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云暗几重
高倾寒没有回话,盯着落溪看了片时,才开口道:“就是你救了我家小妹?”
“回大姑娘,落溪也是顺路经过,举手之劳,不敢为姑娘们挂记。”
“你学过武艺?”
“花拳绣腿,谋生而已。”
“学了多少年?”
几个短短的问话,落溪并不觉得此刻的高倾寒是高汐蓁口中的那个温良淳淑的贤姐,这种居高临下的口吻让人异常反感。
看落溪没有回答,高汐蓁上前,笑语晏晏道:“姐姐,你何时对武艺之事感兴趣了?”
高倾寒怔了一下,这才回身,满脸带笑看着高汐蓁:“你经常出门,如果身边有一个武艺高强的人陪伴,姐姐才好放心哪。”
“姐姐你就放心吧,那天的事也许只是意外,这种事怎么会再次发生在我身上呢?父亲已经找人调查这事了,以后出门会给我安排更多的护院。”高汐蓁宽慰道。
“你呀,再多的护院,能够跟上去贪玩的步子?自己想出去的时候,还不是偷穿个男装,自个儿潇洒去了?”高倾寒抚了抚高汐蓁的头。
“嘿嘿,姐姐,你怎么知道我偷穿了男装?”高汐蓁撒娇地问道,原来自己的好姐姐无时无刻不在关注她。
高倾寒抚着她头发的手忽然停下了,不多一会,笑着道:“府上谁人不知,你回来的时候穿着男装?小小女子,不脸红?”
高汐瑧做了个鬼脸,“也是。”高汐蓁接着刚刚的话说道:“姐姐请放心,我见识过落溪的功夫,保护我是完全没问题的。而且落溪不像其他的贪生怕死之人,那日我们第一次见面,她都为了我受伤了。”
“那长姐倒是应该好好嘉奖她一番。”高倾寒脸上荡着难以捉摸的微笑,可侧首过来看向落溪的眼神,明显是睥睨和厌恶。
落溪不明自己何以看出高倾寒对她有这种情绪,许是她就是这样的人?毕竟高门贵女看待常人都是高人一等,这是绵延多年的社会之状。许是她身份低微,不讨大姑娘喜欢?而她也绝对明白,她也绝不喜欢此人,这种人看上去柔和端庄,与世无争,可是刻在骨子里的就是高高在上的傲慢跋扈,这种人一旦得势,那么就是下等人的灾难。
但她毕竟暂居于此,不能太无礼。于是道:“大姑娘,不敢当。”
落溪只觉太无聊,也懒得再去和她在话语上周旋什么,更不想去听她们二人的闲叙,心里又挂念子竹,就福了福身,借口说自己伤口疼痛,离开了。留下她两姐妹又姐好妹好地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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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竹回来的时候,已是黄昏,累坏了的子竹喝了口水,就赶紧和落溪汇报情况:“马市,去了,没有玲珑。”
“先说芳悦阁。”落溪一边为子竹倒水,一边急切地问道。
花子竹喝一口水,说一句话,看见落溪着急的样子,只得连三赶四:“姐姐芳悦阁好大里面的姐姐们都好漂亮我见到她们管事的了按照你教给我的话说了她也对上了”
“然后呢?见到姑姑了吗?”
花子竹眼睛眨了眨,又摇了摇头,“管事的姐姐,听我说完现在的情况,回屋里让我等了好久,出来就让我将这个交给你。”接着从怀里掏出来一封信笺。
落溪看了一下四处无人,便将信笺打开,上面字迹苍劲,不分男女,只有寥寥几句:“风波未定,汝可暂安居于此。姑姑无性命之忧。勿念。静候。”
“无性命之忧是什么意思?姑姑还是受伤了?”落溪收起信笺,喃喃自语。
后又问花子竹:“关于姑姑,还有其他的消息吗?”
花子竹摇了摇头,“我问了,她说没事,只让你先安静待这里一段日子,等她们安顿好现下的事情,再定。”
这几句话里包含的意思实在太多了,落溪一时半会也弄不清楚,总之,当下还是要静听姑姑的安排。
落溪定了定心,才想起来问:“没有赎回玲珑?”
“我去了,没见玲珑。这是六百两。”花子竹把钱给了落溪。
落溪心里诸多失落,但也不明白是何缘故,许是子竹去的时辰和玲珑出现的时候不一样?许是叫花子今日有事,压根没来?叫花子到底是何人,买马又是为何?
