上出现一个抚琴的身影,窈窕高挑,身姿娉婷,子竹才在一棵老树下停下脚步。原来是找人来吐苦水了。
子竹笑了笑,摇了摇头,就要轻轻离开。
“珠儿,前院有何动静?你适才为什么哭?”悠扬的琴声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略带清冷的嗓音,让子竹停下了脚步,想听听她为什么如此伤心。
“回大姑娘,大人刚刚罚了珠儿,以后只能去柴房做下等婢女,再也不能近前侍候了。”婢女的话语带着抽泣。
“没用的东西。”此话一出,有一个年长的妇人身影上前,打了这个婢女一巴掌,啜泣声更明显了。
“你起来说话,你犯了何事惹恼了父亲?”那个倩影上前问道。
“回大姑娘,奴是在服侍时,听见大人与安和长公主,在安排二姑娘的婚事,不小心乱了心神,出了岔子,才被罚的。”婢女没敢起身,继续低声说道,语气里也满是惊惶。
“让你在他们那里待了这么多年了,还这么毛手毛脚的?”那个妇人责备严厉的声音又出现了。
“嬷嬷,”那个倩影制止道,接着又对珠儿道:“你也是母亲留给我的人,平素说话办事也格外稳重,应该不是小事才让你乱了心神。”
珠儿顿了好一会,才道:“大姑娘智慧。今日大人和长公主提及那日送二姑娘回来的云洛皇子。长公主说,目前云泽皇子已有皇妃,云淮的脾性难以琢磨,她有意让皇上下旨,指婚云洛皇子和二姑娘,但是大人说,目前云淮皇子竞储没有云泽皇子胜算大,二人竞储现在势如水火,将来云淮皇子的下场未必好,而云洛皇子太过淡薄,又和云淮走得近些,云洛皇子不能给二姑娘和司徒府好的前程,所以”
“所以?”
“所以,大人想让二姑娘嫁给云澈世子”还没有说完,丫头的声音已经变得越来越小了,珠儿知道云澈在女子心中的分量,所以在听高照说将高汐蓁许配给云澈的时候才会失神打翻木盆。
此时子竹看到那个曼妙的身影颤抖着站了起来,珠儿也赶紧低下了头。
“接着说。”
“大人说论才智,皇子们也比不得云澈世子,论前途,只要云澈世子扶持的二皇子成事,那么司徒府就站对了,以后的地位只会更尊贵,二姑娘才会有好前程,还说,还说让公主近日就进宫请旨。等世子凯旋回来就可以成婚。”
倩影女子颓然坐下,院落里落地可闻,犹如暴风雨前的宁静。
倏忽,伴随着一声悲凉的咆哮,剪影上看到,桌子上的琴被打翻在地,“她凭什么?!”。
“凭什么?除了她有一个公主身份的娘,我哪点比不上她?从小到大她夺走了父亲的爱和所有的光辉,我一直忍啊忍啊,现在还要拿走我心中最珍贵的”她窈窕婀娜的身子由于剧烈的颤抖向前倾斜,用双臂在桌子上支撑自己。她没有说完,是因为在她旁边的一个中年的妇人用手轻捂了一下她的嘴巴,又向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话。
“梅茵嬷嬷”委屈而又伤心的呼喊,那个娇倩的身影扑倒在中年嬷嬷的肩上哭泣不已。
“倾寒莫伤心,有嬷嬷呢,这次没有把她除掉,下次嬷嬷一定让你得偿所愿。她身边救她的那个丫头,也一并收拾了。”妇人的咬字格外清晰镇定,满脸心疼地轻抚怀中的人儿,然后转过身来,对珠儿说道:“你被大人赶出前院了,还有何用?”于是用空闲的右手搬过珠儿的下颌,将一粒很小的东西投进珠儿的口里,稍不一会,珠儿就出来了,失心疯般的疯疯傻傻,说些胡话。
知道惊天秘密的子竹内心充满了惊恐和畏惧,她在惊慌失措中蹑手蹑脚地离开,却不料踩响了地上的枯叶,窸窣的声音让梅茵瞬间察觉,她放开怀中的高倾寒,箭步如飞,幸好子竹还有机灵的头脑,在被追了一段距离之后,用石头打醒了一只沉睡中的猫,猫儿被惊了一下,转身就逃。这样才打消了梅茵的疑虑。
落溪一边拍着子竹的背安抚受惊的子竹,一边去回忆下午见到高倾寒的场景,那凛冽的眼神,狠厉的神情,咄咄逼人的口气,都是怪自己坏了她的好事,昨日如果不是阴差阳错和高汐蓁相遇,高汐蓁必死无疑。
她忽然由眼角滑落一滴湿润的泪,滴在了趴在腿上的子竹脸上,子竹抬起头来:“花姐姐,你哭了吗?”
落溪没有回答。
花子竹抬起头问道:“姐姐哭是害怕了吗?”
“姐姐不怕,姐姐是心痛。”落溪幽幽道。
“为何是心痛?”
“你还记得,在我读书时候,和你讲过的哥哥想害弟弟的那个故事吗?”落溪问道。
花子竹想了会,“是煮豆子那个故事吗?豆秸在锅底下用力燃烧要把豆子煮熟,然后豆子就在锅里面哭啊哭啊。你告诉我说,他们本是同根连枝,却要被私欲挑起斗个你死我活,是这个吗?”
“对,就是这个,你今天听到的皇子之间的相争,姐姐要置妹妹于死地,都是如此。本是同胞一脉,却要手足相残。”
花子竹眼神恍然,“确实好心痛。豆秸想害人,豆子要被人害了,”忽然又像想起来什么,猛然说道:“花姐姐,我们走吧,我怕我们虽然只是玉米,也会和豆子一起被煮熟了。”
“玉米跑了,豆子就会被豆秸煮,如果玉米告诉豆子,她们直接把豆秸扔了,那可以吗?”花落溪问道,虽然这个想法有点简单天真,可是她却不能一走了之了。
“这个倒是可以。”花子竹若有所思地点头。
过了一会,花落溪忽然想起了那瓶药,她拿出来给花子竹:“帮我看看这个,是毒药还是治伤的药?”
花子竹打开药瓶,用一个木勺取出一点,是一种黄色的药泥,花子竹闻了闻,又用木勺碾了碾,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番,“这是上好的刀伤药,比司徒府里的还要好。花姐姐在哪儿弄的?”
落溪道:“捡的。”花子竹认真地“哦”了一声,就不再问了。
落溪拿着药瓶,在手里不时地转动着,心里在寻思到底是谁给的?
忽然想到暗夜里那个颀长的身影,还有那熟悉的熏香,她忽然握紧了手里的药瓶,这个叫花子不简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