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夙惠(四)
高大成担心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
贺兰城陆陆续续有人失踪。
起先以为是鬼怪或者旱魃作怪,弟子们习以为常,熟练的接了任务,却怎么也找不到失踪人员的踪迹,才回来禀报。
自从发现符师的可疑行径,贺兰城已经全面加强了防守,在此下还发生这种事情,十有八九预感成真了。
符师用了特殊的法子躲过搜寻,还绑走了他的子民。
让他彻底坐不住的是,被绑走的人当中还有从高家脱离出去没有灵脉的孩子。
高大成愤怒拍案,几乎难以遏制自己灵脉内狂暴的灵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对策。
他亲自翻遍贺兰山,终于才找到一个散发着浓郁灵气的玉环。
玉环花纹华丽精致,莹润纯白,正是产自他们西方的上等和田玉。
“果然……!果然!”他咬牙切齿,“该死的符师!怎么还敢继续这些歪门邪道!”
他顺着玉环,最终在一处极其隐蔽的山洞前看见了沾血的黑色衣袍。
血还未凝固,顺着衣袍滴落在地上的腐叶上,将褐色染红。
搜寻许久的符师死了。
被一个看起来柔弱无比的青年拿着匕首捅过心脏。宽大的黑袍滑落,惊恐的神情永远停留在这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上。
高大成警惕的看着这个身着苍绿色外衣的青年,手握住剑柄,维持镇静问道:“你是谁?”
青年嫌弃的将被染的看不清花纹的匕首抛开,擦去手中的血迹,嘴角露出玩味的漠笑:“高家主不感谢我替你除掉了你的心头大患?”
“……”
青年告诉他,这个符师被赵氏世族收买,为他们做些不干净的事,并被容许进行术法研究。
究竟怎么研究,心知肚明。
高大成气得浑身发抖,顾不上搞清楚这个青年的来历。
“他们怎么可以违背道德做出这样的事情!难道忘记陆氏的教训了吗?!”
青年神情却骤然冰冷下来。
“人心不可测,有什么不可能。”他冷冷道,“中京从来没有良善的人。”
他蛊惑道:“你难道不想为你的子民报仇吗?”
高大成失神:“他们……当真……”
“被符师一点点用这个匕首切开经脉研究哦。其中有个孩子长得还挺像高家主呢,活生生被切断手脚,挑出经脉……我猜猜,是高家没有灵脉的孩子吗?哈,符师最喜欢研究这种了。”
一句又一句,仿佛迟凌他的刀子,彻底让他失去神智。
看着陷入痛苦,双目猩红的高大成,青年轻蔑的、恶劣的嗤出声。
在暗处观察的人轻笑,传音给青年道:“你还是这么直接。”
“换你来?”苍绿色衣服青年冷漠抬眸,一双本该敛情的长眸却如同死水般毫无生气。
躲在暗处的人又笑了笑,不做声了。
高大成自知无能为力,喑哑着嗓子,“你需要我做什么。”
既然对方能够找到他并且杀死世族培养的符师,足以证明此人的能力。而激化他内心的仇恨,是想让他成为一把刀,替他做事。
青年微微挑眉,“倒是个明白人。”
他走近两步,毫无感情波动地轻声道:“我要世族消失。”
高大成怔然:“什……什么?”
但是青年疲于解释,也不屑于同他解释,只是道:“好处少不了高家,明日我会再来找你。”
后来高家接受了陆飞云的资助,也得知原来青年也是符师,甚至是陆氏的后人。他将留存用于研究的凶兽藏了起来,圈养在了西方。
西方幅员辽阔,地广人稀,这些年来竟没有被发现。
至于他如何将陈家主也说服,高大成不得而知。
等一切尘埃落定,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
祁连山偏僻,加之许鸣出神入化的手段,易天问和白宸安在这里安然度过了两日。
刚刚知道许鸣能够通灵时,白宸安还很惊奇。见识到他能够用灵气掩盖人的痕迹时更加震惊。
“这是那些小家伙告诉我的法子,”许鸣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先前被通缉时对亏了这个才躲过,然后被义父捡到。”
白宸安在那个晴朗的夜晚听过易天问儿时的故事,少年锐气在爱意流淌的风中也温柔如水,现在想起来仍然记得他那温和低沉的声音。
而其吐露的过往,几乎都离不开这位老人——振尘。
也是许鸣的义父。
白宸安莞尔,“看来振尘大师是个和蔼可亲的先生。”
易天问嗤道:“可没少训我。”
“宸安你是不知道,”说起来,许鸣想到以前相处的场景,大笑:“以前阿淼天天和义父对着干,但都没讨到好处,罚站倒是讨过不少次。”
白宸安含笑看着易天问:“怎么和你说的有些不一样呢?”
“他当然不会说这种糗事了哈哈哈哈!”