但是看他也是骑马高手,应该对玲珑不会太差,思及此略有安慰。
吃过晚饭,子竹和落溪说了自己在芳悦阁里的所见所闻,比如芳悦阁有好几层,一层有首饰售卖区,胭脂水粉区,还有成衣绢布区,客人多为高髻丽容的女子,二层上有很多雅间,每个雅间里面都有漂亮姑娘弹琴、唱曲的声音,风流倜傥的男子多为客,三层还未来得及上去看,接待她的也是在二楼约见。
落溪听了子竹的介绍,大致知道了芳悦阁所经营的是正经生意,和锦柳巷上的那种买卖毫不沾边。但是具体真实的情况,得等自己去过才确定,姑姑和芳悦阁是什么关系也需要尽快弄清楚。只是信笺上‘静候’二字不得不让她听令。
花子竹晚饭吃的太多了,和落溪说,自己要走走消消食。贪玩的子竹还说没有住过这么大的府邸,想自己逛逛。
落溪让花子竹把主院里的高汐蓁叫来,先征得了高汐蓁的同意,这才让她移步出门。
不多一会,高汐蓁也被她母亲房里的侍女叫走了,说是她母亲安和公主身体略有不适,让过去陪伴一会。
客院院落里就剩落溪一个人了,而前面主院里有几个洒扫侍候的婢女在各自忙活。
落溪的伤口还会有一些钝痛,在院子里走了两圈,便觉得累了,就躺在一棵海棠树下的躺椅上看星空,这棵海棠树和花棠居那边的海棠树没法比,树冠也不大,树枝也稀疏,根本就不可能有海棠仙子住在上面,落溪想到少时姑姑的哄话,暗自笑了笑。
仰面仔细看,疏淡的星空下还有几个寥落的海棠果被遗留在树上,落溪忍不住想念花棠居后院的墙头,在那里看星空简直是世上最美的事情——辽远无边的暗夜幕布,上面点缀着不计其数的繁星,或璀璨眨眼,或恒亮如常,或恬静安祥,根据星图古书上的位置记载,她能够在那毫无遮挡的星空中轻易就找北斗七星、二十八星宿顺便还能根据古书,判断下明日天气如何。顺便在看星星的乐趣之下,来感叹一番人生如沧海一粟,不及浩瀚宇宙星河下的一粒。
如果当时不多事,自己也许还能在墙头上看星空呢?可是她转念一想,很多世事,经历的选择只是一个契机,命运的轮渡不会怜惜你的想法和去留,管你用何法,她只会载着你向前。救与不救,多事与否,如今都会一般模样,索性就过好当下吧,走一步说一步。
在躺椅上翻了个身,只听见“哐啷”一声,心想,自己有这么重吗,翻了个身将藤椅都躺塌下了?不对呀。再仔细一听,南墙琉璃瓦上有动静,本能地利箭一般速度惊坐起来,忽然从南墙处,迎面飞来一个泛着月光的‘石头’!落溪一个旋身,将‘石头’稳稳接住,原来!是一个瓷药瓶。还贴了一个字条:刀伤用之,十日内愈合无疤。
而此药瓶盖子却是由夜光石制成,所以才会在夜里泛着光亮。
落溪赶忙抬头望对面琉璃瓦上看,已经安静如斯,毫无动静,想必是一个轻功好手。
这字迹和芳悦阁里的字迹截然不同,应该不是芳悦阁的人送的药,况且如果需要带药,会让花子竹带出来。
究竟是何人知道自己受伤了呢?落溪复又躺下开始冥思苦想。
正在神游苦想,听见风风火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用细想,就是子竹回来了。
想要佯装睡去,一会突然翻身吓吓花子竹,这都是她们小时候常玩的无聊游戏。
奈何,花子竹一进月门,就“花姐姐,花姐姐,花姐姐”的叫,上气不接下气,听语气是遇到急事了。
落溪赶紧坐起来。花子竹跑的太累了,气喘吁吁直不起腰,落溪忍不住嗔道:“什么事啊,被兔子撵着了?”赶紧站起身来帮她抚抚后背。
“太可怕了,姐姐,太可怕了,咱快走吧。”花子竹稍微能喘一口气,说一句囫囵话,就口出惊言。
落溪一听她这话,索性不管她,又躺在藤椅上,慢慢悠悠地道:“什么太可怕了,还是这么胆小,你是又遇见小狗了,还是遇见大狗了?”花子竹小时候被花棠居的狗狗咬到过,看见这犬狗,就浑身发怵,拔腿逃跑。
花子竹赶紧蹲下来,小声道:“不是狗,不是,是人!花姐姐,我们走吧,再不走就麻烦了。”
落溪在躺椅上侧首,看到她睁着她惊魂未定的大眼睛,觉得有事发生,便站起身来,拉起她,“进屋说来。”
当花子竹跟她细细说到今晚这半个时辰的见闻,落溪忍不住心惊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