易天问:“……”
闹了一阵后,许鸣不笑他了,想起振尘,怅然道:“义父啊,他就是太不为自己考虑了,就连自己病了也不告诉我们,还是阿淼告诉我他去世的消息的。”
易天问淡淡道:“老头子不让我告诉你们,但这种事情如果拖太久,恐怕只会更难受。”
“阿淼……你到底长大了……”许鸣欣慰道,“以前义父最不放心你,说你这小孩好像天生缺了七情六欲,什么都不懂,可现在也是能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白宸安默然听着兄弟二人交谈。
“对了,阿淼你还未行加冠礼吧?义父没有记你的年纪,但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时大概是十岁,相识也有十年,不如我做主给你主持加冠礼吧?!”
“我也不在乎这个。”
许鸣坚持:“不行,没有加冠,就不算真正的成年!往后若是碰到喜欢的人,该怎么提亲?”
易天问闻言立即点头,目光落在白宸安身上,应得很干脆:“行。”
白宸安:“……”
于是两人又多留了几日,等到一个黄道吉日,便由许鸣主持,以天地山河为见证人,简单却又郑重的完成了易天问的加冠礼。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冠冕有加,威仪赫赫。受天之祜,受地之祚。克勤克俭,毋怠毋荒。礼成之日,俾尔炽而昌。”
祝词毕,白宸安将提前准备好的发冠戴在少年头上,为他束好发带。
易天问便由他靠近,抬头时却深深望进他的眼底。
喉结滚动,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哥哥,我也及冠了。”
白宸安有一瞬的不自在,“嗯”了一声。
这个加冠礼来的仓促,自然不讲那么多规矩。
而白宸安自己的加冠礼也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大办,只是由谢言兮主持,简单的落成。
许鸣更不用说,也完成得随便。
所以三人都没有什么加冠礼的经验,仅仅草率的走个形式。
完成后,许鸣心中踏实很多。
还不等他开口赶人,易天问道:“既然住了这么久,不如再住两天。”
许鸣:“……”臭小子。
白宸安同许鸣熟稔起来,便央着去看看他种的菜。
许鸣带着他去菜地。有的地是新翻的,黑褐色的土壤裸露,承载着期待的种子安静的卧在其中,等待吐露新苗。
还有时蔬水灵灵的长在地里,白宸安跟着许鸣收菜,不顾雪白的衣摆被碎土沾染的脏兮兮的。
他蹲下来,看见很多灵物在地里玩闹,一点也不怕人。
许鸣见状,笑了笑,“这些灵物你可认得?”
白宸安摇头,“我从未见过这些。”
“这是祁连特有的灵物,出了这里,外面少见了。”男子生得高高大大,此时面容柔和,手拂过,灵物们也不会害怕的逃跑。
“宸安,他们说很喜欢你,你身上的气息很舒服。”许鸣笑眯眯的转告。
白宸安惊喜,低头伸出手指去碰它们,小声道:“你们好呀。我也很喜欢你们哦。”
有胆子大一点的灵物更是主动凑上前,亲昵的蹭了蹭,却在白宸安用手去捧它们前又逃开了。
白宸安遗憾作罢。
回去的路上又碰到了几只山鬼,陪着聊天直到走过谷底河滩时,竟看见了水鬼。
山鬼站在山道上隔着河滩和水中水鬼不知为何对骂起来,灵物则挤挤攘攘的在灌木丛里看着热闹。
生动又活泼。
白宸安问许鸣道:“他们总是这么骂吗?”
“十有八九吧。习惯就好,反而很热闹不是吗。”
白宸安笑着点头。
于是两人抱着新鲜的蔬菜,途中还顺手摘了几颗野果,满载而归。
院门推开,易天问转头就看见哥哥捧着一大堆沾着露水的青菜,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像是渴望得到先生夸奖的孩子。
“哥哥好厉害,中午我来做饭吧,就用这些。”
他接过蔬菜放在一旁,然后用手指擦去白嫩脸颊上沾到的土和灰,温柔得腻人:“怎么把自己搞这么脏,衣服也是。”
白宸安将自己外袍拉起来看了看,是在菜地弄脏的,但是向来将自己收拾得规整的公子无所谓笑笑:“等会洗洗就好。”
符师便又露出了玩味的神色,勾唇道:“要不要我来服侍哥哥更衣?”
白宸安面红耳赤,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他几乎逃也似的进了屋子。
许鸣长臂一伸,搭在易天问的肩膀上,“你这么调戏宸安,不怕哪天他真的不理你了?”
“哥哥才不会不理我。”易天问信心十足,“只是时间问题,哥哥身边以后只能有我。”
许鸣摇头感叹,“唉,托宸安的福,有生之年我还能吃到阿淼亲手做的饭。”
却得到阿淼毫不留情的一句:“话再这么多,就自己做饭去。”
“……”这小子。